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燕尾服的伯勞鳥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神光,謝治從伯勞的眼神里看出迷醉與貪婪。
他是從哪里來的?從隔壁的房間里突然沖了出來?
謝治的目光越過伯勞,投向伯勞來時的方向,所有的門窗都緊閉著,但伯勞就是從這看起來藏不住任何人的走廊通道里出現。
就像憑空閃現一般。
“很多年沒見過這么純凈的糾纏者了,光是聞聞,就感覺到了美味啊…”
伯勞鳥的聲音傳到謝治的耳朵,謝治的目光焦點從伯勞鳥背后的墻壁回歸到伯勞鳥本身來。
謝治看見,伯勞鳥的眼睛里,迷醉與貪婪的感覺更深了。仿佛自己是一杯醇厚的甜酒,而他就是那個品酒的人。
太惡心了,他還舔舌頭…
謝治的心里泛起一陣惡寒,在離他五米的不遠處,伯勞鳥的鳥嘴里吐出人的舌頭來,那舌頭甚至圍繞鳥嘴轉了兩圈。
謝治覺得應該說點什么給自己壯壯膽,但話還沒有想清楚,伯勞鳥就對著自己張開了嘴巴。
“喂,小可愛,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聲音蠱惑而具有穿透力,就像是知心電臺的主持人,讓你在月光的沐浴下下意識地向他吐露心聲。
謝治看著伯勞鳥的眼睛,他的眼簾里漸漸蒙上一層粉色。
“我叫…周游…”
謝治下意識地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但由于自己是從上輩子穿越過來的,直接就按照上輩子的記憶把周游的名字給拋了出去。
“周游?”
眼簾里蒙上一層粉色的謝治看見,伯勞鳥的頭顱往旁邊偏了偏,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印象里有沒有叫做周游的人,這個人也許是記錄在案的專業負清師,又或者是各大負面情緒清理高校里比較有天賦的新生人才。
但答案顯然是沒有。
伯勞鳥搖搖頭,也就是在這時謝治突然感覺到了精神力上的某種松懈,他從對面的情緒控制中逃了出來,眼簾里的粉色遮罩消失了。
“糟糕,我剛剛說了什么…”
謝治心中咯噔一下,自己在短暫的幾秒鐘里被控制了?
不,是被伯勞鳥的眼神蠱惑了。
伯勞的眼睛在那一瞬間展現出來的能力和自己的舍長陸川比較相像,都是某種欺騙的能力,只不過他的欺騙能力更專注于欺騙對方按照自己的提問去回答,更像是某種吐真劑…
“咦,逃開了嗎?”
伯勞鳥眨了眨眼睛,而后張開鳥嘴發出一陣笑聲來。
“嗨呀,這次的糾纏者很有天賦呢!我記住你的名字了呀!周游,周游,孔夫子周游列國,真是一個具有非常好象征寓意的名字呀,你的父母一定是兩位非常知書達理的人吧!”
謝治心中一愣,整顆心頓時懸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害怕眼前詭異的鳥面具男人對自己的父母做些什么,他相信這個“伯勞鳥”完全做得出,也做得到…
等等,他做得到?
他做得到個屁。
謝治突然想笑,但面對如此嚴肅的場景,自己還是要忍住。
我都穿越了,你要是還能順著我上輩子的名字找到我的父母,那我當場投敵。開玩笑,這可是能跨越兩個世界的力量,我逞什么英雄,投降不丟人。
但是很明顯,在這個世界里,你完全不可能通過周游這個名字找到我的出身,更加找不到我的檔案。
因為…在這里,我叫謝治啊。
謝治緊緊地盯著對面的伯勞鳥,為了忍住心中的笑意不斷地把眉頭皺的更緊。而這種皺眉在對方看來卻變成了擔憂與害怕的表現。
是啊,誰見到絕望組織會不害怕呢?人盡皆知的“天平”組織,在東部城市群說出它們的名號,甚至能止小兒夜啼!
