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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7章 血的教訓

  僅僅隔了一天,噶爾欽陵決定再次派兵前來攻打薛紹的第二道防線。

  在出兵之前,噶爾欽陵親自為眾將解析敵情,他說道:“薛紹大膽,居然敢把同樣的軍陣擺上兩次。他的第二道防線,仍是太白營圖陣。”

  此言有一出,有人驚愕有人冷笑。論弓仁說道:“父帥,同為太白營圖陣,這第二陣有何不同?”

  “問得好。”噶爾欽陵難得表露了一絲贊許之情,說道:“對方用出同樣的陣法,甚至連守將曹仁師都還是一樣,但地理不同就是大異。相比于前一個營寨,薛紹設下的第二道關卡山勢更徒地形更加險要。他依憑山勢修起了兩丈高的大隘有如中原大鎮的城墻,大隘周圍的樹木都已砍盡,關隘之上鋪了半尺厚的河泥,火攻已是對他無效。中原軍隊向來擅長守城,曹仁師光是依憑這道關隘就可以大展拳腳。而我軍的騎兵在這樣的關隘面前,將會全無優勢可言。到時,這必將會是演變成一場慘烈的城池攻守戰!”

  “父帥,孩兒請命出戰!”論弓仁斗志昂揚的出班請命。

  噶爾欽陵沉吟了片刻,“我給你加派兩千弓弩手,你要盡快搶占敵軍大隘兩側的山地至高點,居高臨下用強弓硬弩對敵軍展開打擊。如此,方有破陣之勝算!”

  “是!”

  這一次的戰事,在黎明打響。

  論弓仁麾下的兩千弓弩手,棄了戰馬化為步兵,趁著黑摸上了大隘兩側的山巒。曹仁師倒是早有防備在此設下了防御據點,但因為準備的時間實在太過倉促,他所占據的地利優勢實在有限,提前預備的滾木炮石也十分稀少。在最初對敵人形成了一陣強有力的壓制之后,這場偷襲戰就演變成了遭遇戰。

  兩側山巒的戰斗打響同時,論弓仁也對關隘展開了猛攻。這一次他吃到了不小的苦頭,因為在關隘之前曹仁師挖下了很多的陷馬坑,里面埋了許多的鐵菱蒺藜,凡是踩了進去的人和馬不死即廢。待到吐蕃人攻到關隘前時,漫天的箭簇如同雨下,未到城前就已死傷一片。很多葦草編成的“燕尾炬”被點燃了從大隘上扔下來,窄小的山道頓時大火彌漫不得通行。拋石車掀起一堆堆比人頭還大的巨石,轟轟的往下砸。

  論弓仁攻了這一波,幾乎連大隘的城頭都沒摸到邊,就不得不暫時退了回去。

  薛紹帶著郭安、吳銘及月奴等數名親衛,登上了稍遠處的一個山巒之巔,用自制的望遠鏡,全程觀看了這場戰斗。

  看到論弓仁撤兵時,薛紹一直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

  “退了,退了!”月奴遠遠的看著如是蟻群的敵人退走,發出驚喜的叫喊。

  吳銘說道:“曹仁師吃一塹長一智,沒有再讓吐蕃人輕易靠近營盤。當然,此處的地利優勢至關重要。”

  薛紹沒有說話,而是再次架起了望遠鏡看到兩側的山頭,說道:“攻城暫止,但兩側山頭上的戰斗正是水深火熱。噶爾欽陵果然老辣,他知道這樣的關隘想要正面硬取實在難度太大,于是尋求從側翼打開突破口。現在,他的人馬正在全力搶奪制高點。一但成功,大隘的地理優勢將不復存在。我軍反倒要受到敵人居高臨下的箭弩打擊。”

  “曹仁師應該不會忽視,那樣的致命之處吧?”吳銘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他是一位有經驗的將軍,不會犯這種致命的錯誤。但問題就在于,他能否守住制高點了。”

  郭安忙道:“薛帥,是否下令派兵馳援?”

  “不。”薛紹聲音一沉,“就算第二道防線淪陷了,我還有后面的五道。我們不能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不能讓噶爾欽陵牽著我們的鼻子走。現下,各部兵馬按部就班各司其職,我們的整個防守體系才不會亂。真到了必要的時候,跳蕩軍會有所行動的。”

  “是!”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再次架起了望遠鏡觀望,心說:曹仁師你別怪我狠心。不是我不肯援助于你,是戰爭就肯定會有傷亡。身為主帥,我只能放眼大局!

  四天過去了,論弓仁還沒能攻克周軍的第二道防線。大隘前尸血累累煙火彌漫,有如人間地獄。兩側的山巒之上更是隨處可見陣亡的尸體,雙方打得膠著難舍難分。

  曹仁師派副將回城求見薛紹,請求援兵。薛紹沒有派給曹仁師援兵,卻給出了一道命令:實在守不住了就撤,跳蕩軍會來接應!

