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我只是一個偵探
聽到白歌的話，席恩教授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僵硬，他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東方快車號的升格者列車員，眼神閃爍。
“放心，他們是聽不到的。”
白歌放下杯子，輕聲說道。
“我最開始就覺得有點奇怪，煉金人偶按道理在很多情況下是沒有氣息的，但娜拉不一樣，她始終存留有微弱而難以覺察的氣息，這和煉金人偶完全不同。”
雖然不是什么球形關節愛好者，但有著諸多和煉金人偶相處經驗的白歌清楚，煉金人偶其實并不需要呼吸，即便愛戀是真正的奇跡，其外在表現也符合煉金人偶的特質。
所謂的“呼吸”，“進食”，各種如同人類一般的表現，其實都是刻意表現出來的。
在泛西海商業共同體的新華爾薩瓦，煉金人偶被賦予了各種各樣的與人類幾乎無異的特征，這除了應對某些人士特殊的需求之外，更多的則是讓煉金人偶不那么令人恐懼。
有呼吸，有體溫，會對外界的刺激做出與人類相同的反應，這樣比起冷冰冰的機器，更讓人能接受。
所以，煉金人偶本質上是不需要呼吸的，在其刻意控制，或者休眠狀態的時候，這個功能可以被關閉。
而娜拉，在白歌的感知中，始終處于正常呼吸的狀態，盡管十分微弱，但確實如此。
“之后，我又發現，娜拉可以被命運原型的升格者影響，操控，這對于煉金人偶而言，也是很奇怪的事情。”
即便擁有人性的愛戀，對于命運原型升格者的催眠，干擾等也具有很強的耐性，而真正的煉金人偶，就連思考方式都與人類不同，又怎么能那么簡單就被暮狼控制？
所以，白歌判斷，娜拉并非完全的人工智能，而是以人類的大腦和脊椎作為基礎的，身體由煉金部件完全取代的煉金人類！
這在舊時代被稱為賽博人，而在大崩壞之后，類似的設想也曾經出現在迷惘時代的享樂潮流中，一些人試圖將自己的思維完全復制到計算機網絡里，舍棄肉體，獲得永生，但這樣的嘗試很快失敗了，他們發現人類的思維幾乎是難以完全復制的，哪怕用計算能力再高的計算機，都沒辦法重現哪怕最簡單的孩童的大腦構造。
于是，有些人想到了，只留大腦。
他們將實驗體的大腦完整取出，放置進特殊的容器里，以此為基礎進行改造，想要將孱弱的肉體化為堅固的鋼鐵與精密的機械。
當然，伴隨著中央電腦的故障與失效，人類不得不離開避難所，重新踏上大地開始拓荒，這些研究也就戛然而止了。
后來，由于倫理等原因，類似的研究被完全禁止，時至今日。
“席恩教授，你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白歌并不認為是席恩教授在研究人工智能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自己的女兒一家出事，被逼無奈果斷嘗試才將娜拉變為了煉金人類，這太異想天開了。
沒有前置的研究，沒有重復失敗的實驗，沒有類似的人偶素體以及對應的技術，這根本不可能成功。
所以，席恩教授恐怕是從一開始從事的就是類似的研究，只不過遇到了女兒一家的事故，才決定為了救回娜拉，鋌而走險，進行人體試驗。
“......赫爾克里先生，每個人都會有許多苦衷，我只是想要讓娜拉活下來而已。”
席恩教授沒有解釋，只這么說道。
“我承認我做過許多違反人倫，道德，法律的研究，只不過，赫爾克里先生，我并不以此為榮，我知道這是罪惡的，但如果用我的罪惡能夠換取娜拉的生命，我愿意為此付出一切代價。”
白歌默然。
結合事后得知的情況，他能夠推斷出一些東西。
