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事實上,羅以律確實沒有太失望或著太生氣的情緒,可是商翠微這樣不聲不響的一走了之,總還是讓他有些擔心,尤其在知道她不僅沒有回娘家,更沒有住進他買給她的那間公寓之后,多少感到有些焦慮。打她手機也多是關機中,就算沒有關機,也是不肯接的,就任由手機去響,當作沒這回事。看來她是有意讓人找不到,圖個暫時的清靜。
雖然說她已經是三十歲的成熟女人了,但商翠微二十一歲就嫁給了他,某方面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出過社會,就算日后成為宏圖的女強人,總也算是在家族的庇佑之下,沒有吃過一絲絲人心險惡的苦頭。要是她打算離開所有人獨自在外三五個月的話,就不免要擔心她在外頭吃虧受苦。電話找不到人,他就試著發了幾封電子郵件到她的信箱去,只是不知道她那邊有沒有電腦可以使用?
“老板,您這樣,算不算弄巧成拙了?”中午休息時間,王怡伶幫老板拎來餐盒,替他在一旁桌幾上擺置好時,小心的問道。
“當然不。”羅以律自信的說道,將手提電腦推到一邊,離開辦公桌。
雖然知道老板絕對不容許別人打探他隱私的規矩,但身為這件事的同伙,王怡伶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有資格知道多一點的事情,畢竟…她實在是太好奇了啊!而且看在她幫忙那么多的份上,他也不該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吧?
“商小姐她恐怕是生氣了,您不覺得嗎,老板?”
羅以律不帶情緒的瞥了她一眼,原本想打發她的,又覺得做人不該過河拆橋,在心中略略思索之后,有些不情愿的說道:
“如果她生氣,也不是氣你。若是氣我,也不是因為懷疑我對她有二心,拿你給她難看。”
“您這樣說會不會太自信了?老板,您恐怕不懂女人心,女人對這樣的事是無法忍受的,她能忍耐半個月沒發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但半聲不響約走人,又表示事情很大條了,您不覺得嗎?”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就表示那個傷她心的男人被她放棄定了,怎么眼下老板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放松樣?會不會太過自信了一點?
“你如此崇拜她,卻也是不了解她的。”羅以律笑了笑說著。
“同樣是女人,我想我的了解應該會比老板您多一些,當局者迷這句成語可是至理名言。”王怡伶覺得自己想的比較對,畢竟她也是女人,有些細致曲折的想法只有女人自己才能體會。
羅以律決定這話題到此為此,拒絕再談自己的隱私,打開一旁的筷盒,取出筷子,開始吃起午餐來。
王怡伶知道這是結束談話的表示,她連忙問出最后一句——
“老板,最后一個問題就好:您不會打算就這樣讓商小姐出走,自己什么也不做的,就等她回來吧?”
“當然不是。”這個回答已經超出他愿意說明的了,所以左手向門口做出請的姿勢,聰明人看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怡伶當然是個聰明人,就算還有滿肚子的話,也沒法問出口了,因為問了也絕對不會得到答案,還會被上司在考績上畫個大叉,而且高高掛著,永遠記住。為了她光明的前途著想,只得乖乖出去。
老實說,只要跟羅以律相處過的人,即使曾經對他抱持著美好的白馬王子幻想,最終也會因為難以想像要怎么跟他一同生活而為之幻滅,并避之唯恐不及。
他是如此一個有距離、難以親近、原則超多且不容冒犯的男人,你可以說他一板一眼,也可以說他龜毛,更可以說他是那種天生貴公子的高高在上,反正是一般平凡人想破頭也靠近不了的人,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拿捏與他相處的尺度。
在他設定的標準之內,過與不及,都會得到他極度冷淡的對待,覺得你非常失禮——天曉得根本是他太龜毛了好不好!
