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五章 舊時代的謝幕禮
天空中兩輪猩紅圓月像是一雙注視人間的神明之眼。大范圍精神污染的同時，也抽取著靈敦千萬人的生命精元和信仰。
大戰越來越慘烈。
靈敦北郊。
天空壓得很低，到處散落著厚重的藍焰云彩的碎片，像是整片天都被打裂了一般。
皮耶爾大師有拔山岳之力，神術無侍加持，招式、術式皆有毀天滅地之勢。
九階術士搏命之戰，旁人無不震驚。
鏡先生一手鏡像復制，同樣驚艷。
兩尊火焰巨人聯的那丑陋的觸須外神節節敗退。
蘇倫一邊收割戰場，一邊觀戰。
再驚嘆皮耶爾大師和自家師姐戰力無雙的同時，也漸漸暗道不妙。
兩大頂級高手聯手雖然目前大占上風，但短時間內卻完全沒有斬殺那外神的跡象。
蘇倫的全知之瞳能看到那一根根信仰絲線。大戰開始的時候，他其實就發現紅色絲線成片崩斷，但新感染的喪尸又會續接起來。那外神明顯是把一部分傷害轉嫁到了信徒上，雖然戰斗中受損嚴重，但遠不至死。祂從災厄中誕生，以恐懼絕望為食，只要靈敦的信徒不死絕，祂就不會被消滅。
蘇倫很清楚，皇室一方所有人都在熬，熬到皮耶爾大師支撐不住。
一旦這位九階一撐不住暴斃當場，局面不破自解。
那時候就再沒有人能殺掉這海巨人·克拉倫斯。
而皮耶爾大師的氣息已然在巔峰，再沒拔高。
這其實已經暗藏了衰落的跡象。
蘇倫看著略微有擔憂，心中帶著期許，又琢磨道：“師姐還有別的后手嗎？這樣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糕啊”
此時此刻，如果不能快速解決戰斗，局面會越來越不利。
但無論是潘多拉的信仰竊取，還是的之前做的一切，好像該做的都做了。
甚至連鏡先生自己都親自參戰了。
如果有什么手段，現在是拿出來的最好時機。
再拖下去，有后手都沒用了。
蘇倫走在街頭，皇宮附近的靈魂碎片差不多都收集完了。
皇宮里的人又不敢和他打，
好像突然就無所事事了。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
突然，蘇倫腦子里閃過了一個離奇的念頭：“會不會師姐的后手是我？”
這念頭不出還好，
這一出，
細思極恐。
北面與外神的戰斗，八階職業者勉強有參展的資格。
原本他以為自己這個六階，是參與不了的。
不說能不能活著靠近，即便蘇倫拿著黑鐮和屠龍匕去參戰，那畫面想想都離譜，他一邊砍，一邊喊道：我削你角質層，砍你幾根頭發 那種層次的戰斗差距太大根本無法正面參與，也幫不上忙，反而添麻煩。
但不能正面參與，也不是完全沒事兒做啊！
從鏡先生親自參戰開始，她就再沒有任何通訊傳來。
她沒有說，但不代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蘇倫自己是極少數親眼見過神明，也知道與神戰斗一些禁忌的人。
他和潘多拉之前就詳細交流過，哪怕是還沒凝聚神格的偽神，信仰不崩之前，普通手段是根本殺不掉的。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處理掉承載神明信仰的東西。
回想到之前在地底祭壇最后的一次對話，蘇倫猛地醒悟：“那塊石碑！”
凡人與神明之間的戰斗，必須時刻謹小慎微。
那種高層次的生靈掌握了一些特別的感知能力。
一旦有任何指向性的謀劃探視，可能都會被那外神察覺，引來禍端。
所以從最初到現在，幾乎一切對付外神的戰斗計劃，鏡先生都沒說過。
蘇倫也只是靠著兩人的默契，猜到了一些。
就像是之前的暗算妖僧重創邪神的計劃，從始至終都只有蘇倫一個人知道。
但鏡先生猜到了，葉卡捷琳娜也猜到了，才會全力配合。
也因為從沒有說出來過，這才成功暗算了那外神。
而眼下，那外神已經本體降臨，天空中那輪紅月除了吸取信仰，同時也“監視”著這月光照耀下的每一寸土地。
它的感知比之前更強。