“對,就是這種表情…再多一些,再多一些,我能感覺到你的恐懼,來自糾纏者的恐懼,真是美味的食糧…”
謝治的眉毛皺到了極限,他只能把頭偏過去不去看伯勞鳥,一邊伸出右手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笑出聲音來。
“哦,不用害怕,更加不用捂住自己的嘴巴,叫出聲來吧,把你的情緒都展現出來…”
伯勞鳥的聲音還在謝治的耳朵里嘰嘰歪歪,謝治感覺對方用鳥頭做面罩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真的是太煩了,翻來覆去這么幾句話就想要刺破自己的心防,讓自己陷入被看穿內心的恐慌和絕望中。
倘若自己真的被看破內心了還一說,但現在對面連自己的一點心思都沒有看穿,還在這里嘰嘰歪歪,就很難讓人不產生煩躁的心思。
巧合的是,當謝治這么去想的時候,一直高舉著鍵盤的漆黑鍵盤化身也很明顯地不耐煩起來。
王大擺的聲音同樣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只不過這一次王大擺的聲音里傳來一絲清明,而這一絲清明以外則是九十九分的不屑與傲慢感!
“嘰嘰歪歪逼逼賴賴,你他媽的帶著鳥頭面具了不起啊?你傲慢,你清高,你加入了人類天平,就自以為可以審判人類了?”
謝治驚訝地轉過頭來看向王大擺,此時的王大擺,已經全然沒有了鹽水市高等學府優秀學子的樣子,反而像是一個拿著板磚天不怕地不怕的地痞流氓來!
而為什么是板磚?自然是因為,此時的王大擺背后,第三只手不再是緊緊地握著鍵盤,而是把鍵盤拋上又接起,如同板磚一樣在手里把玩!
“你知道在你眼前,被你忽略的這個人是誰嗎?”
王大擺的嘴角露出笑意,他的笑容歪到一邊,隱隱地露出一絲邪意來。
“你爹我啊,是這個東部城市群最大的鍵盤俠!”
漆黑鍵盤拋上高空,在這一刻黑色的光芒突然大作!數十個鍵帽從漆黑鍵盤上噴涌而出,如同過江之鯽一般朝著離王大擺不到二十厘米的伯勞鳥沖撞過去!
“哦?有點意思。”
伯勞鳥卻絲毫不驚慌,只是露出一個好奇的眼神,然后暫時把與謝治有關的事情拋到一邊,轉頭回來。
伯勞鳥的背后,帶著圍裙的肌肉屠夫,左手的掛肉鉤和右手的屠刀同時揮舞起來,抵住不斷奔涌而來的漆黑鍵帽。
只剎那之間,謝治就感受到了一左一右兩股完全不同的負面情緒,將自己夾在了中間!
左邊的那道,帶著洶涌澎湃的桀驁與偏見,如同一團漆黑的燃燒的火焰;而右邊那道,好奇的外表之下卻是極度的冷漠,那是一種蔑視,仿佛把所有無關緊要的一切都視為螻蟻!
“喂,那個誰,哦,周游。”
眼見自己的好舍友和造成污染場的罪魁禍首就要打起來,謝治剛想趁著這個機會開溜,但隨即伯勞的聲音又傳到他的耳邊。
謝治的身形頓住了,轉頭一看,卻發現雖然伯勞鳥的嘴里喊著自己的名字,手上和背后的虛影卻沒有閑著,專心地對抗著來自王大擺的情緒壓制。
見謝治轉過頭來看向自己,伯勞鳥又笑了起來,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指指謝治的眼睛,又指指自己,
“我會去找你的,小可愛,在我找到你之前,別死哦。”
謝治渾身一個哆嗦,伯勞的發言仿佛某種小電影里的反派發言,而接下來劇情就要進入某種不可描述的環節一樣。
太惡心了,還他媽舔舌頭。
謝治又是一陣惡寒,心里想著要不要拼著用完之后直接陷入昏迷的風險,再次把之前的那種藍火形態召喚出來,和漆黑鍵盤一起一打二,但看了看王大擺此時一臉六親不認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樣子,默默地又搖了搖頭。
不行,王大擺這種狀態太危險了,即便我真的能再召喚一次,也只是讓自己陷入一場三方混戰當中。
現在的我應該做什么?
