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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九十六章 喪鐘

  海西崖剛到京城不到兩天,在還未確定自己即將要擔任的官職是什么之前,他也不敢提前為自己定制官服。

  畢竟從長安到京城這兩千多里路,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戶部的人事任免情況隨時會有變化。他不能確保自己有閣老做靠山,就一定能坐上陜西清吏司郎中之位。

  不過,在京城有專門給人做官服的店鋪,只要有了任命書,隨時能購買或訂制。海西崖本身又是正常身材,就算不是量身定制的衣裳,穿起來也出不了岔子。他原是準備去戶部報到完,回家路上就去買一套現成的官服的,哪怕沒有新的,二手的春秋裝也能將就幾日,只要在下雪前讓家里人做好新的冬季官服就行。只是他今日去報到,先是被新同僚們請去吃飯,接著又與表弟結伴去了陶閣老家做客,一時忘了官服的事。如今他睡過去,倒叫不了解京城情況的妻子馬氏抓瞎了。

  幸好細心周到的乖孫子海礁及時出手解決了問題。

  海礁一直在京中,緊盯著戶部陜西清吏司郎中這個位置,知道它一直空著,無人占據,便早早去裁縫鋪下了訂單。他清楚自家祖父的身量尺寸,做出來的衣裳自然是合體的。早兩天他就把官服帶回家了,只是昨日事多,忘了提起。祖父比他預想的更早進入戶部任職,他聽了祖母的抱怨,立刻就把新官服送了過來。

  馬氏摸著官服,這才安心了,夸獎孫子道:“干得好!你如今行事越發細致了,果然做了官的人,受過歷練,就會有大長進,不再是從前在家時遇到啥事都只知道叫阿奶的孩子了。你這樣能干,阿奶才能放心,將來就算你爺爺退下了,你也能撐得起額們家的門楣。”

  海礁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只是一件小事罷了…其實我還讓裁縫鋪子給阿奶、妹妹做了新衣,二叔也給二嬸和小石頭訂制了新衣裳,都是預備你們到了京城后,出門拜會故交人家時穿的。不過裁縫鋪子活太多了,做得有些慢,只怕還要過三四天,才能做好。”

  馬氏嗔道:“你們手里才幾個銀子?又是買宅子,又是整修房屋,還要給額們訂做衣裳,耗費那個錢做甚?額們還缺這幾件好衣裳穿么?”

  海棠倒是隱隱猜到了原因,幫兄長解釋道:“阿奶,京城的風俗跟長安不一樣。您今兒去表姑那兒,不是看見了嗎?表姑到京城才幾個月,平日里也深居簡出的,但她穿的衣裳,樣式花色就跟我們的不一樣,差別還挺大的。想來京中流行的款式傳到長安時,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早已過氣。哥哥提前在京中為我們定做衣裳,是怕我們出門做客時,身上穿了不合京城流行的舊款衣裳,會叫人笑話。”

  馬氏這才明白了,笑道:“額離開長安前,還特地找小金打聽京城流行的衣裳式樣咧,讓人照著做了新衣的,沒想到這才兩個月不到的功夫,那幾身新衣竟然已經過了時。早知如此,額當初還不如省下這個錢來,到了京城再找人做去。”又問孫子做衣裳花了多少錢?

  海家只是五、六品的官員門第,在京城根本不出挑,哪怕海家人有可能往高官閣老家去做客,也犯不著穿戴什么華服美飾,所以海礁只是照著尋常中低品階官員家眷的規格給家人做了衣裳,花費并不多,純粹是為了過度時用用。等海家人在京城安頓下來,自有家中的針線上人會為主人量體裁衣。

  海礁報了個不高的數字,又道:“小金進京后,除了在宮里,就是去陶家附館讀書,能見過幾個官宦人家的女眷?宮里的衣裳自有規制,書香清貴人家的女眷也不講究時興,因此他對這方面的消息所知有限。阿奶別怪他,他沒見識,未必不是好事。”

  這話說得很對。如果金嘉樹對京城女子的服飾流行了如指掌,馬氏反倒要擔心了。

  祖孫倆對視了一眼,都沒吭聲。然而海棠站在一旁,早已看穿了祖母與兄長的言下之意,抿嘴微微一笑,也配合地裝起了傻。

  海礁回房間梳洗去了,馬氏帶著孫女,親自將丈夫的新官服熨得平平整整,搭在屏風上,預備他明早起來穿。她又跟孫女商量了一下,明早做什么早飯。雖然外賣很方便,但家里廚房的灶都燒起來了,還是自己做的好,更合自家人口味。馬氏心里總覺得有許多事要辦,但為了不影響丈夫次日早起,她還是早早睡下了。海棠回了自己的院子,也照常收拾行李、梳洗歇息,準備迎接在京城的第二個清晨。

  誰知天還未亮的時候,她就被一陣洪亮的鐘聲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身,便聽到那鐘聲一直絡繹不絕,響徹全城。聽著聽著,她就反應過來,立時翻身下床,穿上衣裳,隨便挽了一下頭發,披上擋風的斗篷,就點亮燈籠,提著走出門來。

  同樣被吵醒的李媽媽與香草也都出了房門,穿著睡衣,頭發散亂,都是一臉的慌亂。

  她們畢竟也是京城人士,比起旁人,更清楚這連綿不斷的鐘聲意味著什么。

  海棠便道:“李媽媽還請辛苦一下,回屋穿戴好了,到正院上房去聽差。我阿奶應該需要人手去辦事。香草先回屋去休息,等天亮后還有許多事需要你去做呢。”又看到石榴慢了一拍,糊里糊涂地頂著一臉困意出門來,她便把人打發回屋去了,“趕緊回去睡,天亮之后,興許阿奶就會把你打發去姨奶奶家里幫忙的。”

  石榴愣愣地應聲,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么事了呢。

  海棠提著燈籠去了正院上房。海西崖與馬氏這時候已經起身了,就連東廂房里的海礁也披著棉襖跑了過來,正與祖父說話。

  海西崖一臉肅然。他已經沒有了絲毫醉意,眉間緊鎖:“這是皇上駕崩時敲的喪鐘!昨兒我見陶閣老的時候,他雖然沒有多說,但聽他的口風,皇上的病情應該還算穩定,不至于一夜之間就…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海棠上輩子經歷過國喪,倒是比他更冷靜一些,清楚自家這時候該做些什么:“爺爺,咱們家只是小門小戶,宮里發生的事,自有大人物們去操心,您就別多想了。您和哥哥都趕緊梳洗換衣裳吧。您是品官,需要穿著素服去衙門看情況,說不定還要去宮門外哭喪;哥哥也是,錦衣衛估計也有緊急宿衛任務,你別穿艷色官服,連官帽上的紅絲繩也摘了。阿奶,咱們趕緊給爺爺和哥哥準備早飯和隨身帶出門的干糧與水。等送走了他們,咱們也沒法繼續睡了,還得翻找行李,找出素服來戴孝呢!”

  馬氏一個激靈,忙站起了身:“那就趕緊的吧,別耽誤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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