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
海家人在別莊里不過是借住一夜罷了,若不是路遇了一樁兇案,還救下了幸存者,需要為幸存者治傷,應付官府來人詢問,現在海家人早就出發進城了,而不是拖拖拉拉,眼看著上午時間都過半了,還沒能啟程。這一晚的時間,能有多少行李被翻出來?簡單收拾一下,他們就可以走人了。
別莊距離長安城也有十多里路,如果吃過午飯再出發,進城后都快天黑了。回到自家宅子里后,他們還要收拾東西,準備晚飯,需要做的事多著呢。回去得晚了,就要耽誤晚上休息,還不如早點出發算了。
馬氏留下了崔小刀負責照顧受傷的金嘉樹,其他雜事請別莊里的人幫忙就行了,再留下一筆錢,足夠傷者治傷吃藥以及崔小刀日常伙食的花費,過后再打發人來接崔小刀的班即可。
海西崖帶著海長安已提前一步騎馬離莊,隨莊士同、耿則懷二人前往知府衙門,處理昨天遇上的兇殺案。他們要作為證人為官府提供證詞,等完事之后,海西崖就直接去長安都司報到,海長安回家處理家務,不會再回別莊來。
馬氏有點傷風癥狀,吃了丸藥躺了片刻,覺得狀態還行,就催著家人趕緊將行李裝車,喂飽馬匹,預備出發。家里男人幾乎都不在,剩下的謝文載等人只能算是客居,海礁年紀還小,她得作為當家主母照顧好所有人。就算身體有些不適,她也沒打算浪費時間。
然而,老天卻似乎不打算讓她順利出發。
她才剛準備出門,別莊里的仆婦便急急前來給她報信:“姨太太,額們太太來了。”
馬氏吃了一驚:“這是咋說的?大姐急著見額,等額回城再相見也一樣,咋還特地跑這么遠的路過來?”
她忙忙迎了出去,只見大姐周馬氏剛進院門,看到自己,就紅著眼圈哭喊著撲了過來:“玉梅啊!可想死大姐了!”
馬氏被大姐抱著哭懵了。雖然她覺得自己姐妹關系還不錯,但是…以前她們有這么親近嗎?
馬氏不得不手忙腳亂地安慰大姐,好說歹說才把人扶進了屋里,又讓崔嬸與仆婦們去煮茶。本來還想要出發的,現在只好往后推一推了。
周馬氏大約也是乍見了妹妹,一時激動,哭了一會兒,就平靜下來了,低頭拭著淚,看起來是要正經說話的意思了。馬氏連忙給送茶上來的崔嬸使眼色:“去叫寶順與棠棠來給姨奶奶請安。”至于胡氏與小石頭母子倆就不必了,方才他們已經到外院登車了,何必再讓小石頭冒著寒風回來一趟?周馬氏又不是他們的血親長輩,萬一孩子著了涼就不好了。
崔嬸會意地退了下去,很快就找到了海礁海棠兄妹倆。
海礁對周馬氏這位姨祖母可沒什么好感,撇嘴道:“她老人家對阿奶有這么深厚的姐妹之情么?竟然特地迎出十里來?往年怎么不見她往甘州、肅州多寫幾封家書?”若非如此,亡父海定城生前也不會認為母親的兄姐全都靠不住了。
海棠輕咳了一聲,扯了扯兄長的袖子:“我們去給長輩問個安就好,順便還能打聽打聽,姨奶奶為什么特地跑這一趟?”
崔嬸還要給已經上了馬車的胡氏母子送信,匆匆離開了。
海棠拉著哥哥海礁跑回昨晚借住的院子,還沒走到正屋門前,就聽到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哭訴:“額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那婆娘著實欺人太甚!可額們老爺礙于孝道,不敢多言,只一味讓額忍讓。額忍了幾十年了,別的都罷了,她如今還想要額的嫁妝,那是萬萬不能!額也是有孫子孫女的人了,家業都把在她手里,額啥都沒落著,再把嫁妝讓出去,孩子們婚嫁時咋辦咧?!”
海棠與海礁對視一眼,知道這就是那位從未謀面的姨祖母周馬氏了。可聽她說話的口氣,她在婆家過得不太順心呀,這是跟她婆婆起了矛盾?
馬氏都五十多歲了,她的大姐估計六十歲都有了,居然還沒拿到管家的權力,只能靠嫁妝來保證孫子孫女的婚嫁銀子,可見她給人做填房的日子頗為窘迫。就這種面上光的生活,馬氏平日里怎會總說大姐嫁得體面,生活舒心呢?周馬氏在小妹面前打腫臉充胖子了?
但不管怎么說,這會子馬氏與周馬氏姐妹倆在屋里說著私房話,可不是小輩們進門請安的好時機。
正屋門外還有周馬氏的侍女與別莊的仆婦把著門,兩人都邊聽邊暗暗抹淚,顯然都是周馬氏的心腹,對她在婆家的遭遇感到難過。
海礁很有眼色地拉住了妹妹,沒有直接讓侍女稟報,而是暫時退到一旁等待。
兄妹倆等待期間,屋里周馬氏繼續激動地向妹妹傾訴自己這些年在婆家遭受婆婆欺壓的經歷。估計她情緒有些失控了,又覺得這里是自己的地盤,不需要太過小心,因此沒有壓低說話的聲量,站在屋外臺階下的海礁海棠兄妹倆便將她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周馬氏是嫁給了周家三房的周五爺周世功做了填房。周五爺前頭妻子難產而死,留下了年幼的孩子。周馬氏作為長安府官宦人家的嫡長女,雖然父兄官職不高,卻有著姣好的容貌與健康的身體,還跟周五爺的繼母馬老夫人娘家同出一族,就被看中了,由馬老夫人親自做主,嫁給周世功做了填房,一進門就有誥命在身,可以說是相當風光了。
可私底下,這份風光卻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苦處。以往周馬氏為了自己的面子,從不在同父異母的小妹妹面前提起,可如今,她再也沒辦法撐下去了。為了保住手中的嫁妝,她只得主動揭破自己往日的謊言,將真相告訴小妹馬玉梅。
繼婆婆馬老夫人雖然號稱是她們同族的姑母,事實上只是姑祖母收的養女罷了,卻繼承了一生無子女的姑祖母龐大的家產,又借著自己是周家誥命,反過來壓制馬氏宗族,讓他們聽從自己的安排。
周馬氏自打嫁進周家,很快就發現自己成了繼婆婆的傀儡,什么事都做不了主。雖然馬老夫人不會讓她去做什么傷害前房所留孩子的事,卻總是讓丈夫誤以為她存了壞心。夫妻關系一直不太和睦,直到繼子安全長大,順利婚嫁,事業上也沒遭到她的算計,丈夫才相信了她的為人。
這些年周馬氏的老公公去世,繼婆婆親子順利入軍中任職,仕途反壓過了嫡長兄,女兒又嫁進京中高門,繼婆婆志得意滿,行事不再謹小慎微,讓繼子漸漸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周馬氏的處境才有了進一步的改善。
周馬氏哭道:“那個毒婦把額們老爺給養廢了,壞了他幾次好機會,族人還指責額們老爺不孝順,額們夫妻冤啊!她自個有兒子,卻不跟兒子去蘭州,閨女嫁進潁川侯府,幾次三番要接她過去,她也不答應,存心要賴在額們家圖謀額們的銀子哩!”
一聽到潁川侯府這四個字,海礁海棠立時對視了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