謝治深吸一口氣,飛速思考起來。
而就在謝治飛速思考的時候,他意外地發現,王大擺的眼睛竟恢復了片刻的清明。
二十四秒。
謝治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對他說。
什么?
二十四秒,從王大擺失去理智到他理智恢復的時間是二十四秒。
謝治發現那個聲音屬于自己。
是自己在心底對著自己說話。
“我都說了讓你別盯著那玩意兒看…”
眼神恢復了清明的王大擺的力道看起來并沒有之前瘋狂狀態下的時候更大,他背后的第三只手握著漆黑鍵盤朝著伯勞鳥背后的屠夫狠狠砸下,卻被鉤子和屠刀架在半空,不斷地被屠夫的兩只手撐著往上抬。
“大擺你醒了?!”
“別管我,我這邊沒事兒!伯勞我頂著,你趕快去找人!”
“找誰?!”
“你他媽的是在說廢話嗎?當然是找那個被感染的老人!”
“不是…我找到他我能做啥啊?”
“開導他!讓他對人生不要放棄希望!只要絕望褪去,污染場就能解決!”
王大擺覺得自己的這個隊友簡直是榆木腦袋完全不開竅,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還要自己翻來覆去地講上好幾遍,但考慮到他剛剛失憶恢復,又不好敞開來罵他。于是只能暗自嘆了口氣。
但就這嘆口氣的功夫,王大擺就發現對面的伯勞鳥的眼中閃過一縷精光。
“你不專心哦,小孩兒。”
王大擺發現伯勞鳥張開了鳥嘴,舌頭從鳥嘴里伸出來,在唇邊舔了一圈。
這也太惡心了臥槽…
王大擺心里也是一陣惡寒,但旋即他就發現,對面明顯抓住了自己分心的這個契機,背后的屠夫虛影轉守為攻,掛肉鉤向上用力一抬,將漆黑鍵盤瞬間頂開,而另一只手的菜刀,則一個上挑,往自己的方向劈來!
見鬼,太快了!他怎么能抓得這么準確!
王大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第三只手剛剛做出反應,將被挑飛的漆黑鍵盤重新拉扯過來防在自己胸前,屠夫虛影右手上的菜刀已經重重地擊打在了鍵盤上,將王大擺硬生生逼退數步!
還好…
王大擺心里舒了一口氣,但口氣才舒到一半,他的面色卻又凝固起來。
不對!他的目的不是用菜刀砍我!
王大擺這樣想的同時,就發現自己胸前的菜刀觸感驟然一松,仿佛那菜刀虛影向后收力了一半,而緊接著,他便感覺到了自己的面前掛起了一陣狂風!
伯勞鳥的身影驟然靠近!一個眨眼的功夫,伯勞鳥面罩已然和王大擺的頭顱平齊!
緊接著王大擺就感覺到了一股遒勁的拳風,一只結實有力的拳頭擊打到了自己的小腹!
不是來自情緒化身的攻擊!是伯勞鳥本人的拳頭!
雙腳…離地了…
王大擺的嘴角咳出口水來,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慢了,自己的身影變得輕盈。
世界正在前進…
不,是我在倒退…
王大擺被這一拳打飛,騰空了數十厘米,又摔落回地面上,砸到墻角。
“大擺!”
已經往醫院五樓深處跑了十幾步的謝治聽到這巨大的墜落聲陡然回頭,卻正好看見了王大擺被打飛到墻角的畫面。
謝治驟然一驚,閉上雙眼就準備再次強行召喚瘋狂剪刀進入藍火狀態來。
“不用管我!”
回答他的卻是來自王大擺的一句暴喝。
謝治睜開眼睛,發現王大擺已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哦?竟然還能站起來嗎?有點意思了。”
伯勞鳥面罩下傳來一聲輕咦,仿佛感覺自己的這一拳就應該能夠結束戰斗一樣。
“可是你被一拳打飛了啊!”
