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良柱個子不是很高,典型的南人相貌。
其劍眉英挺,眼睛狹長蘊有銳利的鋒芒,棱角分明,抿著嘴唇不怒自威。
整體形象就好似黑夜中的禿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
這是侯良柱給葉云程的第一印象,好像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然而,侯良柱對葉云程的第一印象卻截然不同。
白皙的臉龐如江南的春水,清秀俊美;濃眉斜飛入鬢,襯托著下面一對細長的桃花眼,恁地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蕩漾著耀眼的笑容。
外表看起來好像放蕩不羈,但那烏黑眸子里不經意閃過的精光,卻讓人不敢小覷。
不過外表也就罷了,因為侯良柱知道國朝的文官基本都是這樣,長著一副好皮囊,畢竟相貌是吏部選官的重要標準。
侯良柱看重的是葉云程的態度,他從來沒受到過如此隆重的接待。
對方身為五品兵備道,手握一府之統兵、調兵、監察等大權,原本可以不鳥自己的,最多在公堂上平禮一見便算是禮數周全了。
可他偏偏來了碼頭,來了碼頭不說,竟然還來到了船下!
無論是不是做戲,此刻的侯良柱都非常感動。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馬上表現出來,倒叫某人搶了先。
“侯將軍,一路辛苦。”葉云程真心實意地抱拳道。
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侯良柱心里更暖,也不繃著了,抱拳行禮道:“豈敢,豈敢,豈敢勞動葉兵備親身來迎!”
“哈哈,侯將軍乃國之柱石。本官后學末進,迎迎是應當的。”葉云程先恭維了一句,然后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自來熟地把臂相邀,“請,請,我們邊走邊說。容本官來給侯將軍介紹下其他幾位英勇的將軍。”
其實以葉云程的小雞仔力氣根本扯不動侯良柱,但架不住侯良柱對他印象好,自己樂意啊。
于是,侯良柱順從地跟著他走下了棧橋。
葉云程正要指著秦良玉幾人說話,卻見侯良柱先笑了,“葉兵備,不用你介紹了,我們之間熟悉得很。”
“是嗎?”葉云程起初一愣,馬上又反應過來,可不就是嗎?
老馬家和侯良柱都參與了奢安之亂,同屬一個戰壕里面的兄弟,想必早就有了交情。
果不其然,秦良玉領著馬、秦幾位將軍上來拜見,語態親切,齊呼:“參見侯總鎮。”
你們高興就好,省得我浪費口舌了…
葉云程安靜如一個美男子,含笑旁觀。
幾個武人一說起來就不停,瞬間便去往了“憶往昔,道崢嶸。”的熱烈層面。
這引發了其他人的不滿。
李唯輔深深看了一眼葉云程,那意思好似在說:“看吧,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現在熱臉貼了冷屁股吧!”
另一個不滿的人是吳良德。他一個土鱉衛指揮使,又沒有與人家共同作戰的交情,想加入進去都沒有資格。
他羨慕嫉妒恨地湊到葉云程身邊,小聲進起讒言:“兵憲大人,侯總兵且不好說他。你看石砫那些人,前據后恭,對你和侯總鎮態度迥異。他們眼里還有您嗎!”
葉云程扭頭看了吳良德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里想的卻完全不一樣。
人家有過命的交情,熱情一點也沒什么。只是,按石砫這波人的反應看,他們佩服的還是戰功,也惟有戰功才能收服他們。而自己…任重道遠吶。
不過他這個皺眉的動作卻引發了吳良德的誤會,誤以為兵憲大人被自己說動了,暗喜下接著道:“哪像我夔州衛,一切均唯兵憲大人馬首是瞻,打心眼兒里就尊敬您。所以啊…兵憲是不是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嗯?”
吳良德瞅到葉云程臉色不渝,頓了頓,可又不想錯過這次難得的對話機會,索性橫下一條心道:“請兵憲體諒小的家里實在困難,免了小的此次軍務。
宋僉事!衛里的宋僉事老于兵事,帶兵有方,不如讓他跟著兵憲大人鞍前馬后。”
他推出了平時與他不對付的夔州衛指揮僉事——宋倫。
那小子太可惡了!自已裝清廉不占田,還聯合一些破落軍戶在衛里和自己搞對抗,不如趁機把這個麻煩甩出去,死在外面最好!
吳良德沒等葉云程答應,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起來。宋倫一個,他手下的一百多人也送走。特別是趙家三兄弟跳得最歡實,全部算進去,一個都不留。至于他們的老娘無人贍養?呵呵,誰叫你個老不死生了三個畜生呢!
“行啊。”葉云程笑瞇瞇道。
“真的?”吳良德眼睛一亮。
他沒想到葉云程居然這么好說話,頓時后悔不迭。要早知道是這樣,我特么還呆在這兒擔驚受怕好幾天干嘛?早就該闖入觀日臺與兵憲求情,然后回家摟著嬌妻美眷喝酒吃肉,豈不美哉!
可惜吳良德的美夢才剛起了個頭,便被葉云程接下來的話無情打斷。
“但是,蛇無頭不行!你不能走。這樣,你安排個同知回去主持工作,把你說的那個宋僉事換過來。”
“啊?”吳良德目瞪狗呆。
葉云程喝斥道:“啊什么啊?少廢話,依令行事,否則斬!你該不會忘了,張撫臺馬上就到?他老人家可是帶著王命旗牌的,按制,本官也能借用一二。”
“是,是…”
吳良德偷雞不成蝕把米,只得垂頭苦臉地退下,自去安排葉云程交待的事。
另一邊,侯良柱與石砫等人也寒喧完了,一起過來。
碼頭上眾人又簇擁著兩位當地最高文武大員回返白帝廟。
當日中午,一番熱鬧的接風宴自是題中應有之義。
酒宴就擺在白帝廟大堂中,武人喝酒豪放、作風粗野,便是兩位女將也是如此,酒到杯干!
葉云程也不顧文臣體面,置李唯輔的勸諫若耳旁風,屁股基本不落座,頻頻與各武將示好喝酒。
于是賓主盡歡,導致宴后一片狼籍,也不知蜀漢君臣的塑像有靈,看了會做何感想?
宴后,葉云程與侯良柱、秦良玉約定,各自回去醒酒,晚間再集中起來商量軍務。
明代已經有了蒸餾酒,此時的四川也初具后世酒鄉的雛形,席間喝的就是瀘州老窖。是不是1577葉云程不清楚,反正度數不低。
后果就是他這個在后世酒精考驗的戰士,也有點上頭了。
迷迷糊糊來到明倫堂,他仿佛聽見了幾聲葉貴的驚呼聲,再然后便眼前一黑,徹底暈菜。
及至下午三四點鐘,葉云程頭痛欲裂地坐起身,連呼:“水,水,水…”
頃刻,一個青瓷杯子遞到他嘴邊。
葉云程看也不看,“頓頓”就喝,直到一杯水下肚才解了渴,偏頭看去正是葉貴,便問道:“小貴子,我睡了多久?”
葉貴嘴角抽搐了下,仍然很不習慣“小貴子”這個稱呼,可抗議了少爺也不理會,只得生受下來。
“申時五刻。”
葉云程點點頭,又問:“有沒有什么事?”
“有,王都事跟著船回來了。”葉貴道。
“快請!”
葉云程一想到自己給王之臨的任務,立刻激動起來,翻身就要下床。
不料醉酒后遺癥發作,他腦殼一木,腳下一軟,“唉喲”一聲慘叫扎到了葉貴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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