謝治一邊咀嚼著已經有點冷掉的白米飯,另一只手從湯碗里舀起一勺老母雞湯。他的進食速度很快,進食動作也毫無體面可言,但謝治對此完全沒有感知,只是如癡如醉地吃著眼前餐車里的食物,一邊蹲在地上吃,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里流出來。
“我能吃飯了!我能吃飯了!”
話還要從兩分鐘之前開始說起。那時的謝治向張紅棉詢問這座心靈幻境里是否有抱樸子靈魂粉末,得到的回復自然是否定的。
但緊接著,張紅棉又向謝治提出了一個問題。
“當負清師進入心靈幻境,負清師們是在扮演著誰?”
扮演著誰?扮演著一個拯救者的角色,去拯救幻境里死去的受害人?
謝治下意識地回答道。
但張紅棉卻搖了搖頭,說,我問的不是一個虛構的概念,我問的是,負清師們在心靈幻境里扮演的,是什么樣的一個具體的人?
謝治一愣,而后突然間涌現出一陣狂喜。
“我在扮演你!”
“你的意思是,在心靈幻境里的我,是不需要借助靈魂粉末也能吃飯的?”
聽到自己能吃飯,謝治不知道身體里哪兒來的勁兒,立刻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手腳并用地就往那臺下了藥的餐車沖了過去。
果然!能吃!
一點想要嘔吐的意思都沒有!
謝治這才想起來,之前在小推車附近的嘔吐感其實是因為擊殺了繃帶怪人,繃帶怪人傷口里噴射出黑水濺到了自己的臉上才導致的。
而現在那些黑水早已化作黑氣,被中央空調吸收進空氣循環系統當中,連腐臭的氣息都變得十分寡淡,身處張紅棉體內的謝治自然就不再被那種讓人作嘔的氣息所影響了。
謝治風卷殘云地把餐車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一邊吃飯,他的臉頰上還流下了兩行清淚。
拋開有毒不談,再拋開飯菜有些冷了和飯菜上空似有似無的腐臭氣息,這當真是謝治穿越以來吃過的最豪華的一頓飯!
酸辣羹勁道爽口,老母雞湯鮮香醇厚,寶塔肉入口即化,松鼠鱖魚酥脆彈牙,即便是那碗已經涼了的白米飯,也是粒粒分明顆顆松軟口口香甜。
這退休老干部的伙食就是好啊,我以后也要當退休老干部。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講什么?”
心靈鏈接對面傳來張紅棉的吐槽。在謝治蹲在餐車旁吃飯的同時,她也站在餐車旁邊,彎下腰來吃飯,補充體力。
張紅棉的吃飯速度并不慢,但是比起謝治來說,還是慢了很大一截。
謝治吃完兩菜一湯,又把剩下的小半碗酸辣粉全都喝進了自己的肚子,張紅棉才在記憶的另一頭僅僅吃完半條松鼠鱖魚。
在一個人解決完所有的食物以后,謝治在心底默喊瘋狂剪刀,再一次開啟了自己的藍火模式變身。
變身還沒過三秒,他就覺得自己剛剛吃下去的食物已經有很大一部分被消化分解成能量了,于是謝治又把變身模式關閉。
心靈鏈接對面傳來似有似無的咀嚼吞咽聲。
“咦,你還沒吃完?”
“我謝謝你哦,你從開始吃飯到變身結束一共的時間都不到一分鐘,沒噎死你真的算你天賦異稟了。”
“只吃了一分鐘嗎?我以為我吃得很慢了。”
謝治眨了眨眼睛。
搞不好要是這個世界有大胃王比賽的話,自己能去輕松奪冠也說不定呢。
“那種浪費糧食的比賽在巨大月亮災害發生之后就徹底停辦了,每年的糧食產量供應超級城市群里的人口溫飽都沒有多少富裕,哪個組織敢舉辦這種特殊性質的比賽,我只能說他的主辦者就別想看見明天的太陽了。”
“怎么,主辦方會被追責然后拉去槍斃嗎?”
“那倒不至于,不過我估計他當天晚上就會遇到吃不飽飯的人化作的饑餓污染場了。你知道,有時候,可能生活本身的窮途末路并不會讓人絕望,但看到那些千倍萬倍富有于自己的人將自己視為珍寶的東西肆意踐踏,對那些窮途末路的人們來說,一定是讓人絕望的。”
“這么說,情緒污染場的常態化,對權貴階層們來說,反倒是一種約束。”
“算是吧,至少現在,富人們作威作福之前,會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會因此惹上甩不掉的污染場麻煩。畢竟,法律會跟他們講道理,但是污染場不會。”
“這么一說,絕望情緒所引發的污染場倒也有它的正面作用了?”