“我說了,不用管我!做你該做的!”
王大擺站直身體,他的聲音逐漸平穩,甚至開始舒展起自己的脖子來。
“天平組織的伯勞鳥是吧?你爹我今天記住你了。”
謝治眼神一凝,他注意到,王大擺的眼睛里重新擴散出黑氣來,而在他的背后,那條巨大的黑色手臂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愈發凝實。
不,不只是凝實!
謝治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到王大擺背后的第三只手臂,正在…
向外生長!
從第三只手臂的背后,緩慢地出現了肩膀!鎖骨!然后是脖頸!
接著,是頭顱!
那些新增的人體器官如同與王大擺的后背藕斷絲連一般,又如同是從黏鼠板上將一只活蹦亂跳的老鼠緩慢分離!
就像從一片淡黃色接近白色的沼澤中,緩緩地抓出某個人的半個身子來!
而更讓謝治震驚的事情還在后頭!
隨著王大擺背后的漆黑人形如同從沼澤里伸出手來一般緩緩出現,那漆黑人形的頭顱也逐漸從王大擺的背上浮了上來。
那頭顱,竟然是一顆,完全由鍵盤組成的鍵盤腦袋!
無數的鍵盤鍵帽在王大擺背后的漆黑人形頭顱上扭曲著,像是在不規律扭動的蛆蟲,而那些鍵盤鍵帽的每一個部分,又仿佛無時無刻不在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按動著,在虛空中瘋狂地敲擊!
隨著這具扭曲到癲狂的漆黑人形在王大擺的背后緩緩出現,即便此時的謝治離王大擺甚至有二十米的距離,他都隱約感覺到,空氣里的負面情緒往上蹭蹭蹭地漲了一大截!
不,不單是負面情緒…
謝治震驚地看著那具狀若癲狂的漆黑人形,漆黑人形頭顱附近的空氣中,甚至都出現了小范圍的扭曲!
就好像在盛夏三伏天里地面升騰的熱氣,將離地三尺的空氣都變得扭曲起來!
“理智這種事情,從來不是打架的時候應該考慮的啊。”
謝治看到從瞳孔到眼白已經完全變黑的王大擺笑了起來,而在他的背后,那道漆黑人形的半具身體,已經不再繼續生長。
此刻王大擺的狀態變得極為詭異,在他的背后,多出來一只密布鍵盤鍵帽并且不斷扭曲蠕動的鍵盤腦袋,而這鍵盤腦袋又連著漆黑的脖頸、鎖骨和肩膀,以及漆黑人形的半個前胸。
此時的漆黑人形,就像是一個從王大擺背后伸出一個腦袋和一條手臂的…
“正在破蛹而出的蟬。”
謝治的腦子里突然出現了這樣的一句話。
而后這種思緒就被王大擺的聲音打斷了。
定睛一看,此刻的王大擺,所有的頭發都如同布滿了靜電一般炸毛,而他的表情,憤怒中帶著癲狂,癲狂里又帶著一點絕望!
“什么是鍵盤俠?!我問你什么是鍵盤俠!!!?”
這句話…是在問我嗎?還是在問…伯勞?
不!他是在問他自己!他在用這種層層設問的方式撕開自己的內心!
“什么是鍵盤俠?!我問你,什么,他媽的是,鍵盤俠!???”
“真正的鍵盤俠,他媽的從不應該只會躲在鍵盤后面維護那個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正義!”
“真正的鍵盤俠,應該走到線下來,走到真相中來!你不是正義嗎!你他媽的就來給我維護!維護這個世界的和平!”
“我!就是鍵盤俠!”
“你爹我!他媽的!就是!東部城市群最大的鍵盤俠!”
王大擺的衛衣帽子無風自動,下一秒,謝治就只能看見一道殘影!
一道漆黑的殘影,瞬間從墻角,暴起!直沖伯勞鳥而去!
“想要殺人犯法!先從你爹的尸體上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