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雜亂的腳步聲中,三千神機營及一千輔兵通過吊橋開進了河內城。
葉宰騎在紅免上回頭一看,即滿意又遺憾。
滿意的是京營經過幾次戰場勝利,精氣神頗有改善,已初步具有了一支鐵血部隊的風采,相信只要他們一直勝利下去,那就不單單能打順風仗了,便是逆風仗也能打一打。
遺憾的是京營終究不是他的部隊,有點為他人作嫁衣的意思。
想到這兒,葉宰不禁搖頭失笑,還是心胸淺薄了些,京營也是大明的國防力量之一,雖說不是不可或缺的,但變好了總歸是好事一件。況且…以后的事誰又說的準呢?
葉宰目光繼續往上,只見城墻上的兵丁已經換成了神機營的先頭部隊,更加滿意地點點頭。
關于神機營接管城防的事,當地守軍不是沒鬧過。
就一刻鐘以前,河內守備便嚷嚷著要找撫臺說理,可誰在乎他呢?都不用撫標動手,王樸就派人將他擋了回去。
阻攔的人還一副瞧不起的樣子,奚落道:“交給你等敗軍之將,讓河內城再破一次?”
守備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臉色漲紅似要滴血,翕動嘴皮半天卻最終一句話也吐不出口,憤然退去。
因為他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而且誰叫自己當真敗了還被人抓住把柄了呢?
鄭王府,銀安殿。
商輔明坐在地臺下左側位,端著茶碗不知在想啥。
葉宰則負手轉來轉去,親自考察這幢面闊七間的大屋與皇帝的金鑾殿有何不同。
說實話規制都差不太多,就是小了點,用的東西少了點。照樣有寶臺、屏風、大椅子。
如此看了好一陣兒,腳步聲響起,鄭王爺踱著四方步在幾名王府官員的陪同下,自后殿轉出來。
初看其氣度儼然,仔細一看,袍服上還沾著黑灰,想是應該聽到京營入城了才從地窖里爬出來。
葉宰肚里暗笑,重重咳嗽一聲提醒商輔明,順便管理了下面部表情,迎上去聲音低沉道:“鄭王爺,宰救駕來遲,還望恕罪。”
鄭王爺身量寬大,三四十歲的年齡,面相平和,與外面不俗的風評相當契合。
這個風評并非說他就是個好人了,占地、放高利貸、酒池肉林他樣樣都有,只是相對于其他藩王,顯得不是那么的“作”。
為何?
這是有原因的。
第七代鄭王朱厚烷是公認的“賢王”。嘉靖二十九年,朱厚烷居然敢上書勸諫嘉道長:不要服用丹藥以求長生、不要過于崇信道教,一定要秉持祖訓親賢臣遠小人。
嘉道長看后怒不可遏,將朱厚烷廢為庶人,投入鳳陽監獄圈禁。直到十七年后的隆慶元年,嘉道長的兒子才為其平反昭雪恢復王爵,并勉其賢,加祿400石。
自此后,鄭王一系變得謹小慎微起來,只在懷慶府一畝三分地上折騰。
所以,葉宰留了鄭王一命,僅讓人搶了他為富不仁得來的錢財。
實際上,二百人搶不了多少東西!
趙匡只搶了鄭王府擺在明面上的首飾,順便放了把火,將存放文件和地契的庫房燒成光板。
殺的人也有選擇,比如那幾個趁火打劫流民田地的管家、外戚幾人。
難說鄭王在這事中扮演的角色,也許他知道后默許了,也許他是被下人蒙蔽了。
鄭王爺眼神復雜地瞟了眼欲要下跪的葉宰,心里好一陣兒的不是滋味兒,剛剛向皇帝告了一狀,結果嘞?還得被告的人來救本王…
但想歸想,鄭王爺的動作卻是不慢,伸出手緊抓住葉宰的手臂,道:“葉巡撫說哪里話?倒是本王有點慚愧。”
葉宰本來就不想跪,順著鄭王手上的力站直了,問道:“王爺何來慚愧之說?”
鄭王認真打量了葉宰片刻,發現葉宰真是一頭霧水的表情,感覺愈發對不起他,心想反正過不久他就會知道,不如痛快承認了。
遂咬牙道:“先前本王誤聽讒言,以至誤會了葉巡撫,給陛下上了道彈劾奏本…嗨,本王枉做小人了。”
“嗯?還有此事?”葉宰“大吃一驚”,驚疑不定看向商輔明。
商輔明也驚呆了,見葉宰看來趕緊搖頭道:“咱家不知道此事,宮里也沒傳過來消息。”說著轉向鄭王,頓腳道:“鄭王爺,怎可如此孟浪?”
鄭王擺擺手,一副羞愧難當的模樣。
與葉宰有過兩面之緣的王府左長史李樸趕緊站出來,插話道:“葉巡撫、商公公,不怪王爺,是王府二管家道聽途說后攛掇王爺寫的奏本…”
商輔明尖聲打斷:“他人呢?”
王長史囁嚅道:“死了…死于賊寇來的那晚。”
“呵呵!”商輔明冷笑兩聲,意味深長看了看李樸不再說話。
葉宰臉色相當不快,勉強寒喧了幾句后拱手告辭。
這是他剛想出的劇本,既然被人懟了就不能再腆著臉你好我好,如此才能符合一個年輕人的人性,否則容易給人城府過深的印象,而且也會讓人想歪,把自己聯想到王府被搶事件上去。
你不生氣,是不是已經報復過了啊?畢竟你離河內近,手里也有兵。這年頭,官兵變匪兵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果然,葉宰的行動讓鄭王爺一點也沒懷疑,看著葉宰含怒走出的背影,連連嘆氣道:“王均誤我,王均誤我…”
王均就是王府的二管家,若非他在鄭王耳邊一直灌輸葉宰貪得無厭,鄭王也不會彈劾葉宰。因此,李樸真沒說假話。
出了鄭王府,商輔明主動湊近葉宰道:“葉部院別擔心,咱家在司禮監呆過,宗室的奏本一般都會放到后面,不定哪天才能交到皇爺手中。”
其實葉宰根本就沒擔過心,攀西軍馬上就要全員到達,到時怕得誰來?
遂正要將“沒事”說出口,卻不料商輔明壓低聲音道:“方公公與咱家關系尚可,你我如今一體,他應該知道幫咱壓一壓。”
一體?
葉宰面癱大法直接破功,可商輔明卻是好心又不好置之不理,便皺眉道:“本官和曹公公關系一般,他也是秉筆太監…”
“曹公公的確經常見到皇爺,但曹公公的精力都在東廠那邊,哦,再加上京營。很少參與司禮監的事務。”商輔明沉吟道。
“這就好,這就好。商公公,走吧,都院見。”葉宰飛快跳上馬,狂踢紅免的肚子。
“咴兒,咴兒!”
紅免一邊抗議一邊撒開四蹄開始飛馳。
(感謝書友“女兆泓宇”投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