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行將就木
卜羽聞言不經意的擺了擺手，揮開了那唯唯諾諾的童子，大步流星的朝著那間充滿藥香的房間走去。
那童子有些傾佩的看著卜羽的背影，這是第一個不怕圣主的人，隨即胸中又生出了無盡的羨慕，什么時候自己能成長成這大俠一般，成為一個絕頂高手呢？
童子的想法自然沒有愿意理會，于是在眼睜睜看著卜羽的身影，消失在那房間的門背后時，童子也轉身挺直了背，背著手故作姿態的離開了。
卜羽從來沒有想過，再次見到天外圣主時，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面前這個病弱的有氣無力的老人，一聲聲不住的咳嗽，似乎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的模樣，慘白的沒有一絲人色的皮膚，臉上布滿了深似溝壑的皺紋。
這樣一個可憐的似乎不堪一擊的老人，卜羽真的很難和從前那個呼風喚雨的天外圣主聯系起來。
青年記憶中天外天的尊主，從前可是好一番威風凜凜的模樣，也不過四十余歲。
如今看來，倒像是耄耋之年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不過短短十年不到的光景，卜羽十分驚奇這尊主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變成了這般模樣。
不過還沒等卜羽想明白，那垂垂老矣的人已然輕笑著開口，“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青年看著面前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皺了皺眉懶洋洋道，“我好的很，不過你好像不太好。”
圣主無奈的笑了笑，有些慈祥的看著面前的卜羽，仿佛看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別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
卜羽直視著面前這位圣主，面無表情的開口嘲諷，“你這副慈愛的樣子還是做給你的徒子徒孫看吧，我沒興趣，看了反胃。”
圣主聞言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用一種十分溫和的眼神看著卜羽，只是臉上的笑容斂去了，有些認真的看著卜羽，“從前我看你，便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不肯拜入我門下，如今，你的想法可有改變？”
青年用一種十分驚奇的眼神看著圣主，上下打量了許久，似乎看見了某種新奇的怪物，眼神中帶著一絲奇特的嫌棄，“當然沒有，你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想法。”
“因為你心有牽掛。”
這位看起來十分睿智的天外圣主緩緩吐出了幾個字，眼神有些興味的打量著卜羽，嘴角含笑。
卜羽一愣，自然知道圣主話里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過青年依舊不動聲色，只冷笑一聲，語氣森冷，“殺了你，我照樣能達成目的。”
圣主攤了攤手，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大概會很快死去，真希望如你所愿。”
老人的話讓卜羽本就皺起的眉頭又皺緊了三分，這位老者自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慈和，那他說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看著青年一刻不曾放松的戒備模樣，圣主不由笑了笑，有些感慨道，“別緊張，不過是陪我一個快要入土的人說說話。”
“既然要入土，那自然著急找一塊好地方，跟我有什么好聊的？”
卜羽毫不客氣，終歸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和云青不同，倘若是云青碰上這圣主，大概率能好好的聊起來，不過卜羽可對尊敬老人這件事從來沒有興趣。
老人溫和的看著卜羽，一字一句道，“可惜天命所歸，我并不會死，怕是真的讓你失望了。”
“那我就幫幫你。”
青年微微啟唇，嘴里吐出的字眼并不友善，隨著說出的這一句話，還慢慢的抽出了自己手中的長劍。
碧綠色的長劍如一汪水般澄澈，已出劍三寸。
圣主看著青年的動作，卻一點驚慌的表情都沒有，只盯著卜羽將那長劍抽了一半，然后輕聲提醒道，“你會死。”
“沒動手怎么會知道死的是誰？”
“死之前不想見見你放在心里的人嗎？”
卜羽聞言一顫，那手中的長劍卻再難拔出，似乎卡在了劍匣之中一般。
他自然......想見她。
倘若這一去便不能回頭，那卜羽心中唯一還存在念想的，只會是那個笑起來無辜又天真的少女。
似乎看出了卜羽的遲疑，圣主微微一笑，這回的笑容微妙得很，卜羽似乎都能猜到這狡猾的老人到底在想什么。
擊碎自己的膽氣，讓自己無力與之拼死一戰。
好毒辣的計謀，
好......高明的計謀。
隨著老人抬起那雙枯槁猶如樹皮的雙手，輕輕的拍了兩下，之間那昏暗的房間一角，竟緩緩走出了一個一身白衣的纖弱少女。
天外圣主的這件房間實在昏暗，僅有一盞微弱的油燈放在老人面前的一方紅木寬桌上，只能照亮前方一尺開外的距離。
卜羽竟然沒發現，圣主的房間大的可怕，在空曠的一角，還藏著一個人。
那個纖弱的少女緩緩走到了卜羽面前，眼神有些怯弱，眸子通透，似怨非怨的看著青年，薄薄的紅唇開了又闔，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心疼。
卜羽的心跳幾乎凝滯，這面前的白衣少女，正是消失了許久的曲墨。
自山神廟一別，青年就再也沒見過曲墨，他幾乎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這個女孩兒了。
終究卻還是見面了，卻是這樣一個可悲的場景。
卜羽只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有些凝滯，她會阻止自己嗎？
她會再一次背叛自己嗎？
那自己......
能做什么？
從前哪怕被曲墨蒙騙，被追趕而來的天外天一眾打成重傷，牽著少女的手，卜羽也沒有放開過，縱然知道或許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騙局，青年也不曾真正恨過......
卜羽有些挫敗而懊惱，手中的長劍被他一把推進了劍匣。
果然，至始至終，他對面前這個女人都沒有辦法。
這對青年男女就在這有些昏暗的房間里，對視了許久，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因為誰都不知道......
該開口說什么。
曲墨看著面前剛毅了許多的青年，一雙藏在袖中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貝齒輕咬，平日能言善辯的一張嘴卻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