王怡伶在美國就知道商翠微這個人,也在許多場合見過商翠微,更是對她加以研究了解過一番。那時她的動機有點不純,因為她就跟許多愛作白馬王子美夢的少女一樣,對英俊瀟灑、渾身上下充滿貴公子氣質的羅以律有著幻想。自然而然會把商翠微這個得到白馬王子的女人當成敵人看待,那時她只是想知道商翠微是個什么樣的女人,為何可以讓羅以律娶進門,于是才一直一直的觀察著她。
在還沒成為羅以律的下屬之前,她對商翠微的心態是一半欣賞一半嫉妒的,欣賞在于愈了解她,就愈知道商翠微將自己的優秀,用于對羅以律無盡的付出,這是沒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得到的。而嫉妒,自然就是因為她是羅太太啦。
世界上的女人都渴望得到愛情,但在她們對愛情的幻想里,都理所當然的認為心愛的那個人應該為她做什么,而不是她該為心愛的男人付出什么。每個女人都有溫莎公爵情節,做著男人為她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幻想。不管哪一種愛情,女方主動或男方主動,最后都是希望得到男人百般照應呵護,體貼溫存,要男人為自己支一片天。但商翠微卻不是這樣的女人,她的愛情,就是不斷的為這男人的需求而付出。
后來,羅以律離婚,而她恰巧在此時成為他的助手,她從羅老夫人的言談之中,體會出老人家對她的表現有更多的“期待”,連帶的讓她也隨之揚起了某種非常夢幻的期待,想像著自己與羅以律未來的可能性…
對一個男人幻滅,需要多久的時間?如果是別的普通女人,王怡伶敢保證,不必三小時,就會自動對羅以律保持距離,以測安全。而她,何許人也?一個學業上的高材生,一個宏圖重點栽培的未來高級主管,一個有理智有機智的高EQ女人,豈會在第一天的第一個小時,因為一點點小挫折而放棄?她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咬牙硬撐,以為自己可以撐過幻滅期的,可以繼續保持這份多年的美麗幻想,堅守對他的傾慕,終至所愿得償…但是,她還是敗了!
當她好勝的心還不愿放棄時,幸而是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真的追到了羅以律,被他青睬,成為他第二任妻子的話,她就真的有辦法與這個男人過上一輩子嗎?不,不必一輩子,光是一個月就過不了了吧!她一定會被他的吹毛求疵逼得上吊的!
當她發現自己不敢想像那種生活之后,對商翠微這個女人的崇拜之情,就猶如大江決堤,無邊無際的氾濫,再也不能稍止。
身為羅以律這一年來的得力助手,王怡伶也終于了解為什么其他女特助、女主管、女秘書,每一個與羅以律近身相處過的同仁,都不會愛上他。因為他就是一個只能遠觀的白馬王子,不能一同生活的龜毛人物。即使她現在算是羅以律評價最高的下屬,但偶爾有些事稍稍做得不如他意,雖然任務達成得十全十美,還是會接收到羅以律帶著責備的眼光——你看這男人多難相處。
所以辦公室的同仁都好懷念商翠微以前在的時候,因為那時所有羅以律的行程,只要被商翠微順過一遍,就絕對萬無一失,絕對不會因為安排失當而被羅以律橫眼以對。哪像現在,每次安排行事歷都膽戰心驚像回到大學聯考那樣,更慘的不是常常要反覆被退件修改,而是收到羅以律丟過來的那種目光——這么簡單的事,為什么你們永遠做不好?每次被這樣看時,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其實是白癡的沮喪心情,真是水深火熱得讓人想痛哭流涕。
