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白歌知道,這是接近神明的權柄控制,完全襲名的倫道夫議長,擁有著能夠制定法則的權能,在這領域之內,只要倫道夫議長說不會死,那就絕對不會死。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白歌依舊可以請求拉芙蘭澤制造出合理的漏洞與命運的巧合來殺死倫道夫議長,但成功幾率相當渺茫。
至于倫道夫議長,他根本不需要殺死白歌,白歌的存在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
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摧毀掉亞歷山大圖書館,等待著遍及整個城市的屠殺結束,自己就可以完成襲名儀式,在任意的時間點服下升格之虹,成為真神。
宏偉的城市廣場變得虛幻,倫道夫議長僅僅將其維持到了最小的程度,他站在亞歷山大圖書館的大廳之中,看著這一切,白歌和拉芙蘭澤的存在似乎都已經不在他的眼中。
大圖書館的牧羊人想要完全發揮自己的力量,必須要時間的沉淀,之前的數十年之中,她一直小心翼翼收斂著自己的影響,只以妖怪書的形式散布,這導致如今在亞歷山大圖書館之中,拉芙蘭澤的領域和影響并未擴散開來,雖然她不至于被倫道夫議長取走歷史殘片,但也很難有效遏制事態的發展。
此時,從亞歷山大港空中俯瞰,可以看到,赤色的火焰已經在亞歷山大圖書館燃燒起來。
這座宏偉壯大的圖書館,此刻正處于不斷蔓延的火海之中。
倒在地上的煉金人偶們,無神的眼睛之中映照著一片狼藉的世界。
倫道夫議長站在圖書館的核心區域,看著眼前的計算中樞。
這里承載著人類歷史文明數千年的資料。
他就要將其毀滅,完成真正的歷史再現。
嘆息一聲,倫道夫議長舉起了手。
他打了個響指,一道火焰在控制中樞燃起。
與此同時,在亞歷山大圖書館的各個角落,火焰吞噬了書架,將那些有著古老封皮的藏書一點點燃盡。
千年以前發生的事,此刻正在重新上演。
組建忠誠的軍隊,以鮮血與烈火征服一座城市,并且摧毀代表文明的象征之物,在足以傳世的終極罪惡之中,晉升神明。
這就是倫道夫議長的晉升儀式。
畢竟襲名的是那一位終生的獨裁者,無論功勞還是罪行都足以流傳千古,英雄之下,必有陰影。
聆聽到了那些市民的哭喊,感受到了死難者的痛苦,倫道夫議長眼角落下眼淚。
在這時候,白歌毅然決然地往前邁步。
在拉芙蘭澤有些詫異的目光之中,白歌手中具現出了無形的匕首。
他知道,在這烈焰縱橫的大圖書館里,他還有機會。
倫道夫議長注意到了白歌的舉動,他起先有些困惑,不知道為什么白歌還在行動,在如今的情況下,白歌根本不可能殺死自己,更加無法阻止亞歷山大圖書館的陷落。
隨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就和倫道夫議長自己一樣,有些事,無論是否能夠成功,甚至無論是否擁有成功的可能性,他都會去做。
這不是值不值得,應不應該的問題,而是必須去做的事情。
同時,倫道夫議長也感受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威脅。
就好像白歌真的有手段在死亡都已經被禁止的情況下刺殺自己一般。
倫道夫議長警覺了起來。
而白歌,他藏鋒于手,刺客視覺之中,倫道夫議長的確沒有任何的弱點與破綻。
一切能導致他死亡的要素,都在宣言之下消失。
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白歌就不能殺死倫道夫議長了。
在灰蒙蒙的世界之中,一點紅光亮起。
即便是神明,白歌也能創造出破綻與弱點。
這一刻,命運的根基動搖,那是拉芙蘭澤的禱文與詩篇正在將穩固的現實拖拽進史詩的搖籃,此時此刻,即便神明,也會被凡人殺死。
白虹貫日!