也難怪從鏡先生親自參戰開始，就再沒有任何通訊傳來。
因為石碑是臨時發現的，這計劃即便是想到了，她也絕對不能說出來！
蘇倫瞬間想明白了一切。
目前知道石碑存在的人就兩個人。
鏡先生現在已經被鎖定了，而蘇倫自己因為佩斯托婭在身邊的原因，那外神根本感知不到。
他也是唯一可以悄無聲息靠近那塊石碑，而不會被察覺的人！
想到這里，蘇倫腦子立刻高速運轉了起來，一個計劃瞬間生成 與此同時，北城隍家港灣。
海面的皇家港口正在激戰，反對派的軍艦把皇室的軍艦堵在了港口里，雙方正在一通狂轟濫炸。
而海底，悄無聲息地藏著一艘重型潛水艇。船艙里還埋伏著一支瑪法的機械戰士軍團。他們身穿非常高級的機械戰甲，一副時刻準備戰斗的樣子。
這是一支連莎洛特女皇都不知道的秘密軍團。
船艙里，這群人守著水晶球傳來的畫面，看著地面上的那場戰斗，一個個也心驚肉跳。
顯然，這是他們也不曾預料的畫面。
看著那外神凝聚出了身體，這群機械戰士為首那個面露威嚴的光頭長嘆一聲：“哎怪不得之前‘割讓條約’約簽的那么干脆，原來藏著一手這么陰毒的計劃。那老太婆這次也把我們瑪法都一起算計了啊！”
他眸光中倒映著那觸須外神的丑陋形象，又無比凝重道：“沒想她居然背叛了煉金文明，弄出了個‘守護神明’。也幸虧皮耶爾大師還有一戰之力，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啊”
這光頭一身外附機械骨骼，肩膀處有帝國金鷹將星的軍銜。
即便是瑪法，有這軍銜的，也不超過一手之數。
若是有外人在這里，怕是認出來了也不敢相信，這位竟然是瑪法帝國的海軍大元帥「雷虎」梅雷迪斯·本·摩西！
而他身邊這群人，無不是瑪法的頂尖戰力。
原本他們是打算在借著增援的借口悄然潛伏在靈敦，看看是否有機會獲取更大的戰果。沒想卻看到了這外神降臨的一幕。
梅雷迪斯元帥看著戰斗陷入了僵持，也沒再繼續看下去，招呼眾人道：“走吧。準備戰斗了。真要皮耶爾大師有衰敗之勢，我們也得幫幫忙，看能不能把那外神干掉。”
“我們要參戰？”
他這話一出，旁邊的參謀略有不解，開口詢問道：“可是元帥大人，讓魯英這些人內耗，不是對我們來說能利益最大化嗎？皮耶爾戰死了，魯英氣運大必然大衰，對我們帝國來說也少了一大致命威脅。”
這一說，又有參謀插口分析道：“是啊，元帥大人。如果我們現在要插手，不僅波拿皇室那邊不好交代。真要在靈敦參戰，國內那些反戰派，肯定也會說我們軍部故意引發大規模戰爭，輿論壓力會很大”
年輕瑪法將領們有些沒想明白，出手幫莎洛特女皇倒是情理之中，畢竟有盟約。
可這打外神是什么情況？
這不是幫了魯英的“反對派”？
要是波拿皇室覆滅了，那么他們之前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費了？
聽到眾人這話，梅雷迪斯卻搖搖頭嘆息道：“不得不去啊。那老太婆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啊”
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東西不一樣。
停頓了一瞬，他看著那群年輕的帝國將領，也沒苛責，而是耐心地解釋道：“如果這次不能阻止，等皮耶爾大師一死，那外神日后必成氣候，就再沒有殺祂的機會了。那樣一來，即便我們未來幾年能在兩大帝國的交鋒中獲取絕對優勢。百年之后，煉金文明必然會毀于一旦。一個外神掌權的魯英，對我們來說后患無窮。無論如何，煉金文明絕對不能落入神權信徒手中！”
眾人聽著若有所思。
這時候，梅雷迪斯眼中睿芒一閃，又信心十足地補充道：“何況，即便沒有這次政變，魯英這頭衰老的雄獅遲早都會走向衰亡的。”
無論是傳統煉金術士還是機械術士，敵對歸敵對，這是政治立場。
但他們都是信仰原初造物主的煉金一脈，絕對不會讓外神來干預文明發展之路，這是原則。
聽到這話，那些年輕將領們這才明白了什么，紛紛開口：“是，元帥大人！”