每一個接觸過羅以律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崇拜起商翠微。即使王怡伶從來沒有跟商翠微共事過,但也崇拜得不得了。
只是,看老板面對商翠微離家出走,還一副七情不動的樣子,真懷疑這一對還會有未來嗎?要知道,他們的婚姻與愛情,是建立在商翠微的主動,一旦商翠微不玩了,不要老板了,她相信,就算老板想復合,也是想都別想的。
不要對愛情太有把握啊,尤其主控權根本不在你手上的時候。王怡伶嘆了口氣,心中暗暗給老板忠告,好奇著這一對最后會怎么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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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了許多小學與幼稚園的資訊之后,商翠微選出六家風評頗佳的學校前去參訪觀摩,本來中意的學校有九家,但由于不考慮讓孩子住校,所以有三所位于中南部的學校只好放棄。
又花了幾天去選擇比較,心中已經決定好孩子要就讀的學校了,待這件事辦完,自己的心也終于定了些許,不再像十幾天前離開羅以律時的煩亂,才能好好的想著自己與他之間的問題。
這些日子他打來好幾通電話,她沒有接,任由“琵琶語”的音樂流淌滿室內,一遍又一遍的聽著,唇邊帶笑。他想她了,他打電話找她了。她不打算讓他找到,不過完全不介意被他思念,因為被他思念時,她會很愉快,再也不忐忑、也不寂寞了。
今天是假日,羅以律應該沒有其它約會或安排,才要將手機的電源給打開,心中想著開機多久會再聽到琵琶語的音樂呢,不料門鈴聲便已響起,她心一詫,想不出會是誰…是品蓉嗎?她不是昨晚去香港了?難道會是…
她直接將門打開,既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的看到了羅以律。
他…來了…
“嗨。”羅以律微笑對她招呼著,右手食指正被大姆指搓著。
“怎么知道我在這兒?”她看著他手指的動作,馬上想到原因——這里的門鈴是金屬按鍵,他一定是被靜電電到了,可憐的男人。
“你說呢?”當然是找王品蓉問的。“不請我進去嗎?”他問。
“對我,你幾時需要如此客氣了?”她對他的詢問表示出微訝。
“這里并不是我們的地方,自然要客氣點。”
“你想進來嗎?”記起了這個男人不太喜歡進入陌生人的私領域。
“并不想,不過如果你希望在這里談的話,我無所謂。”
“那就不在這里談吧。”她將大門全部打開,讓他看清里面狹小的十坪空間——一目了然的小床小廚房小沙發小衣柜等什物,走道上還放置了騎馬機、跑步機等健身器材,亂七八糟塞滿了所有空間,這樣凌亂而顯得沒立足之地的地方,是他無法忍受的談話地點。“要進來嗎?”她壞笑的明知故問。
“不要。謝謝你的邀請。”他抬手抵著門框,懶洋洋的拒絕。
“地方太小了,是吧?”
“是東西太多了。讓我不得不訝異,你住了半個多月,居然能忍受?”
商翠微無所謂的聳聳肩:“這里不是我的地方,我一點也不在乎它住起來多不舒適。”
羅以律聽了,收起微笑,臉色淡然,卻是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下她的頭頂。惹來商翠微訝異的一眼。但他并沒有任何解釋,問她道:
“有什么東西需要收拾的嗎?”
