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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丘城南門,一個留著豬尾巴小辮的年青后生蹲在城門洞子旁墻根下,肩膀一聳一聳的,小聲哭泣著。
“嗚嗚,額么臉見人咧!”
手一抹,淚水和著臟泥讓一張臉變成了大花臉。
旁邊伸來一支大手倏地拍在后生肩膀上,低喝道:“噤聲!別引起東虜注意。”
“嗚嗚嗚…”后生很聽話,馬上壓抑住自己的哭聲,將頭埋在膝蓋里,不無怨言道:“黃哥,你騙額!額就不該聽你的…嗚嗚…這哈叫額咋回老家咧…”
大手的主人氣得在后生背上重重拍了下,不悅道:“怎么叫我騙你呢?閻娃子,我問你,給你銀子沒有?”
“給…了。額不要了,額退你,額只要額的頭發。”
“傻小子,有什么大不了的?頭發剃了還能長!你看我,不一樣剃了。”
“長的不是原來的…嗯?黃哥,你眼圈怎么紅咧?哦,額知道咧,黃哥也覺得對不起先人!”
“啪!”
“黃哥,你怎么又打人咧?”
黃哥連續扇著閻娃子的后腦,低罵道:“我曰你先人,我曰你先人,我曰你東虜的先人板板!”
說著說著,紅紅的眼睛里竟然也淌出幾顆淚珠子。
過了好一會兒,黃哥才收回手,安慰道:“閻娃子,你等著,兩天!最多三天,我就給你報仇!”
“咋報仇?”閻娃子咻一下抬起頭認真看著黃哥。
黃哥咬牙切齒道:“士可殺不可辱,何況辱我父母祖宗!我要屠光這靈丘城里所有的東虜!”
閻娃子嚇了一跳,慌忙搖手道:“黃哥,城里的人都被剃了腦袋…”
黃哥咧嘴笑笑,順手揪揪閻娃子頂門上那根丑陋的細尾巴,一臉嫌棄道:“放心,我們不會殺錯人。”
“額們?”
“對,在這靈丘城里還有許許多多像我一樣的義士。”黃哥略微解釋一句,隨即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走,閻娃子,我倆再去看看能不能摸到城墻上。”
黃哥,也就是黃三,偵輯隊指導。當了教導后覺得黃三這名字好聽不好看,遂改名為黃山,自喻黃山松“堅韌不拔”之意。
他原本在攀西主持偵輯隊日常工作,上半年正組訓“國防兵偵輯隊青干第三期”之時,突然接到遠在河南的隊正王曉的來信,讓他帶部分精銳前去山西開展工作。
他不敢怠慢,遂在學員班選拔了十個成績佼佼者北上山西。到達山西后已是七月初了,王曉匆匆在太原和他見了一面,轉達制臺的命令——潛入應州靈丘地區,摸清東虜情況,必要時配合大軍奪取城門。
黃山好久沒有從事一線工作了,聽后不禁有點英雄氣短,但基于對組織的忠誠,他仍然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所幸他雖然離開一線,卻也沒離開偵輯隊,理論知識倒是不缺。第一時間便謹守偵輯隊的鐵律——泯然眾人。
本來就是農村娃子們,黃山和十個學員外貌上首先過關,然后是語言…
山西話怪腔怪調的,他們一時半會兒都學不會。
因此,只能發展當地成員,閻娃子便是其中之一。
閻娃子老家在靈丘郊區,十二歲后在靈丘城一家酒樓作工,城里城外均很熟悉。
其長期被酒樓老板壓榨,動輒打罵、扣錢,一月下來只得幾個銅板,故牢騷滿肚。
有一天,黃山恰好在這座酒樓里吃飯,老板恰好因一件小事打罵閻娃子。
閻娃子恰好就像壓到底的彈簧,暴發了!
他表面上低頭認錯,任由老板打罵,卻在老板走時伸出一腳,絆了老板一個餓狗搶屎。
接下來沒啥好說的,閻娃子被開除,黃山收留了他。
有了閻娃子這個本地通,黃山別動隊出色完成了葉宰交給任務中的前兩條:潛入靈丘、摸清東虜。
源源不斷的消息被送了出去。
至于第三條——摸門,他們正在努力中。
這事非常不易,因為城門均由虜兵守衛,暫時只能打探出虜兵換防、人數等基本情況,離著完成任務遙遙無期。
正當別動隊一籌莫展時,東虜忽然緊閉全城,宣布“男子剃發令”!
究其原因,也許是東虜想走,為了擄人便斷其后路;也許東虜就純粹是給明朝的官員添堵,看你們殺不殺?
八月五日上午,靈丘城西五十里外,急行軍中的葉宰接到靈丘方面發來的密報。
密報中說,八月一日,逆虜突然關閉城門,與城內黃山的聯絡至此中斷。
外部人員冒死潛至城墻近處,聽到城內哭號震天,時不時還有黑煙冒起,故判斷:城中發生大變,逆虜可能在屠城!
葉宰的眼珠子頓時赤紅,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計劃會走向何方,手掌一收將密報捏扁,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但他一點都沒覺得痛,扭頭向戚燁偉喝道:“通知下去,加快行軍!馬跑死就跑步,今日晚間必須到達靈丘!”
戚燁凜然領命。
一柱香后,呼喝聲陣陣響起,馬鞭打得山響,本來速度就很快的軍列陡然再增速一截。
酉時,陸松所領斥候先期到達靈丘外圍十里。
在這個距離東虜防守變得非常嚴密,斥候隊再不能各個擊破輕松拔除之,于是不可避免整出了聲響。
即便如此,斥候隊也占盡了優勢。
首先他們營養跟得上沒有雞母眼,加之遠鏡及當晚還算明亮的月光,戰場相當于單方面向他們透明;其次,他們有強弩、有消聲手槍以及大威力的栓式步槍、手雷。
當五十個斥候集中在一起,就像五十個從地獄中鉆出的惡魔,伴隨著長長的幽火出現在東虜面前。
僅用幾分鐘,陸松便帶人擊潰了一處東虜重兵防守地區。
此后,斥候隊分作兩派。
一派是穩妥派,他們認為既然已經失去隱蔽性,且已查清逆虜外圍布置,可退回去與大軍匯合;
另一派則是以陸松為首的激進派,他們認為都沒打探清楚城防布置,豈可半途而廢?應繼續向里,趁著現在城上沒反應過來,說不定能控制一座城門,免得大軍強行攻城。
斥候隊本就是各營臨時湊合起來的精銳,固然以陸松軍階最高成為領頭者,但也得他說的有理別人才會聽他的。
所以,兩派爭執起來,誰也不服誰。
最終爭執出結果,原地駐守,等待大軍。
亥時,中營前鋒趕到。
趙匡也在其中,他聽到斥候兩派分別報告后,基于他自己越發沉穩的性格,卻是認為穩妥派做的對。
不過他不會直接批評陸松,而是微笑道:“東虜不是流寇,靈丘也不是劍門,里面情況不明,穩一穩也好。”
“趙將軍,卑職不敢茍同!卑職認為作戰時就得抓住那轉瞬即逝的機會,弄險也沒什么不好!”陸松不服氣回道。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等制臺來了再說,好吧。”趙匡被頂撞了也不生氣,依然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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