因為之前確定了一個祭壇的位置，蘇倫腦海中已經對這個覆蓋整個靈敦的祭獻魔法陣有了大致概念。
他本身就精通各種古代魔法陣，按照那些古魔法陣的布置，很容易就計算出幾個了疑似坐標。
只要再確認第二個祭壇位置，那么就能準確找到所有祭壇位置。
蘇倫多次瞬移，確認了兩個坐標都錯誤之后，已然出現了東海岸的皇家碼頭附近。
這里有他計算出的第三個坐標。
來的時候，碼頭也在激戰，炮火連天。
蘇倫沒去理會激戰的雙方，而是時刻關注著天空中亂飛的炮彈，尋找那處那算計出來的坐標。
可說來也巧，就是走著走這的時候，他居然發現從皇家碼頭方向，突然竄出來一群鬼鬼祟祟的人來。
這些家伙一個個黑斗篷罩身，動作有股令行禁止的軍人之風，一看就訓練有素。
但即便看不清楚臉，蘇倫也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瑪法的機械戰士？”
這群家伙雖然披著斗篷，可瞧這魁梧的身軀，哪里是正常人？還每一個都這么魁梧，顯然穿戴了外附機械設備。
而且，他們奔跑中也明顯有機械關節的摩擦聲，靈魂之火的波動明顯不算太高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是一群瑪法戰士。
“很高級的戰甲啊”
蘇倫看著目光微微一瞇，立刻猜到了什么。
他自己就精通機械戰甲制造，哪里不知道沒有蒸汽鍋爐響動的機甲，都是頂級魔能機甲了。
瑪法藏了這么一撥人在碼頭干嘛？
守護祭壇的？
不對啊那玩意兒不是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嘛。
最好沒人知道。
蘇倫也沒避開，想著看看對方情況。
一群人沖出來，正好就在昏暗的街區上撞到了蘇倫。
瞬間雙方劍拔弩張。
肩膀上的黑牙嘎嘎叫喚了一聲，蘇倫這才意識到，這群人極度危險！
“這群人中至少有大將級戰力？！”
這讓他立刻心生了警覺，手中捏著的黑鐮微微發力。
那群斗篷人看到了這烏鴉和黑鐮的裝束，也猜到了眼前人是誰。
可讓蘇倫意外的是，對峙了幾秒之后，那些人居然沒動手，而是默默撤離了？
“咦難道不是波拿皇室的援軍？”
蘇倫有些弄不明白了。
這里的瑪法機械戰士不都是莎洛特女皇的援軍，看到自己居然不動手？
他看了看肩膀上的黑鴉，對方顯然也有動手的實力的。
蘇倫也沒選擇追過去。
如果有大將，八成是打不過的，而且當務之急是找到那塊石碑，他沒打算耽擱時間。
看著人真的走了，蘇倫又在附近轉悠了一下，再次用土元素蠟像鉆入了地底。
然而，再次下降了一千多米之后，蘇倫終于再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特殊隱藏空間！
“找到了！”
蘇倫心中一喜，兩點定位，他立刻計算了那外神整個魔法陣的所有陣點。
他沒有著急進去，而是出現在了地面上。
現在這個九芒星煉金陣的九個陣角位置已經確定，被鏡先生毀掉一個，還有八個！
但之前就親眼見識了，那石碑是會跑的！
蘇倫知道自己這樣進去也沒用。
就這時候，他想到了什么，術士印一掐，施展定向空間位移。再一看，已然出現在了靈敦城幾千米高空的一艘蒸汽飛艇里！
前一秒，葉卡捷琳娜感知到了胸口的吊墜微微一涼，繡眉一挑。
下一秒，身邊多出了一個人來，她也就半點沒意外了。
可指揮室里突然出現了一個神秘斗篷人，那些護衛們一個個卻緊張了起來。
葉卡捷琳娜招了招手，示意眾人：“你們先出去。”
“是，小姐。”
一種參謀、護衛立刻退出，偌大的指揮室里，就只剩下兩人了。
蘇倫走了過去，拿出了一份靈敦地圖鋪開在了桌子上，上面用紅叉標注出了八個地方。
葉卡捷琳娜一看，瞳孔微微一縮，已然猜到了什么。
蘇倫直入主題，“可以嗎？”
葉卡捷琳娜立刻會意，點點頭，“五分鐘。”
蘇倫：“好！”
兩人全程都沒有說明要做什么，但相互都明白他們說什么。
就這時候，葉卡捷琳娜從儲物空間里拿出了兩個精美的木盒子。