“沒有什么一定要帶走的東西——”
“既然如此,無關緊要的東西就別理會了,我們回家吧。”牽住她的手,直接將人帶走。
商翠微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這樣說,但被他拉著,又不希望放手,于是只來得及抓過自己的手機與大包包,并將門關上,幸好它有自動上鎖功能。然后,就被他帶離了這個暫住了一段時日當鴕鳥的地方。
她知道兩人總有一天得好好談談,只是沒想到,當這一天到來時,他會顯得如此急切。哪里知道羅以律其實是因為無法忍受她住在這種地方,覺得自己讓她受苦了,后悔讓她跑出來這么久。
這一年來,他在思索兩人之間的種種,體會各種滋味,試圖對她重新了解。將她細細分辨,連最久遠的記憶也一一挖了出來。初相見那時,早已忘掉的事,也藉由翠微友人的幫助,而組合成完整的輪廊。他是在打算娶她之后,才開始重視起她,所以對她的記憶,是從那里開始的。那些記憶都在,卻也談不上深刻,不若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隨時的記在眼內心中,即使從來不刻意。
對一個人太過在意之后,那感覺是不好受的,一顆心總被吊著,輕易被挑動情緒,會想念、會擔心、會心疼,明知道她會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卻還是擔心著,并且將她受的三分苦放大看成三萬分,恨不得對她更好更好…這很不合理,但卻又只能這樣做,因為他的心想要。
離婚,真是件惱人的事,所以,事情就到今天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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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想好好談個話,竟是這么困難。
當他們還在車上時,羅以律就接到他母親打來的電話,要他回祖宅一趟,說是近來老太爺身體總是微恙,身為子孫的人,也該在假日有空時,常常回來探望,陪老人家說說話。
目前他們長房三兄弟里,只有羅以律人在臺灣,確實責無旁貸,理所當然要常回老家走動,只是,每次回老家走動的下場,就是會同時莫明其妙的相個親,認識某某優秀的千金小姐…
“媽要我回祖宅午餐,你愿意去嗎?”合上手機,他轉頭問她。
“那就去吧。”她無所謂。從王品蓉那里,她知道羅以律常常被他母親利用各種機會設計相親。她還沒有這個榮幸親眼見到,正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
羅以律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說什么,將車子往市郊的方向開去。也好,從這里開車回山上,依照今天假日的塞車情況,他們至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在車內談話。
“爺爺很想念你,知道你回來了,我卻沒帶你去見他,他老人家甚至還親自打電話過來罵我一次。”他道。
“你沒跟爺爺說我跑掉了?”她不以為意的說道。
“我怎么能說?”他橫她一眼,像是有所埋怨的樣子。
“為什么不能說?”
“說了,不就更證明他老人家一年前說的話果然是正確的?”
他跟老爺子談過兩個人的事?怎么可能?老爺子從不管小輩的婚姻瑣事的,除非小輩自己要談,但羅以律又不是這種人,他要是會跟親友談自己的隱私,那就見鬼了。
“老爺子說了什么?”她好奇的是為什么爺孫兩人會談這件事。
“想知道?”他挑眉。
“嗯。”
“我從不跟外人談私己事的,你知道。”
商翠微發現自己很想磨牙,這時候她倒成了外人了。
“外人?那現在這樣又算什么?你也不讓外人搭你開的車不是?”
“所以,你說,我們這樣算什么?”他問她。
算什么?“還是算…夫妻吧。”她說得遲疑,卻是事實。這一年來,他們兩人誰又真的將離婚當成一回事了?可是,驕傲如他,同意她這個說法嗎?
“翠微。”他突然輕嘆一聲。好一會才又道:“你為什么會認為我不愛你呢?”
她震驚的看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說這個…
“一個驕傲的男人連離婚這件事都愿意隨妻子拿出來玩了,你說這個男人算不算是沒有底限的在縱容這個女人?”
“以律,”她收起所有表情,既不再震驚也不為之感動。
“嗯?”他像是也并不期待她被他這些話感動到。
“我不知道你居然擅長顛倒黑白,想來這是你這一年來的收獲。”
在一個紅燈前停下,他才得以好好的轉頭看她,然后,他看到他這個向來冷靜溫順,在他面前永遠柔和的美女,此刻正雙手環于胸前,一副戰斗的樣子。樣子有點危險,他卻只是想笑,但可不敢形于色,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嚴正。
“我們要開始學著怎么吵架了嗎?親愛的前妻。”
“我不會跟你吵架,你知道的。”她微撇開頭,忍住了白他一眼的沖動。
“我知道?翠微,你認為我了解你嗎?”不,現在不是笑的時候,他只得板著一張談判的臉道。
“你愿意了解的,你就了解。”他與她,在性格上有某些驚人肖似的地方,針對他想了解的事,他可以研析透徹,讓人無所遁形。以前認為他對她并無興趣,大概約略了解幾分,如今,了解了多少,她卻是不清楚的。
“是這樣沒錯。那么,記得我在美國問過你的話嗎?你對我這一年來的種種,了解多少?”
