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宿舍門打開,第五聽云從中走了出來。
第五城雖然只是一座小城,但他作為城主的長公子,在學院里還是擁有著一間獨立的宿舍的。
他扭了扭脖子,發出一陣咔咔咔的聲音。過去的七天里,他幾乎全身心地投入到那本書冊之中,從何月明辦公室出來,他就把自己關在了宿舍。
何月明確實猜對了,七天時間過去了,第五聽云并沒有回家。
第五聽云用了三天時間,把那本書盡數背了下來,接著四天就開始領悟書中內容,并嘗試吸納元力。也不枉費了何月明的一番苦心,最開始時他確實很快就吸納了大量的元力,并將其貯存在了丹田之內。
但這并沒讓他格外欣喜,因為兩年以來,雖然外界盛傳的是他無法吸納元力,但他自知,他的體質問題并非吸納不了,而是不能存儲!
這本書不同于以前的地方,僅僅只是在于它讓第五聽云吸納元力速度更快而已。而第五聽云不能存儲元力的根本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
正午時刻,他辛辛苦苦吸收了一個上午的元力,倏忽之間便化為烏有。那些本該與他的身體建立聯系的元素力量,就像是在其體內逛了一圈后不辭而別…這幾天的努力,也就只得功虧一簣。
不過他并不是容易死心的人,于是七天時間,就在他這樣吸納,然后消失,再吸納,再消失的死循環中悄然流逝。
他用七天時間領受了何月明的好意,同時也證明了“自己的確是一個廢物”。
感受到陽光灑在臉上,第五聽云才稍微感覺到一絲愜意,不管怎樣,太陽還能照常升起,這世界就總還是光明的。他自嘲兼自解地地笑了笑,然后朝何月明的辦公室走去。
無論怎么說,結果還是應該告知何老師,他在心中這么想。
辦公樓外,葛云海竟像是已經等了很久。
“七天了,你這一窩進宿舍就是七天。第五聽云,你可知七天前和七天后,這個世界完全可以變成另外一個樣子的?”葛云海攔住第五聽云,說話時帶著十分狡黠的笑。
第五聽云愣了愣,隱約覺得葛云海意有所指。
“哈,也難為你了,一個廢物卻還要背負這慘痛的打擊,嘖嘖嘖…”葛云海連連搖頭,言語間早沒了七天前的和善,反而竟是打擊侮辱之詞。
“讓開。”第五聽云并不想多做糾纏。
“好,讓開,我說完這句話馬上就讓開。”葛云海用鼻子哼了一聲,也不生氣,極其不屑地說道,“七天前我給你指了條路,讓你回家問你老爹,你不去。這下好了,想問你也問不了了。你啊,老老實實當一輩子廢物吧~”
葛云海故意拖長了音,然后還真的朝旁讓開了路。
“你什么意思?”第五聽云意料到了些許不妙,現在想想,七天前葛云海一反常態地向自己示好,而何月明亦是不惜一切將自己留在學院,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沒什么意思,只是替你那廢物老爹感到不值,臨死時卻連自己兩個兒子都沒見到。”葛云海邊說邊搖頭,似乎真是為第五聽云的父親感到惋惜。
怔怔地望著葛云海轉身離去的背影,第五聽云腦子里只是嗡嗡的聲音,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了,回蕩在他意識中的只有兩個字:“臨——死!”
“不!一定不是的!不是這樣的!”第五聽云發足狂奔,心緒不寧的他竟忘了騎馬趕回去。他心中隱隱已經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他猜到了父親來學院卻不見他的真正原因,他發現了七日前何月明那些話中的無數破綻…
他被騙了。
被父親和何月明一起騙了。
可這欺騙偏偏又是出自善意。他雖然只是十六歲,但是兩次的文試狀元使得他比同年人更加早慧和早熟,所以奔跑之間,他已將那日何月明和葛云海的異常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唯一還想不明白的就是,第五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事讓葛云海大費周章地激自己回家,卻又讓父親聯合何月明煞費苦心地阻止自己回家?!是什么事竟會和父親的“生死”扯上關系?是什么事讓大家都瞞著自己,卻又要干預自己的行動?!