倫道夫議長看到白歌沖刺而來,強烈的危機預感令他采取了規避的動作,身邊,方形盾牌的虛影浮現,但白歌已經跨越咫尺,無形的匕首來到了倫道夫議長身邊。
此刻,配合魚腸帶來增幅提升到極限,這個遇強則強,悖理弒君的能力,讓白歌擁有了足以弒殺神明的權能。
時間仿佛靜止了。
倫道夫議長表情嚴肅,在永恒與須臾的間隙,他以宏大而淡漠的聲音開口宣言到。
“我宣布,所有紛爭立刻平息。”
剎那間,白歌眼中那確實的耀眼的弱點依舊存在,但他卻已經無法將無形的匕首刺入其中,就好像倫道夫議長已經不再是自己的敵人,而是友軍一般。
鋒芒停留在倫道夫議長胸口前面,此時此刻,這名議長頭發已經全白,他露出了慈父一般的笑容。
“孩子,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吧,已經無法挽回了。”
倫道夫議長的第七個,也是最后一個宣言,禁止了紛爭。
這意味著,白歌在短時間內無法對倫道夫議長出手戰斗,同樣的,倫道夫議長也不能傷害白歌。
沒有任何人會受傷的世界,完成了。
整個大廳之內一片靜寂,只有外面傳來的炮火轟鳴偶爾作響。
核心中樞已經因為外部的破壞而失去了能源,其數據庫早已被黑色的煉金人偶們所破壞,世界上最大最全的圖書館,從此付之一炬。
這是文明的隕落。
“你很幸運,將會見證一位神明的誕生。”
倫道夫議長閉上了雙眼,似乎在感受著宏大襲名儀式帶來的共鳴。
歷史殘片之中的命運,此刻與他達成了驚人的一致,人類有史以來最著名的獨裁官,將會往前一步,登臨神位。
“自古以來,文明就經常被野蠻所擊敗,你試圖保護這一座圖書館的行為并無過錯,盡管我們是敵人,但你依舊值得尊敬。”
倫道夫議長瞥了白歌一眼。
卻發現,這個年輕人,嘴角正微微翹起。
他在微笑。
“你笑什么?”
倫道夫議長感到一絲古怪,但又并未覺察到什么異常,在這襲名儀式的最后環節,他問道。
“我在笑你的失敗。”
白歌一反之前的慎重與緊張,反而十分輕松地說道。
“失敗?”
倫道夫議長微微皺眉,他能感覺到,命運的共鳴依舊,等到這白塔傾倒,亞歷山大圖書館就宣告徹底焚毀,而他的襲名儀式就將完成。
亞歷山大港已經被煉金人偶占領,學城也將被付之一炬,人類最古的圖書館即將不復存在,而自己,將會以此為契機,晉升真神。
到底哪里失敗了?
“事到如今,你還想拯救這座圖書館嗎?”
倫道夫議長問道,在這最后關頭,眼前這名男人的表現反而讓已經勝券在握的倫道夫議長產生了些許的動搖,他試圖弄明白白歌到底在說什么。
“不,議長閣下。”
白歌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似乎頗為勞累,雖然因為宣言的存在而修復了傷口,但白虹貫日的使用還是讓白歌精神疲憊,就像是一周沒有好好睡過覺一般。
他勉強地笑了笑,接著說道。
“你現在所見到的,并不僅僅是一座圖書館。”
“而是人類迄今為止的,文明與思想的結晶。”
“野蠻的火焰能夠焚燒書籍和文字,鋒利的長矛能殺死傳播真理之人,幽邃的黑暗能掩蓋這宏大的廢墟。”
“但思想,是不怕這些的。”
“文明,是不怕這些的。”
話音剛落,白歌打了個響指。
啪——
在那靜謐而漆黑,已然因為黑色煉金人偶們的攻擊而熄滅的核心中樞的面板上,忽然亮起了一點光芒。
可以看到,那是地圖。
是大崩壞之后,已然變得與舊時代截然不同的地圖。
原本如同深淵最底部的地圖上,忽然亮起了一點。
那是諸夏的首都,寧江。
緊接著,極北的阿斯加德也閃耀出了同樣的光芒。
泛西海商業共同體的阿特拉斯,神圣同盟的新約克城,以及更多的,有名的,無名的,白歌認識的不認識的城市所在的位置,都亮起了光芒。
與此同時,在這靜謐如同永恒夜晚的大廳之中,響起了來自不同人的,嘈雜的通訊聲。