“我記得,我也說過,但你認為貧乏,還嘲笑了一頓。”她微哼。
“這一年來,我在了解你。”他直接給她答案。
了解她?“為什么?”
“你以為我會接受你毫無理由的離婚,而不加以追究嗎?”
“你當時接受得很快啊…”那時的情景,至今想起,仍會感到心痛。
“我們相處多年,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的要求,記得嗎?”
“嗯。”他雖然不愛她,但對于被他列為親人看待的人,都非常的關照縱容——當然,前提是那個要求不超界、不過分,符合他身分所能提出的。
“那么,你提離婚,我有什么不該答應的理由?”
“但…那是…離婚哪…”她的聲音有點艱難,又像是氣結。
“你覺得我同意離婚很嚴重,那么,我這個被你拋棄的人,又該如何自處?”對于這點,他心中不是沒有積怨的。
“以律,就算離婚,我認為…你從來不會懷疑我愛你。”
“但你懷疑我不愛你。”他哼。
他…是不愛啊。一直以來,他只是接受。她求的,也就只是他的接受而已。
“翠微,我承認在你開始追求我時,我并不愛你,因為我從來沒打算會愛上任何人。我會娶妻生子,給我的家人足夠的忠誠與愛護,但愛情不在我的人生預期里。你也知道我喜歡理智而平淡的生活,不喜歡日子過得太高潮起伏,工作的事已經夠累人了,私生活上,就盡量簡約平淡些。”又停在一個紅燈前,前面正在大塞車,車速頂多維持在四十左右,讓他可以好好的說出更多話。“如果按照我原先的期望,那么你不會成為我妻子。”他老實說道。
商翠微微揚著下巴,自信道:“不會有人比我更適合你。”
他輕笑,心中愛極了她捍衛的姿態。接著道:
“即使如此,也不表示你是我預期中的妻子模樣。你以為我需要什么伴侶呢?相夫教子的賢妻?共同創業的悍妻?還是如今改造成的這樣——一個美麗迷人的嬌妻?”
她心一震!想著他為什么會說出“嬌妻”這兩個字。她不認為他會知道些什么。但是…
她的神態落入他眼中,他突然問:
“翠微,如果我打算了解一個人或一件事,你認為憑著一些蛛絲馬跡,我能不能將一切想透,并串連起來?”
“你可以。如果你想要的話。”她看向他,終于確定他剛才所說的是真的——這一年來,他真的是在了解她。
“這一年來,我想了很多,許多事也就想透了。當你覺得我需要一個好幫手時,你改變自己努力幫我,讓自己走入商界;后來,當你發現我對女強人這類的妻子評價并不高,以為我心中覺得最好的對象是嬌妻那類的女性時,你又決定把自己變成那個樣子…也不能說是‘變成’而是‘變回’。如果你當年沒有學商,以你的背景與氣質,自然而然就會變成近似盛夫人那樣的女人,我想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對吧?”
“…嗯…”她非常的驚訝,所以完全無話可說。
“你做的所有事,我都接受,也可能是我需要的,因為那確實讓我的生活更便利,但,并不表示那是我喜歡的。”他凝視著她有些動搖又想說些什么的眼,接著道:“你打理我的所有事,你從商、你離職,只要你想做,我都隨你,不管你動機是什么,總之你高興就好。當然,先且不管你這一切是不是為了我,反正你也不打算拿這個來向我邀功。我們這近十年來的相處,你唯一做出讓我生氣的事,就是離婚,但我還是由著你了。所以,我很縱容你,你同意吧?”
“…同意。”她有點艱難的說出這兩個字,不知為何,有一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氣堵感充塞心中。
“你可以將我的生活打理得非常舒適,但你卻不是唯一可以做到的人。你也看到了,王秘書她也能做到,如果我愿意,找來一個體貼入微的家務助理并不是難事;你也可以成為我工作上的好助手,但是商場上人才濟濟,你也并非不能取代;所有人都說你為我鞠躬盡瘁,但我卻不認為我該為此感謝你,你同意嗎?”
