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武當奇技,不羈于物
萬飛劍望著秀眉蹙起、咬牙忍痛的薛寒露，等待著回答。
朱琪聽見自己師兄發問，竟十分乖巧地退到一邊，表明自己雖然救人但還是和自家師兄同一的立場。
薛寒露服下九轉還魂丹，感受著藥力在體內流轉，自身傷勢也如冬去春來般迅速好轉，她便知這九轉還魂丹確是武當療傷靈藥。再打量出手相救的這對師兄妹，背負長劍，郎才女貌，一身武當道袍更是做不得假，一番打量過后，她便猜到了這對師兄妹的身份。
她張張嘴正要回答，可突然聽到一道清甜的嗓音響起：“原來這就是武當創教祖師爺張真人的太極勁嗎？難怪與簫聲相輔相成后，竟可以和小王爺糾纏二十回合呢。至于這天地同壽，莫不是武當山第二代殷姓弟子創出的？”
萬飛劍和朱琪師兄妹聽聞這女聲，都轉過身看了過去，只見在擂臺之上，另一個身穿大和服飾的清純少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太刀川楓的身邊，剛才那清冽甘甜的說話聲顯然便是從這少女口中發出的。師兄妹兩人神色微異，朱琪悄然移動兩步，湊到萬飛劍耳邊細聲問道：“師兄，這大和女人怎么知道你們南武當的‘天地同壽’？”
“薛氏姑娘能夠使出，自然也會有人識出。”
盡管心中和朱琪一樣困惑不解，但萬飛劍卻很快地收斂了神色。他仔細打量著那含著天真笑意的小鳥游純子，分辨著純子那并不純正的炎華口音，確信對方確實非我族人，這樣一來他本就沒有表情的臉色變得陰沉了些。
他翻身躍上連接擂臺的木枝，抱拳問道，雖先行一禮，但語氣已經頗有些不善：“太極勁和天地同壽的劍式，均是山門不外傳的秘技，敢問這位姑娘，你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問這話時，萬飛劍還特意瞪了不遠處的第五聽云一眼，顯然沒有忘了第五聽云當初偷學武當梯云縱的事情。不過第五聽云這時正驚異于小鳥游純子的鬼魅行蹤，全神戒備著渾身無半分元力波動、卻能在數名結丹境左右的修者圍堵之下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太刀川楓身邊的小鳥游純子，因此對于萬飛劍的眼神示意，他是完全沒有注意到。
萬飛劍哼了一聲，凝眉望向小鳥游純子，那模樣仿佛在說：你要是給不出滿意的答復，那萬某人今天可就不客氣了！
小鳥游純子用大和語和太刀川楓對答幾句后，待太刀川楓點了點頭，她才嘻嘻笑道：“公子你一定就是鴛鴦劍客之一的萬飛劍萬公子咯？”
萬飛劍冷冷地嗯了一聲，不過面色緩和了一些。想著就連這從大和王朝遠道而來的異族之人都知曉武當鴛鴦劍客的名號，他雖然較師妹朱琪老成穩重，但也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貴山創派祖師張真人師出佛門，后來獨上武當山參悟修道，另立門戶這才有了昔日武當山門，再然后才有山陰山陽分男女治之，這才有了今日的南北武當。”小鳥游純子不等萬飛劍說話，就自顧自地開口言道，令人意外的是，她對武當的歷史掌故知之甚詳，此刻說出當可是信手拈來，“遙想創派當初，張真人胸懷何其廣大，兼濟天下、包容萬物，可誰成想傳到今日，門下弟子竟都拘泥于門戶之見，可悲可嘆。”
萬飛劍起初聽到對方贊揚祖師爺，面色更趨緩和，大有與有榮焉之感。可聽到后來，對方雖并無貶斥譏諷之意，但小鳥游純子那微如春風的笑意，讓他覺得無地自容，而后便是怒氣上涌。
“我武當奇技，乃是眾位祖師前輩窮心竭智參悟而來，是我武當山的瑰寶。萬事萬物，皆有所屬，我武當不愿將本門奇技傳遍天下，難不成還得天下人同意不成？”萬飛劍凜然說道，“秘技不傳門外人，這是我武當山自古的規矩，姑娘說這些話可全沒根據沒立場！”
“哼！什么武當秘技，難不成就是投懷送抱的自殺劍術嗎？”太刀川楓之前一直不說話，默默以元力療治自身，這是傷勢已經好了大半。聽到萬飛劍語氣強硬，不免想到薛寒露那意圖同歸于盡的一劍，不屑道，“依本王看，武當山不過是一群浪得虛名的假道士罷了，看看如今這些弟子，想來那創派祖師張真人多半是個騙吃騙喝的假道人。”