“這里是諸夏聯邦,文學與藝術分區存儲完畢,亞歷山大圖書館仍存于此。”
“阿斯加德,已經備份歷史與地理分區,亞歷山大圖書館仍存于此。”
“新約克報告,科學與數學分區已經妥善保存,亞歷山大圖書館仍存于此。”
“阿特拉斯,稍微遲了一些,不過哲學與醫學分區,保存完畢,亞歷山大圖書館仍存于此。”
地圖上的光芒,如繁星點綴,璀璨奪目。
曾幾何時。
在人類文明最為黑暗,絕望的時代,也曾經有那么一群人,在那永夜之中,點燃了手中的火把,照亮人類前行的道路。
他們有的是衣衫襤褸,雙目失明的吟游詩人。
有的是恪守誓言,救死扶傷的醫生。
有不畏死亡,只為大義而刺殺暴君的俠客。
有嘔心瀝血,只為將知識傳遞給后人的老師。
還有烈火之中堅持真理的學者。
這些星星之火,最終讓黑暗的荒原燃起了文明的火焰。
是的。
在最后的決戰之前,白歌使用了熊貓議會這個即使不用通訊塔也能傳輸數據的應用。
他聯系了群里的所有人,做出了這樣的作戰計劃。
白歌之所以要找奧路菲館長拿到亞歷山大圖書館的最高權限,便是為了能夠將所有的數據,都上傳到熊貓議會之中。
上傳到了網絡之上。
而他之前的所有一切戰斗,都是為了這一目標而爭取時間,甚至,為了防止倫道夫議長使用自己的宣言來制止這個行為,白歌直接用出了白虹貫日這樣的大殺招,孤注一擲。
而這一切最終成功了。
此時此刻,那些人類智慧與文明的瑰寶,雖然在大火之中失去了形體,卻被永遠銘刻在了網絡之上。
一座亞歷山大圖書館在新地中海之畔被摧毀了。
但另一座亞歷山大圖書館卻在虛擬的世界中重新建立起來。
“你的襲名儀式已經失敗。”
白歌看著倫道夫議長,雙眼之中一片沉靜。
“亞歷山大圖書館,仍存于此。”
幾乎在同時。
整個泛西海,整個世界,所有的網絡之中,都在流傳著一段影像。
那是黑色的煉金人偶正拿著武器掃射手無寸鐵的無辜平民。
是身穿女仆裝的煉金人偶正在為了保護人類而做最后的抵抗。
是巨大的蛇發女妖,五彩流光的鳳凰。
是熊熊燃燒的亞歷山大港。
是倫道夫議長那為了成為真神,而舍棄一整座城市平民的宣言。
人們困惑,錯愕,驚訝,惶恐,隨之悲傷,憤怒。
巨大的情感共鳴在云端之上匯集。
倫道夫議長站在原地。
他能感受到那原本已經重合的命運共鳴的消散。
在亞歷山大圖書館仍舊存在,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被所有人知曉的當下,倫道夫議長的襲名儀式,失敗了。
不僅僅是失敗了。
他終此一生,可能再也無法更進一步,再也沒辦法觸及真神的權柄。
作為升格者,倫道夫議長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良久,倫道夫議長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功虧一簣嗎,這倒也是我曾經設想過的情況。”
“你知道嗎,我的襲名對象,在自己的國家最為繁榮昌盛,即將走向頂點之時,被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謀殺,功敗垂成。”
“這或許,也是一種歷史再現。”
倫道夫議長走到了白歌面前,拉芙蘭澤擋在了兩人之間。
“你已經失敗了,夠了,不要再掙扎了。”
拉芙蘭澤以白歌從未聽聞過的冰冷語調說道。
“不,我沒有那種打算。”
倫道夫議長隔著嬌小的拉芙蘭澤,對白歌說道。
“我看出來了,你的襲名度已經完成了吧,只剩一個最后的襲名儀式。”
倫道夫議長見多識廣,早已從剛剛的交手之中,推斷出了一些白歌的情況。
“所以,我想請你殺了我。”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