“…同意。”她忍住不要從鼻子里發出聲音。
“我覺得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你認為我不愛你,反正有你愛著我就成了。所以你又希望我活得更好更舒適,一旦發現我可能會欣賞的女人類型,就決定把自己改成那樣。你只是希望我會因為擁有更理想的妻子,而感到幸福…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的付出而感動,甚至為此而生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知好歹?”
“不會。”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因為有所了悟而軟了下來。這個男人,生氣了。
“每個人都說你聰明,但我卻覺得你很笨。你有沒有什么想抗辯的?”
“暫且沒有,我還想聽聽你怎么說,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她突然深吸一口氣,再度披起戰袍,揚起下巴看向他。
商翠微不確定他眼中是否閃過一抹近似于欣賞的笑意,因為他已經轉過頭專心開車了,而如雕像般立體分明的側面也顯得那么嚴正。
“也許我們的婚姻需要往更好的地方改進,雖然我覺得那樣已經很好,但顯然你并不那么認為,所以你才會提出離婚。我仍然生氣著你選擇離婚,而不是好好跟我談,當然,也許我那時的表現讓你絕望的認為只有離婚才能有所改變,或許你這樣想,也是正確的吧…”他輕嘆口氣。讓一個深愛他的女人考慮離婚,并且真的提出離婚,卻從無察覺,他這個丈夫也確實是當得太失敗了。
“我的問題很簡單,就是我對你的愛,沒有濃烈到讓你覺得有安全感,所以你總想著要針對我的需要去改變自己。即使你非常了解,當我接受你、打算娶你、與你共度一生時,我的愛情就放在你手上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張開的雙手,不知該說什么。
“而你的問題很大,你不相信我的愛情,只相信這是一個丈夫對妻子的忠誠,今天即使不是你商翠微,隨便我娶別人,也是相同待遇。”車子又停了一個紅燈,他伸出右手放在她手掌上,輕輕抓住。“我沒有娶過別人,想來,這一生也沒有機會再娶別人,所以我不能說對別的女人,也能有這樣的縱容,我也沒興趣去實驗證明…”
他突然不語,她被他的停頓吸引得抬頭,迎上他帶笑的眼,一時移不開,但臉卻紅了,因為她知道他會說什么。果然——
“我想,你也不會讓我有機會去實驗吧?”
“當然。”她咬牙應。
“瞧,即使你耍橫,我也接受,甚至覺得可愛。你說,我不愛你嗎?”
“你…”愛我嗎?想問,卻覺得喉嚨太啞,什么話也問不出。
他笑了笑,突然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她不解的接過,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打你的手機號碼吧。”他道。
她一怔,還是想不透為什么,但仍按著他的話打了自己的號碼。很快的,琵琶語的鈴聲從她包包里傳出。她將手機從包包里掏了出來,那音樂更清晰了。
“這是我專屬的手機鈴聲對吧?”他問。
“嗯。”她點頭,不知道他為何會知道,也不知道眼下為什么要談手機鈴聲,與他們的話題一點也不相干不是嗎?
“為什么把這首曲子設成我的來電鈴聲?”
“因為我很喜歡,自然要設給你。”她理所當然的說道。
“可我不喜歡。”他卻道,并建議:“以后就換掉吧。”
她驚訝,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
他拿過她的手機,關掉鈴聲再還她。
“為什么?”她忍不住問。
“這首曲子,讓我覺得有點凄涼,像是愛得太寂寞。”
當手背上被燙到了幾滴水,她才發現自己流淚了。
“而我難受是,你竟然不知道我愛你。你真是太笨了。”車子已經駛進了祖宅的大門,一下子就開到了停車場。他停好車,托起她淚濕的臉蛋,抽過一大把面紙細細為她拭著。
“我花了一年在想為什么,以及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想做的,我都會同意你,只要你要求的,我從來盡力做到。我滿足了你為愛付出的努力與成就感,可是為什么你竟然認為我們兩人不相愛,你以為一個人在那邊愛得要死要活的,就能營造出一場和諧的婚姻嗎?如果我不配合,你怎么可能當得成賢妻良母?”