蘇倫見過其中一個，那里面裝著很多精美漂亮的隕石。
而另外一個盒子一打開，滿滿一盒的極品能量結晶。
蘇倫看著葉卡捷琳娜身上浮現出一股神秘氣息，領域一展，星云異象浮就現在了她體表。
一盒能量晶石瞬間碎裂，能量匯聚在她腳下的八芒星煉金陣中，另外一個盒子里，也緩緩飄出了八顆隕石。
而正巧這個飛艇指揮室頭頂是一片毫無阻隔的燦爛星空，霎時間，她仿佛融入了星空，而整個星空也都是她的影子。
蘇倫看著葉卡捷琳娜臉色發白，就知道這術式對她來說負擔也極大。
但這個計劃通知任何人都沒用，只有葉卡捷琳娜能辦到。
八個祭壇必須同時被攻擊、摧毀！
否則一旦動手，那外神就知道計劃，絕對沒有讓人逐個擊破的可能。
蘇倫看著她施法，神情凝重。
而指揮室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靈敦城的戰況，城里到處都亮起火光。
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北城，兩個火焰巨人正在圍攻那個外神。
然而，讓蘇倫大感意外的是，混戰中突然又出現了一尊百米高的巨型機械戰甲！
這戰甲一出，漫天紫雷轟鳴。
可讓人不解的是，那巨型戰甲居然沖著邪神去了？
“準九階的雷神戰甲？這東西不是瑪法那位海軍大元帥的戰甲嗎，怎么會在這里？”
蘇倫看到這里，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在皇家港口碰到的那群人是什么來頭了。
一念閃過，他心中驚詫而意外：“瑪法那些家伙，居然‘臨陣倒戈’去幫忙打外神了？”
不過想了想，他就想明白了，心中也多了一絲敬佩：“那位大元帥倒是有大局觀啊。”
明眼人都知道再這樣耗下去，皮耶爾大師可能沒什么勝算。
而且魯英九階一死，對瑪法目前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但長遠來說，對煉金文明卻是毀滅性災難。
瑪法明明和莎洛特女皇有秘密盟約，這位大元帥背著罵名也要參戰，單從這點來說，也是值得敬佩的。
然而就是蘇倫看到城里打得慘烈的時候，一旁的葉卡捷琳娜的術式已經凝聚完成。
星空中群星閃耀，她眼里已是一片璀璨深邃，纖手十指結星印，一聲輕吟：“星象煉金·舊時代的謝幕禮！”
蘇倫一聽，隱隱覺得這術式有什么特別含義。
再一看，只見那漫天星辰都動了起來，然后它們如雨滴般，朝著地面越來越快地墜落而去 “這？”
蘇倫抬頭凝望，飛艇窗外，已然一片色彩斑斕的焰火。
看著那成百上千顆流星齊齊朝著地面墜落，神情也愣了一瞬。
明明只是八個祭壇，為什么弄了幾百顆流星？
像是宣告者一個時代的落幕，需要這么一場盛大焰火。
蘇倫看著葉卡捷琳娜眼里的光澤有異，這才明白她是在和自己老師告別。
無論如何，皮耶爾大師今日必死無疑。
轉瞬蘇倫也就明白了，這漫天星辰也同時是為了那八顆流星打掩護。
地面上的那些人，也被漫天流星給驚呆了。
他們滿目驚恐地看著。
這些流星真要落在靈敦城里，偌大的城市怕是要毀于一旦。
但讓所與人意外的是，距離地面還有千百米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流星都像是焰火般突然炸裂，在夜空中綻放出了一朵朵漂亮的火花。
夜如白晝，所有人眼中都是一片彩光。
皮耶爾大師看著漫天焰火，仿佛有所察覺，抬頭看瞥了一眼那藏在星空中飛艇的方向。這位老人在生命中最后的時刻，臉上揚起了欣慰的微笑。他讀懂了自己弟子的送別禮，呢喃了一句：“新的時代要來了啊。”
突然！
就是這焰火剎那絢爛的瞬間，八顆火球從一片炫白光彩中穿透而出。
流星的速度何其之快？
這千百米，一瞬便至，砸入地面，泥層翻滾而起！
“咚”、“咚”、“咚”
一連八次炸響，偌大的靈敦城都跟著震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