阿爾弗雷德·席恩教授在泛西海自然科學院工作，這是一家隸屬于泛西海商業共同體最高評議會的科研機構，那么，席恩教授所做的研究，申請的經費，人員，材料，設備，肯定都會經過最高評議會的眼睛。
這位教授不可能瞞過那些眼尖的商人，而他們對這種違法的事情視而不見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這本身就是最高評議會授意的！
也正因此，軍情五處才會派出干員來保護席恩教授。
只不過，這件事的密級更高，因此，麥克羅·吳和菲洛·楊才會聽到那一套人工智能云云的說辭，前來與席恩教授匯合。
倘若讓軍情五處知曉了席恩教授真正的研究，恐怕泛西海內部就要有一場不小的爭論。
事情牽扯到這個程度，白歌已經完全沒有繼續追查下去的打算了。
他只是來泛西海尋找母親白露的痕跡，以及報仇的而已，并沒有牽扯進這種復雜政治旋渦的想法。
“放心，席恩教授，我只是單純的關心娜拉而已。”
白歌喝了一口啤酒，放置了一段時間后，啤酒已經沒有那么冰涼，但依舊醇厚。
“她到了泛西海，將會被怎么對待？”
或許是想到了某個煉金人偶，白歌嘴角不自覺變得柔和起來。
“她是唯一成功的......唯一成功的一例，無論從實驗的角度，還是我自己的角度，我、我都會好好保護她的，最多只會有常規的身體檢查，這是我主導的項目......我不會讓其他人傷害娜拉的。”
席恩教授篤定地說道。
“我會給她寫信的。”
白歌將啤酒一飲而盡，起身準備離開。
“赫爾克里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席恩教授面露苦笑，問了一句。
“只是一個普通的偵探而已。”
白歌按了按自己的禮帽 席恩教授坐在原地，看著白歌離去的方向，許久沒能再有動作。
“果然還是放不下......”
回到自己的包間，白歌摘下禮帽，有些自嘲般笑道。
其實，他在推斷出了娜拉以及席恩教授的情況后，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不語，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出來的樣子，這樣是最為安全的。
而讓席恩教授了解到白歌得知真相這件事后，雖然席恩教授應該不會對白歌采取什么手段，但說不定他背后的人要是通過某種方法知曉后，會對亞森·赫爾克里不利。
盡管白歌完全可以更換身份，換一張臉繼續生活，但類似的事情，以后肯定還會遇上，總歸是麻煩更多。
這并不是最優秀，最理智的選項。
可白歌還是選擇來到席恩教授的面前，將已經解決的事件，真真正正地解決了。
這自然不是什么偵探一定要講出答案之類無意義的堅持。
而是白歌的確放不下娜拉這個可憐的小女孩。
白歌不清楚娜拉是否知曉自己是煉金人類的事實，但他清楚，娜拉的確是一名擁有人性的人類。
所以，白歌才要用這種方式提醒席恩教授，讓他好好保護娜拉，不讓其遭到非人的對待。
至于可能存在的危險，白歌倒是有一些應對的方法。
刺殺了暮狼之后，白歌覺得自己的襲名程度略有提高，但并沒有到會產生命運共鳴，獲得全新能力或者提升自我的程度，看起來進入英雄之證的階段后，襲名程度就沒有那么容易提升了。
又或者是因為白歌刺殺暮狼并沒有觀眾的見證，不夠盛大？
刺客列傳里的最著名的刺客，白歌查過，可是在堂堂大殿，眾目睽睽之下，試圖刺殺一代君王。
刺客和暗殺者不同，暗殺者需要悄無聲息地殺掉目標，來無影，去無蹤，而刺客，尤其是以大義為名分的刺客，反而需要讓人見證自己的壯舉，并以此來震懾天下。
“不過，要堂而皇之嗎......”
咚咚咚——
思考之時，包間的門被敲響，白歌打開，發現是麥克羅·吳以及臉色蒼白的菲洛·楊。
“你的傷怎么樣了？”
白歌看到菲洛·楊捂著自己的腹部，表情苦澀，遂問道。
“估計回去要躺一段時間......”
