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宰被迫簽下名字,心情不舒服下直接翹班走人。
這是他第一次經歷正潮,霧里看花總也看不透,索性去問當事人。
周府后門,三管家周福將葉宰引至書房,見到了正請罪待勘的周延儒。
沒等葉宰說話,周延儒先問道:“良臣,你上奏本了么?”
葉宰不客氣自顧找個位置坐下,回道:“沒上。”
“那就好…”周延儒臉上剛露出點笑容,卻聽葉宰又道:“王志道上了,叫學生簽名。”
周延儒當場色變,聲音不自覺大起來,“你簽了?”
葉宰兩手一攤道:“他是上司,容不得學生拒絕。”
“糊涂!”周延儒站起身抬手指著葉宰,恨鐵不成鋼道:“你落入溫體仁甕中矣!”
葉宰悚然大驚,問道:“王志道是溫體仁的人?沒聽過啊。”
周延儒搖搖頭,緩緩坐了回去,嘆息道:“王志道不是誰的人。但陛下深恨結黨營私,別人猶可,你卻是我的學生…如此有理也說不清了。”
葉宰這才有點明白過味兒來,原來是溫體仁在背后搞鬼,自己和王志道都給他當了槍使!
“不對!”葉宰驚問道:“溫體仁能指揮得動太監?”
周延儒半是傷心半是悔悟道:“平常我還笑他,笑他在內閣時即便一個來傳話的小太監也是恭恭敬敬。如今看來,他是用心良苦啊…”
葉宰眼中精光一閃,沉吟道:“那我們能不能告他結交內侍,窺探宮禁?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周延儒輕輕擺手,道:“對太監客氣一點就叫結交內侍了?溫體仁奸猾似鬼,出了內閣在其它任何場合都不會與太監交往,至少沒有招搖過市,別人根本拿不到他的痛處!哪怕此時滿朝皆知他在此事背后做了手腳。”
“那咋辦?任由這把火越燒越旺,最后把我們燒死?”葉宰見周延儒好像沒什么斗志的樣子,急切出言道。
因為他想得明白,周延儒一倒,他自己肯定面臨清算。到時最好的辦法就是立馬跑路,回攀西斬木為兵揭桿而起!
“哼!”周延儒冷哼道:“本相卻也不是任由宰割之人,上不失陛下圣眷,下有爾等幫襯,且待后來。”
葉宰看著霸氣的周延儒倍感無奈,若非老師的身份是原主自帶的沒法選,在明知周延儒活不過幾集的情況下,自己傻了才會貼上來。
由此想到此次正爭,加上模糊的歷史記憶,周延儒不會就是這樣下臺的吧?他心里頓時惕然,更覺京城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先保全自己再說。
遂沒了再打探的心思,而且自己也出不了什么力,除非…能量夠了!
葉宰起身告辭:“老師,一切小心。學生告退!”
“唔。”周延儒揮揮手,突然手一頓,告誡道:“良臣,京營之事還宜暫緩。”說完又怕葉宰不明白,補充道:“于此關節再求兵權,恐啟陛下疑心。”
葉宰心頭暗喜,忙不迭應下。
出了周府,葉宰催促石猛和趙義將轎子抬得飛快。
不過一刻鐘,他便回到前院,吩咐葉貴給自己披甲,然后再令馬二柱加強李宅戒備,有點風聲鶴唳的意思。
馬二柱沉穩點頭,自去安排值守。葉貴捧著小兵板甲出來,雀躍道:“少爺,明天我們去京營?城內的五軍營還是城外的神機營?”
“去你個頭!”葉宰敲了下葉貴腦門,喝道:“給少爺著甲,少爺要合甲而睡。”
他是打著一有風輕草動就跑路的心思,絕不給錦衣衛捉他下詔獄的機會。
葉貴搞不懂少爺的心思,瞠目道:“上朝也穿甲?”
“不上朝了,少爺要請病假。”葉宰翻著白眼道。
當天晚上,撒在城里的偵輯隊給葉宰傳來消息,讓他微微松了口氣。
原來周延儒果然沒看錯崇禎。崇禎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傍晚便派人給他送去了慰留的圣旨。
可葉宰卻根本不敢放下心頭這顆大石頭,腦里都是冷冰冰的歷史記載:周延儒垮臺。
一連幾天他都閉門不出,冷眼旁觀朝堂的局勢。
又過幾天,晚上,溫府。
一個中年文士抱拳道:“溫相,這招借力打力真是神來之筆!”
溫體仁捻須微笑道:“周延儒狀元出身,自詡名士風流,平時對太監們不假辭色。然而他哪里知道,太監隨侍陛下左右,隨意一句話對陛下的影響可能比全體朝臣還來得大。而且…“
聲音壓得極低,“陛下聰明睿智,自認是從來不受宦官影響的,素來也對宦官非常嚴厲…”
“妙啊!”文士閉上眼睛回味片刻,方才睜眼說道:“上次溫相利用黨爭之事阻撓了錢謙益入閣,當時東林多大氣勢?如今周延儒比之差得太遠,應是罷相不遠矣。”
說著拱手道:“恭喜溫相,賀喜溫相。”
“言之尚早!”溫體仁擺擺手,道:“周延儒甚得陛下歡心,此次只是讓他傷筋動骨。我們接下來還要如此…這般…”
王坤彈劾周延儒結黨營私的風波持續了一段時間,二月八日,崇禎召閉門待罪的周延儒入朝辯白。
中午,葉宰得到消息,周延儒順利過關。
葉宰再松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埋怨周延儒:“蒼蠅不盯無縫的蛋,這一切風波的肇始便是因為去年你當主考時選了個連襟當狀元,你不知道瓜田李下嗎?”
下午,葉宰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宮里發出圣旨,王志道革去右都御史,回家閑住。
右都御史雖然不是都察院正官,但官階高身份貴重,一般還會監察軍事。王志道這一走,等于葉宰又少了一個能幫他整頓京營的后臺,所以更加不愿出現在京營里。
此后兩個月,他偶爾去一次都察院,根本不登京營的門,仿佛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差事。
曹化淳倒樂得如此,并不派人來催。
而崇禎皇帝也把整理京營之事忘了。上次他放過周延儒只是暫時的,事后疑心卻像野草一樣瘋長。
他的邏輯是這樣的:周延儒必是為了保護自己才糾集群臣在太監的身份上大做文章!顯然,他隱藏有很多很深的虧心事怕暴露出來,王坤所參之事恐怕僅是冰山一角!
崇禎向來是個執行果斷的皇帝,想到就做!
于是,他派人對周延儒進行調查。
沒有皇帝庇護,負責調查的東廠太監們便像撒歡了一樣,你弄咱咱弄你!
再加之溫黨在背后推波助瀾,很快,一大批周延儒的黑材料擺在崇禎案頭。
共計20多條,有縱容仆人、攬權納賄、奸宿民女、為害鄉里、亂正誤國等等,自參正正績至生活瑣細無所不包。其中有查實的,有道聽途說的,也有憑空捏造的。
崇禎對此將信將疑,但他最恨別人對不起他,故在對周延儒有成見的情況下,于五月批準了東廠的行動——抓捕周延儒最親近的門客李元功進詔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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