太刀川楓涉獵遠沒有小鳥游純子廣，因此完全不知道武當張真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物，這時聽對方趾高氣昂的，便隨便胡謅了一句，想要殺殺對面的威風。
可不料此話一出，萬飛劍本來還能穩住的臉色登時陰沉到了極點，他冷冷望著太刀川楓，探手拔出手中長劍，朗聲道：“閣下辱及本門祖師，想來有所依仗。在下不才，想要討教一二。”
說完不待太刀川楓說話，他又高聲喝道：“師妹！”
嗆瑯一聲，朱琪早就準備妥當，拔劍上前。
雙劍并立，師兄妹兩人同時喝了一聲：“看劍！”
喝聲未落，兩人兩劍已經直刺過去，絲毫不給太刀川楓出言申辯的機會。第五聽云、譚近春等人原本圍住了太刀川楓，這時見鴛鴦劍客師兄妹持劍殺到，互看一眼后，都向后躍開，為他們讓出了足夠的空間。
“打就打，哪那么多廢話！炎華人就是這樣，磨磨唧唧的…”
太刀川楓松開捂住腹部的手，見傷口已經止住了血，這才提起手中長刀，冷嘲熱諷地打量著攻來的一對修者。
萬飛劍和朱琪在炎華各地早已成名，年歲更是比第五聽云大了三四歲，如今已是二十二歲整，剛剛在圣旨所說的范圍之內。而且兩人經過圣境一行之后，回山門閉關數月，出關之時便達結丹境二重天。時至今日，兩人雙雙臻至二重天巔峰，再加上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心意相通，又同學武當劍法，此刻并肩戰力是不可以簡單的兩倍計算。
對方雙劍倏忽而至，太刀川楓面色微變，發現自己揮刀的動作慢了一些。
他不由一凜，若是身上無傷，倒絲毫不懼這鴛鴦劍客；可今日受傷不淺，雖穩住了傷勢，但畢竟不比全盛狀態，說不得還真有可能被這鴛鴦劍客壓得偏處下風，搞不好還要吃大虧…
有了這念頭，太刀川楓已經準備見機后退、罷手不斗了。
但斜刺里一道纖影閃出，正好擋在了太刀川楓的身前，迎向那破風兩劍。
纖影閃處，竟是全身無半絲元力波動的小鳥游純子！
第五聽云、肖夢蝶不由得都輕呼一聲，既擔心小鳥游純子不明不白地喪生于雙劍之下，又好奇吃驚于小鳥游純子明明沒有御動元力卻能比萬朱師兄妹的雙劍更快擋在太刀川楓身前的身法。
只見小鳥游純子輕飄飄地抬起雙手，竟朝著雙劍拂去。
“你這姑娘忒也目中無人！”
萬飛劍見對方一介女流，竟膽大得空手奪白刃，不由得怒斥一聲。不過盡管如此，他手上力道、丹田元力還是減輕了些，畢竟他武當山人嚴于律己，不殺無辜之人。他雖想教訓對方，但終究還是不愿一劍殺之。
嘩嘩兩聲。
就在第五聽云等人以為小鳥游純子轉瞬便會被制住之時，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小鳥游純子略顯寬松的廣袖，輕盈地拂中了疾刺而來的兩柄利劍，她的動作明明輕飄飄的，可鴛鴦雙劍卻猛地顫抖嗡鳴起來，仿佛那劍上被灌入了十分強大的力量。
萬朱二人凝眉不解，露出疑惑之色，然后雙雙往后仰倒，就像是被人推開一般。好在二人下盤穩固，各自下腰搭了個鐵板橋，然后翻身而起，師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思索多于驚駭。
小鳥游純子蕩開雙劍，擋在太刀川楓身前，盈盈一福，說道：“小王爺不知貴山張真人是何許人也，所以出言不當，純子深表歉意，在這里給萬公子、朱小姐賠禮道歉了。”
她高興時是真高興，愧疚時是真愧疚，心緒想法全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讓人不得不信。
玄武門廣場千余人圍觀，親眼目睹一個接一個的好手涌現出來，大戲接連上演，不禁都紛紛喝彩。即便小鳥游純子來自大和王朝，但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被這名少女的真誠與純樸打動，心底深處漸漸地將她和那個囂張跋扈的太刀川楓劃分開了。
遠處還在不斷地有人涌進廣場，看那些新到人的服飾，多半是神京各大學院的學員，仔細去看，當中不乏出自菁華和帝星的俊彥人物。還有些未穿院服的少年也成堆湊了過來，應該是從帝國諸省趕來的修者。
大戲上演之間，越來越多的炎華修者聚到了廣場上來…