菲洛·楊笑道。
白歌邀請兩人進入包間坐下后，麥克羅·吳便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徽章。那徽章似乎由銅打造，表面銘刻著一個圓環以及一只眼睛，有對應軍情五處的銘文“守衛真理，至死方休”刻在上面。
“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們是軍情五處的干員，這次執行任務才來到這趟列車上。”
麥克羅·吳將徽章放到了桌上，推到白歌的面前。
“鑒于你之后要留在泛西海一段時間，同時也是升格者，所以我們給你提供了幾個選擇。”
白歌看著徽章，示意對方繼續說。
“第一個是，和我們回去，經過仔細的審查與檢查，加入軍情五處，成為我們的同事，你將會擁有泛西海最高評議會背書的權力，同時獲得更多的有關升格者與深淵遺物的知識，如果表現良好，襲名程度完善，還可以獲得晉升用的歷史殘片。”
麥克羅·吳沉聲說道，據他所知，有不少軍情五處的干員就是通過這種途徑加入的，包括他自己。
表現出了升格者的特質，或者被卷入類似的事件接觸到軍情五處，之后接受調查，合格后加入，與正規科班學院出生，經過幾輪篩選后才得到升格之虹，成為升格者的那些學院派，麥克羅·吳這樣的野路子實戰經驗更加豐富，但也更桀驁而不受控制。
見白歌沒有立刻回應，麥克羅·又接著說道。
“第二個選擇則是成為我們的官方線人，嗯，也就是接過這個徽章，你可以獲得相對正式的身份文件，不會受到麻煩而繁瑣的盤查，如果遇到困難，也可以通過徽章找到我們的分部求助，我們會通過一些渠道發布委托和任務，如果完成，可以得到一筆不錯的報酬。”
這也就是很多非官方升格者的選擇，相對自由，而且還能從軍情五處撈油水，唯一值得擔心的就是一些對官方懷抱惡意的升格者的騷擾，以及有可能卷入的莫名其妙的紛爭。
但在泛西海做私人偵探或者雇傭兵，本身就會面臨這樣的問題，因此不算什么。
“還有第三個選擇嗎？”
白歌聽完，直接問道。
這讓菲洛·楊和麥克羅·吳愣了愣，聯想到亞森·赫爾克里今天白天在車上連殺十一人如吃飯喝水，又深入哈梅爾的吹笛人殺死暮狼后全身而退的經歷，不禁打了個冷戰。
這家伙......該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見到氣氛沉默下來，白歌輕笑一聲。
“我只是禮貌性地確認一下，我選擇成為你們的線人。”
白歌當然不可能選擇加入軍情五處，畢竟他現在還是諸夏深淵遺物事務司的臨時工，又不是真的要成為二五仔，混入泛西海內部，況且，白歌也不想面對審查從而暴露出問題。
而成為線人之后，不但免去了身份方面的麻煩，還可以得到官方內部的一些情報，白歌相信，畢真言和阿方索姐妹想要做些什么事情，軍情五處肯定會有所知曉。
另外，軍情五處和席恩教授背后的泛西海自然科學院之間的制衡，也是白歌需要考慮的。
既然自然科學院不想讓軍情五處得知自己的研究，那么成為了軍情五處線人的白歌，自然就有了一個相對堅實的后盾，不管是出于對軍情五處的忌憚，還是對白歌做出不利行為之后軍情五處可能的更深入的調查，都足以保護白歌。
所以，白歌選擇了第二個。
“我想也是，對了......有關暮狼，他在泛西海的官方機構有大概一百萬鎊的懸賞，不過需要用尸體來領取，沒有尸體的話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放心，我會在之后的報告中幫你作證，不過具體的賞金可能要打對折，大約三周后，嗯，等列車到新康斯坦之后的三周，你就可以憑著這枚徽章去領取屬于你的獎金。”
麥克羅·吳笑了一聲，亞森·赫爾克里這樣強大的升格者，根本不需要受到軍情五處的束縛，成為線人是最好的選擇，他之所以愿意幫亞森·赫爾克里作證擔保，也是賣一個人情。
反正錢也不是他出。
見到白歌收下了徽章，麥克羅·吳又告知了白歌一些簡單的用法，注意事項，才起身，準備離開包間。
臨走的時候，麥克羅·吳，這位軍情五處的三階命運原型升格者苦澀一笑，轉頭對白歌說道。
“赫爾克里先生，這時候，我真的有點慶幸，我們相遇的時候，你沒有站在對面。”
延遲了一天之后，東方快車號繼續向前，五天后，這趟歷經磨難的大陸列車，終于抵達了它的終點，新康斯坦市。
白歌，踏上了泛西海商業共同體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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