“與污染場本身造成的危害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張紅棉吃完了。她的吃飯速度不慢,四個菜一碗飯,她只吃了五分鐘。
“接下來我們就去走廊?”
“不,先等等。”
靈鏈接另一頭的張紅棉止住了謝治蠢蠢欲動的腳步,而后謝治聽見另一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我在把公共浴巾筐里的浴巾都抱出來。”
謝治理解了張紅棉的意思,于是他也有學有樣。
“要把這些浴巾都浸濕嗎?”
“嗯,都放到溫泉池子里泡上一會兒,然后帶走。”
“這還真是,準備周全。”
謝治抱起一堆浴巾扔進不遠處的水池里,再次從水里撈出來的時候,手上浴巾已經增加了兩三公斤。
張紅棉說,一會兒從走廊里往另一側跑的時候,會經過一個服務人員很多的公共餐廳。而在這個溫泉養老院里,所有的服務人員都基本上變成了燥體繃帶怪人,倘若感知到了謝治與張紅棉,就會鍥而不舍地對他們進行追擊。
“燥體繃帶怪人的追擊規則是什么?”
謝治突然想起來問道,
“我是說,一般被感染的情緒病患者不是都有他們各自的行為邏輯?比如月亮頭病毒和滿足面具會增大人心中的渴望,鎖鏈病毒會讓感染者喪失移動欲望甚至生存欲望,淪為只會站在原地憑本能追擊的‘植物人’…”
“你才穿越三天,倒是挺見多識廣。”
張紅棉的回應里帶上了一些驚訝的語氣,
“確實是這樣,被病毒感染的絕望怪人都會按照他們各自的行為邏輯行動。而燥體繃帶怪人的行為邏輯,初步看下來可能是‘狂躁的醫院護工’吧。”
“狂躁的醫院護工?”謝治有些不理解。
“嗯,之前我的小隊成員還在的時候,這些繃帶怪人每每遇到我們,都會不厭其煩地試圖將我們抓獲。有一次阿旺沒能跑得掉,被七八個繃帶怪人直接抓走,在抓走的過程中就被吸成了干尸。”
“但出乎意料的是,即便阿旺已經變成了干尸,那些繃帶怪人也沒有放開他。我和七葉在它們背后遠遠地吊著,最后看到這群怪人抓著已經變成干尸的阿旺的四肢,把阿旺送進了位于普通區域的集體宿舍,那些沒有特殊貢獻的老人在養老院里都被安置在普通區域當中,位置要從這里往下數兩層。”
聽到這句話謝治才意識到,原來溫泉養老院是一個多層建筑。
張紅棉說,這座溫泉養老院一共九層樓,他們現在所在的,是養老院的第四層。
“所以阿旺為什么會被送到集體宿舍里?”
“也許是作為護工的責任心吧。在燥體繃帶怪人的眼里,我們都是他們的看護對象,說不定從他們的視角來看,是他們來勸老人們回宿舍,但是一堆老人不聽指揮到處亂跑呢。”
“那可真是…好心辦壞事了。”
謝治與張紅棉又聊了一陣,期間謝治又抱過去幾堆浴巾在水池里浸濕,終于,謝治腳邊的浴巾堆成了一座小山,雙手環抱起來,重量已經超過二十公斤。
謝治把餐車上的鍋碗瓢盆放到一邊,而后將這二十公斤的濕浴巾都堆砌到小推車上。
“這么多足夠嗎?”
謝治順著心靈鏈接詢問道。
“夠了夠了。”
張紅棉做出肯定的回復。心靈鏈接另一頭也傳來張紅棉抱起浴巾堆時發力的聲音,以及小推車被拖動時“吱呀吱呀”的車輪聲。
“待會兒我們出去以后,先保存體力,等遇到繃帶怪人,如果是個落單的,就用濕浴巾裹住他的臉,速戰速決,如果是一群,就把所有的浴巾都撒出去,堵住他們去路的同時為我們創造逃脫的空間…”
謝治點點頭。
心靈鏈接另一側張紅棉的聲音逐漸斷斷續續,很快便完全消失,但謝治的四周并沒有新的敵人出現。
謝治知道,那代表著張紅棉已經先自己一步走出了溫泉房,開始突破走廊了。
“呼。”
謝治吐出一口氣來。
他收斂了心神,而后推起小推車,同樣也穿過了溫泉房厚重的門簾。
闖關,要開始了。
在謝治推著餐車從門簾走出去之前,謝治設想過許多那道門簾背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但當他真正從溫泉房走出,引入他眼簾的一切,還是讓他在一瞬間就感到了汗毛倒豎。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詭異世界啊…”
眼前的景象,讓謝治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