而此時，萬飛劍和朱琪師兄妹兩人卻好似沒有聽見小鳥游純子的話語一般，兀自眉關緊鎖。朱琪問道：“師兄，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大和女人剛才沒有動用元力？”
萬飛劍嗯了一聲，這也正是他疑惑的地方。
他行走江湖這么多年，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便是在武當山上，觀看一些長老前輩出手之時，那必也能感覺到很明顯的元力波動。可今日，他師兄妹卻被人不用元力擋了回來，還險些摔了一跤，這當真是匪夷所思。
朱琪見師兄不回答，便自言自語地猜測道：“我聽掌教說過，修行之路，最終大道本是返璞歸真。若是修到虛無境，便能將元素力量化作虛無勁力，運轉起來更加神鬼莫測，不過那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力量的概念；再往后若是能到化凡、歸元等境，就可回歸本真，無所謂元力的有無，無所謂力量的存在與否…”
自語至此，她脫口驚呼：“難不成她竟修到了化凡…”
話完全出口，身旁的萬飛劍便道：“琪妹，這姑娘才多大，就算從娘胎里就開始修煉，也不可能達到化凡境界的。”
朱琪點了點頭，啞然一笑，說出口才頓時覺得荒唐之際。
她看了看萬飛劍的側臉，見萬飛劍似乎有所了然，腦筋一轉，又有了想法。她眉頭蹙起，指著小鳥游純子問道：“喂，你剛剛所使的，難不成是我武當不羈于物的手段？”
小鳥游純子笑答：“武當諸多奇技，確實非同凡俗，圓轉如意太極勁，不羈于物小念頭，都當得起宗師之名！不過純子無緣，雖讀過武當山諸多典籍，但終究領悟不到。”
朱琪聽對方言語中頗有稱贊自己宗門之意，便道：“你這姑娘說話倒也有趣，天資不行就是天資不行，怎能強辯為無緣呢？緣分二字乃是佛門遺辭，我武當山已數百年不提了。”
萬飛劍這時道：“姑娘可要說實話，你剛才的手段玄妙無雙。普天之下，除了武當山的‘不羈于物小念頭’之外，我實在找不出第二種手段能達到剛才的效果。”
小鳥游純子只是笑笑，對朱琪和萬飛劍的話都不做回答。
突然，東首方向傳來一陣大笑。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蓄著銀須凌亂、留著長發不整的老人坐在九張木椅最中間的座椅之上，笑聲由他而發，而他的雙眼正蘊含笑意的看著并立的鴛鴦劍客二人，說不出是贊賞還是嘲諷。
“這人誰啊？怎么坐在那里？”
人群之中，紛紛猜測那老人是何方神圣。
第五聽云看著師賦，想看看突然發笑的師賦接下來會干些什么。
在數不清的眼光注視下，師賦伸了個懶腰，對萬飛劍說道：“不羈于物小念頭是好東西，圓轉如意太極勁也是炎華修道界的瑰寶，這都不假。武當山向來是炎華修行界的執牛耳者，這一點我不否認。只是有一點，這位純子女娃娃說的可也千真萬確，令旁人辯解不得。”
萬飛劍隱有不安，但朱琪直接問道：“哪一點？”
師賦又笑：“純子女娃娃說，貴山張真人胸襟博大，能納百川，而傳到如今，武當山卻閉門自鎖，拘泥于門戶之見。這難道有假？武當山一代不如一代，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敢問前輩…”萬飛劍挺直腰桿，厲聲發問。
師賦掃了他一眼，說道：“你也不必問了，今日的話，我會找個機會親上武當山和玄風老頭說道說道的。”
此話一出，萬朱二人面色再變，還欲說話，可終究沒有開口。
“大和的娃娃，今日就這樣吧，繼續鬧下去誰也討不得好。”
師賦軟綿綿地開口，但天地間陡然生了變化，雖然驕陽依舊如火，雖然春風依舊拂面，但玄武門廣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無形的壓迫。太刀川楓凝神盯著師賦，不知在想些什么，小鳥游純子拉了拉太刀川楓，對師賦行了一禮：“前輩修為高深，純子告辭。”
太刀川楓哼了一聲，提刀遠走。
小鳥游純子隨在其后，另有幾名大和修者緊跟離去。138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