“羅以律,你真是太懂得…如何顛倒黑白了…”她又想哭又想笑又想罵人,結果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哽咽。
“我的錯,在于我太滿足于現狀,卻沒發現你是不滿足的。你的心沒有安全感,才會一再的想要改變迎合。我的錯,更在于我沒有真正讓你明白——我愛你。”他捧著她的臉,低低親吻。
“你…”她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只想守著他、愛著他就好,從來不必他以愛來回應。可是,當他親口說愛時,她整顆心都震動了,整個人抖得快要散掉,像是跋涉了千山萬水,終于找到了她的心,讓她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那樣,這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是不完整的…
“翠微,我有許多錯。可你,卻是笨了,你承認嗎?”
“承認…”她點頭,又點頭。
“你知道,我總是尊重你的想法的。那,現在我問你,這個婚,還離嗎?你要不要把‘前羅太太’里的那個‘前’字給拿掉?”
“好。”她點頭,緊緊抱住他。
“雖然這次離婚讓我們的感情大為增進,也算是達成你當初設定的目標。不過,下次,如果你對我的愛又產生質疑時,再拿出這招來使,我是不會原諒你的,知道嗎?”他吻著她,同時也警告她。
“同樣的招式,我從不用兩次。”她想瞪他一眼,卻又被他吻得目眩,只好作罷。
“是啊,所以我才說當年要不是有你出現,我不該娶一個太聰明的女人的,瞧把我累得…”他喃喃抱怨,卻怎么也吻不夠,不愿放開。
而她只是笑,又被他吻得喘不過氣。其實有點想打他,覺得他還是在胡說八道,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但又能怎么辦呢?誰教她愛他,全世界都知道她愛他。他有了這張王牌,她自然只能敗定了,還能在他面前爭什么?
哪還有什么好爭的?他說了愛她,她也就得到全世界了啊…
這才是,她畢生努力,一直想得到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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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律,回來了?怎么在停車場那邊待那么久?管理員說你開車進來好久了——啊!”早在門廳等得不耐煩的羅老夫人聽到外頭的腳步聲后,連忙打開大門,就是一頓叨念,直到發現站在羅以律身邊、而且還被羅以律牢牢牽著,看來好不親密的商翠微之后,所有的話全嘎然而止。
“你你、以律,這這——”羅老夫人失態的語不成句,腦袋完全混亂,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嗨,媽,我們回來了。”羅以律微笑說道。
“這——”羅老夫人依然沒法回神。
“小兩口回來了啊?”老太爺被兩個兒子扶著走過來,淡淡問道,眼睛看著商翠微,帶著笑意。
“是的,爺爺,我們回來了。”商翠微微怔之后,立即恭敬的回道。
“回來就好,就等你們兩人吃飯了。”老爺子說完,先進飯廳了。
羅以律帶笑的看著有點訝異的商翠微。她一定不知道她是老爺子最欣賞的孫媳婦,本來,他也是不知道的。雖然翠微從來不看重門第,但要不是老爺子極力支持,他們這樣離婚又復合的,絕對會被親友非議好幾年。他不喜歡別人說她閑話,自然現在這樣是最理想的了。
“還不快進來,外頭冷著呢!”那頭,老爺子又高聲喊著。
“就來了。”羅以律回一句,忙一手牽著妻子,一手挽著化身為木頭人的母親,一同進屋去了。
“回家嘍!”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笑看他,帶著點嗔意。
“可還滿意你這一年的離婚假?羅太太。”
“滿意,滿意極了。你滿意我的回答嗎?羅先生。”她咬了他耳朵一記。
滿意。他用行動表示他滿意的程度,當著家人面前吻了她。在家人驚呼聲中,宣告世人,他們從此結束離婚關系,復合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