  論弓仁被噶爾欽陵叫了回去當眾怒罵了一頓,差點被他這位嚴厲的父親斬于帳前。最終,噶爾欽陵給論弓仁加派了五百弓弩手,命他三天之內務必奪下第二關。否則就不用回來了!

  戰斗再次打響,比上次更加激烈。曹仁師雖然有了后路,但他根本不想再次敗退回去,于是豁出了老命守死城關,甚至親自上了城頭搬起炮石怒砸敵軍。

  論弓仁也是沒了退路,他讓副將率軍攻打關隘,親自率領弓弩手和自己的親勛鐵前衛來攻取山頂。

  這一仗,幾乎是打了三天三夜沒有停歇。

  最終曹仁師被薛楚玉拽下了城頭,帶著殘兵撤到了第三道防線后面。論弓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打下了第二關。

  曹仁師一身是傷的來到薛紹面前,跪地大哭而不起。這一仗,他幾乎打光了麾下的所有部隊。

  “曹將軍面對強敵困守絕境還能把仗打成這樣,已是萬中無一的奇跡。”薛紹連忙勸慰他,“將軍不要太過傷感,你非但無過還有功勞。”

  “曹某所求,豈是一己之功?”曹仁師泣不成聲,“八千將士,幾乎死了個盡絕啊!!”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呢?論弓仁的傷亡,一點都不比你少。”薛紹說道,“對比起上一陣來,我軍已是進步極大。你難道就沒發現這其中的變化嗎?”

  曹仁師止住了哭泣,點了點頭,說道:“上一次,我三天就被論弓仁攻破了營壘,四五千兵馬頃刻之間灰飛煙滅,而他的損失恐怕還不足千人。”

  “這就叫,此消彼漲。”薛紹用微笑來安慰曹仁師,說道:“我馬上就將全軍大將都召集而來,聽曹將軍詳細的說一說此戰的經過,和一切心德體會。這花費了上萬條人命換來的戰斗經驗,我們必須全都學會!”

  曹仁師點了點頭,到這時總算才明白了薛紹的用意——他是在用死亡和鮮血去換取戰爭的經驗和教訓。這聽起來很殘忍,但卻是戰場上反敗為勝的不二法門。

  薛紹心中的思路更是清晰,面對噶爾欽陵這樣的強敵,不先交上一點“學費”是不可能找到戰勝他的法門的。用一句老話來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只有輸得起的人,才贏得起!

  “來人!”薛紹大喝一聲,“先給曹將軍治傷,好酒好菜只管搬來。我要親自給曹將軍把盞!”

  薛紹的帥營里開起了一起特別的宴會,為戰敗者曹仁師慶功。沒人對敗軍之戰曹仁師表達出半點的不敬,相反,包括薛紹和婁師德在內,所有的將軍都化身為“學生”,耐心又謙虛的聽起了曹仁師講課。薛紹還叫三名書令使從旁記室,把今天所有的事情和會議的內容都記了下來。

  這樣的經驗和教訓,本身就是最實用的兵法。

  這場宴會,一開就是一整夜。

  與此同時,噶爾欽陵的帥營里也是一片沉重肅穆的氣氛。他們非但沒有了上次攻下第一陣的歡快和喜悅,反而個個心情沉重如同打了敗仗。

  “這就是敗仗!”噶爾欽陵指著他的兒子,須發皆張的怒氣訓斥,“小小的一個山地營盤打了整整七天,死傷數千精銳方才勉強拿下。對方還只是薛紹麾下的一員普通將佐,所率兵馬也是參差不齊多半是河隴投軍的農夫。論弓仁,此戰之敗你負全責!”

  “是…”論弓仁死氣沉沉的應了一諾。

  “來人!”噶爾欽陵大喝一聲。

  馬上就有幾名帥帳侍衛沖了進來,三下五除二就扒去了論弓仁身上的戰鎧軍袍將他剝了個精光,然后將一條毛茸茸的狐貍尾巴,拴在額頭蓋在了他的臉上。

  “推出去,游遍全營以示其辱!”噶爾欽陵沉聲下令。

  論弓仁馬上就被拖了出去。

  在臉上掛上狐貍尾巴游行示眾,在吐蕃人看來這是對戰敗者最惡毒的懲罰。相比之下,他們甚至愿意被處死。論弓仁身為首席大將和噶爾欽陵的親生兒子尚且如此,其他的將軍全都大氣不敢出,個個噤若寒蟬。

  噶爾欽陵指著眾將,怒聲道:“本帥早就告誡過你們,不要輕敵、不要輕敵!現在你們都看到了,前后短短相隔不到十日,薛紹的軍隊就發生了脫胎換骨的巨大變化。他在不斷的變強,而我們還在驕橫輕浮夜郎自大!照此下去再過十日,本帥的人頭都要落到薛紹的手上了!你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無人敢吭半聲,甚至沒人敢于亂動一分。

  “嘭!”

  一聲巨響,噶爾欽陵一拳下幾乎將一整張厚實的梨木大桌都給震塌了。

  他厲聲道:“誰敢去打第三陣?!”

  “我!”

  所有的吐蕃將軍,全都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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