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語氣淡漠,提及對岳飛取而代之的時候,想當然的模樣,岳銀瓶眸現寒光,顯然對此極為不滿。
岳云卻是詫異道,“王叔叔何出此言?”見王貴望來,岳云不由道,“家父征戰閑暇,曾和應祥有過感慨,說他抗擊金人雖是少逢敗績,但平生最為自豪的并非戰績,而是身邊有一幫出生入死,志同道合的兄弟。”
王貴垂下頭,誰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岳云并不放棄道,“家父雖竭力請戰,卻不好戰。他請戰是因為深知金人狼子野心,亡我大宋之心不死,若不窮追猛打,以金人貪婪的性格,對嘴邊的肥肉,始終不會放下吞下去的想法。”
眾人多是點頭,知道岳飛說的不錯——金人戰了和,和了戰,被岳飛擊敗就放出議和的話頭,可一等覺得自己行了,又悍然撕毀協議南下。無論百姓官兵,都看穿金人反復無常的性格,偏偏趙構看不穿?
宋廷的舉動讓天下人迷惑。
當取不取,必受其咎,如果不趁眼下良機擊垮金人,那宋人時刻都要提防著金人的威脅。
根據后人猜測,趙構是怕岳飛迎回二帝對其取而代之,這才阻撓岳飛北伐,可如今的趙佶已死,趙桓當年不過當了十四個月的皇帝,遠無趙構眼下的根基,趙構真有必要害怕此事?
沈約想到這點時,腦海中突然閃過酆都判官的一張臉。
當初他穿越落到長江,因為楊幺派手下追殺吳均一事,隨即碰到了變成了酆都判官的都子俊,然后經洞庭湖去上京,入永劫城進入還原空間。
是李巨人拉他掉入了長江!
如今看起來,一切是在李巨人的安排中!
那他沈約遇到吳均一事呢?
吳均當初是奉趙構命令尋找神仙事,趙構一到臨安府,就迫不及待的給崔府君建廟,傳說中,趙構是得崔府君相救這才對崔府君感恩戴德。
崔府君就是酆都判官,也就是傳說中掌生死簿的閻王!
那趙構和酆都判官都子俊間,有沒有什么關系?
岳云不知沈約的想法,仍舊試圖彌補王貴和岳飛間的裂痕,“家父并不好戰,他無數次對應祥說及,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后,他就要解甲歸田。他心痛百姓的無辜,士兵的戰死,只要擊敗金人,他絕不會…貪圖功名富貴,如果可以,他還想舉薦王叔叔替代他的位置…”
眾人均明白岳云的意思——岳飛本有退位讓賢的想法,只是眼下卻不是時候。
“如果王叔叔真想取代家父,其實在應祥眼中,并非不可以。”岳云上前一步,真誠道,“還請王叔叔稍安勿躁…”同時伸手止住了要插話的岳銀瓶,岳云緩聲道,“等我們合力擊敗了金人,取下汴京,度過黃河,直搗黃龍后,家父絕不會食言。”
眾人驚詫。
他們均知道岳云年紀雖輕,但極重承諾,他在這時候做這般許諾,那絕非一時意氣的調和矛盾,而應是早和岳飛有過商量!
岳飛想要讓位給王貴?岳飛未說,但此言從岳云口中說出,自然極為可信。
王貴頭也不抬,漠漠道,“誰能保證那么長遠的事情不會改變呢?”
眾人本為岳飛的選擇而感動,聽王貴這么一說反倒錯愕,因為聽王貴的意思,他像聽了王俊的蠱惑,想要迫不及待的取代岳飛。
王貴如何會糊涂至此?
岳銀瓶忍無可忍,上前一步道,“王貴,你莫要不識好歹!”
“姐姐!”
大局之前,岳云顯然比岳銀瓶考慮的更多,“王叔叔,你若不信,大可等家父率大軍前來之時,和家父商議此事。”
王貴站了起來,漠然道,“不用等岳飛來了,我如今就帶中軍去找他!”
什么?
眾人滿是詫異之意,岳云失聲道,“王叔叔,這般關頭,我等正應齊心協力,如何能從潁昌撤軍?”
眾人想的正是此事,暗想穎昌大勝,正當坐等岳飛、張憲的增兵趕來,齊聚開封府虎口拔牙,如何有退后的道理?
“你終于還是露出狐貍尾巴了嗎?”岳銀瓶一字字道。
話音落,眾人錯愕,林逸飛終于開口道,“銀瓶,有些事,我們可能需要…”他不等說完,就見岳銀瓶銳利的望來,還是堅持道,“需要仔細的辯解,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
岳云滿是詫異,心道你是哪個?如何對我姐姐這般親近的稱呼?他本以為岳銀瓶會大怒,不想岳銀瓶秀顏凄然,“你究竟是哪個?為何會從我夢中到了現實中?”
林逸飛沉著道,“我是哪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都不想…”
岳銀瓶見林逸飛欲言又止,替他說下去道,“你同樣不想家父有事的,是不是?”盯著林逸飛,岳銀瓶凝聲道:“當初你我夢中相見,你對家父的尊敬遮掩不來的,在洞庭湖底,你一樣看到了家父的結局,這才趕到此間救援的,是不是?”
林逸飛并未否認。
岳銀瓶霍然望向王貴,字字凝寒道,“林逸飛,你若知道家父的結局,就應該知道,家父就是被王貴、王俊誣陷,這才慘死獄中。”
岳云、王貴同時色變,哪怕牛皋都是神色異樣,岳云更是吃驚道,“姐姐,你究竟在說什么?你是否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知道!”
岳銀瓶肯定道,“我就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才困惑夢中所知,才不能坐視父親…和你被冤殺的結局…”
岳云愣住,不由強笑道:“我和父親被冤殺?這怎么可能?天底下有誰…”不等說完,他臉色竟有有蒼白。
他縱橫天下,因為屢戰屢勝,在軍中甚至有了個“贏官人”的稱號,今日以八百背嵬軍十數次殺入殺出金人列陣,更證明他的勇猛無敵,這樣的一個人,這種時候,自然難信姐姐岳銀瓶所說…可他好像又信了岳銀瓶所說!
林逸飛見岳銀瓶眸中噴出怒火,知道往事、甚至未來之事在岳銀瓶腦海中益發的清晰,卻還是鎮定道,“我們或許知道結局,可未見得知道過程。我相信…王大哥不是卑鄙的人!”
他說的斬釘截鐵,因為他相信這世上究竟有值得相信的事情。
人世間值得,本來是因為這種相信!
“王貴說不定有苦衷。”林逸飛推測道。
他和沈約一樣,一直在揣摩著真相,不想岳銀瓶徑直道,“他沒有苦衷,他這般害我爹,是因為一個隱情。”
林逸飛心中悸動,“隱情是什么?”他了解岳銀瓶,知道岳銀瓶若非有真正的把握,不會這般決裂,岳銀瓶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卻又邏輯之中的答案,“王貴是為了唐清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