學院設在第五城的鄰城。
第五聽云跑回第五城時,夜幕已經落下。
通過城門時,第五聽云真正意識到了不對勁。守城的士兵不再是第五族的族人,也不是父親授命的兵士,而是從來沒見過的侍衛。他們身著統一的藍黑色武士服,腰掛長刀,肅立在城門兩側。
他不敢抬頭去看那些侍衛,只是低著頭順著人流進了城。進城之后,他在角落里抓了把泥草草涂在臉上,扮成叫花的模樣,小心翼翼地往城北的第五賢莊潛行而去。
第五賢莊,第五城城主府所在,亦是第五族族居之處。
他自出生以來的十多歲光陰都是在莊子里度過的。
第五聽云的心有些亂,他不想相信心中的猜測,但卻又不得不信,因為此時他站在第五賢莊莊門前,看著兩扇朱漆大門上交叉粘貼的封條,封條上白底黑字寫著“炎華帝國中央刑部渝陽郡分部抄”。
第五族…被抄家了!
他身子一軟,癱靠在門前的柱子上。腦子里一片空白的他,盡管已經做了很壞的打算,但依然無法接受這事實。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他想上前去撕掉封條,可雙腿偏偏抖得不行,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還是悲傷。
就在這時,第五聽云感到身后一陣勁風襲來,來人在他反應之前捂住了他的口鼻,并用另外一只手鉗住第五聽云的肩膀。第五聽云只覺耳邊呼呼風響,一個起落間,兩人已經越過莊子院墻盡到了第五賢莊內部。
“何老師…”接著些微的月光,第五聽云一下子就認出了來人,正是何月明。何月明苦澀一笑,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轉過臉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沒人啊。”莊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大概十二三人的樣子。
“仔細找找,我們明明看見有一道黑影悄悄地靠了過來。”
“該不會是進去了吧?”
“里面不歸我們管,再仔細找找。”
“…”
第五聽云和何月明貼墻聽著,直到外面那伙人遠去才松了一口氣。
看來刑部依舊在這里布有重兵。
確定了巡邏的人離開之后,第五聽云心頭沒來由一股火氣,他身子一扭,甩開了何月明的手,吼道:“你來干什么!你跟著我還想騙我不成?哼!”他雖然明白何月明騙自己留在學校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他還是不能原諒何月明的欺騙。
雖然欺騙是善意的,但第五族被抄家、偌大的家族所有人下落不明的事實擺在眼前,這讓第五聽云心中只剩下了怒火和指責。
“聽云,你冷靜一點,你聽我說。”何月明強忍著悲傷,伸手去扶第五聽云的肩膀。
可第五聽云猝逢巨變,理智全然不在,他啪啪兩掌打開何月明的手,轉身沖進了莊園深處。何月明愣愣站在原地,一時間竟忘了追上去,她靠在墻上,喘著粗氣,其實她心里又何嘗好過呢?
貼墻休息了好一會,她才猛然記起剛才墻外那人說“里面不歸他們管”,說明莊內并不安全,這第五賢莊內部也有巡守的人。一想到此,她趕緊振作精神,直追第五聽云而去。
第五聽云心神沮喪,渾渾噩噩,黑夜中也不知道去往何方。往日這大莊子里燈火通明,仆從丫鬟日夜輪班,比那城中晚間最熱鬧的春香園也不遑多讓。可如今,第五聽云一個人在黑漆漆的假山亭閣中穿行,除了偶爾聽到莊外的夜鶯啼鳴外,竟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夜風中,他甚至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了解帝國刑法的他知道,刑部前來查封一定還引發了沖突和對抗,而刑部受阻之時有權“殺無赦”,這空氣之中的血腥氣大概就是這樣產生的。
父親呢?母親呢?他們會不會也…呸呸呸!胡思亂想之際,第五聽云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莊園后山的薪柴臺。這薪柴臺位于后山的半山腰,是存放整個第五賢莊的薪火柴草的地方。
第五聽云不開心時總喜歡到這上面坐坐。
“你終于來了。”山風從山頂灌下來,也捎來了這么一句話。
第五聽云一驚,循聲望去,這才發現薪柴臺臨崖邊坐著一個人。那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仿佛與身下的石凳連成了一體。月光撒下,他的影子在斜照之下拉得老長。
“柴老伯?”走近一看,第五聽云認出了那老頭。他是負責薪柴用度的族內仆人,其他仆從都叫他老柴,于是第五聽云也跟著叫柴老伯,“您怎么在這?”
偌大的莊園被抄被封,一個人也不剩,偏偏這時還能碰見柴老頭,這讓第五聽云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我等你可有三天了。”老人抬起了手,很快又放下,他側對著第五聽云,見著這昔日的少爺,并沒打算起身。
第五聽云覺得這老頭奇怪,小心地湊了過去,這才發現他原來在下棋。也真難為了這老頭,這么微弱的月光,這么呼嘯的山風,他還這么淡定地坐在崖邊一個人下棋!
你說奇怪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