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夏天,晨曦微露時的悠然清風,讓人倍感舒適。
洛水大營里很早就開始忙活上了。趁著涼爽,很多的將士在操練開始之前抓緊時間搓洗衣服收拾營房,火頭軍們早早的就開始做飯。更有一些勤奮刻苦的人在黎明天亮之前就已經在校場里出過了一身猛汗,現在正在停泊軍船的碼頭邊用木桶沖澡,比如王昱。
“嘿,小子練得不錯!”船上的押糧官看到了王昱,大聲笑道,“兩個月前我剛看到你的時候,你還瘦得像一根筷子。現在一身銅色好肉,倒挺像那么一回事了!”
經常在這里相遇,彼此都很熟了。
王昱彎起胳膊來秀了一秀隆隆鼓起的肌肉,大聲道:“糧官大哥,這就叫名師出高徒。總有一天,我會練得像郭安郭將軍一樣的!”
押糧官哈哈的笑了幾聲,“你的師父,不是薛駙馬嗎?”
王昱咧嘴笑道:“郭安將軍也是。還有黨將軍和郭大封郭將軍,他們都教了我很多東西,都是我師父!”
押糧官呵呵一笑,“這小子不錯,招人喜歡。”
這時,薛紹牽著一匹馬慢慢的走了過來。遠遠的就聽到了王昱和押糧官的對話。王昱卻沒發現薛紹已經走了過來,仍舊穿著一條軍用褲衩,掄起大桶往身上一個勁的倒水。
薛紹壞笑了一聲,在河岸邊撿起一塊泥巴就朝王昱砸去。
王昱正洗得痛快,冷不丁的感覺到脖頸后面一涼,幾乎是出于本能的疾疾朝旁一閃,那坨泥巴砸到了河里。
“誰?!”
薛紹頓時笑了,“喲喝,警惕性蠻高,反應也夠快的嘛!”
王昱甚是驚喜,連忙上前兩步抱拳單膝一拜,“學生拜見老師!”
薛紹微笑點頭,“洗洗干凈,來大帳里見我。”
“是!”
薛紹牽著馬,悠然的走了。
王昱手足麻利的把身上擦了一遍迅速收拾好水桶毛巾等物,快步奔向自己的營房。等他換好衣服趕到大帳,薛紹正和黨金毗、郭大封還有郭安等人一起在吃早飯。桌邊擺著單獨一份的粟米菜葉粥、切絲咸菜、油炸散子和大蒸餅。
“這是你的。”薛紹指了指那份早飯,笑容可掬的道,“吃完了我跟你說事。”
“好。”王昱看到這些東西就感覺到一陣饑腸轆轆,馬上就狼吞虎咽起來。沒多時,竟然把這一大堆東西全給吃完,連碗都舔干凈了。
“少帥,我沒騙你你吧?”黨金毗嘖嘖的道,“這小子已經從小綿羊變成大野牛了,他吃一頓能頂我三頓!”
王昱的臉一下就紅了,“黨將軍,你又取笑我…其實,我才半飽。”
黨金毗咧嘴直笑,“都照你這么吃,國家都要吃窮了!”
“訓練辛苦當然會吃得多一些。”薛紹呵呵的笑,“我看你也沒白練,兩個月熬下來,身上能見到肉了。”
王昱興奮又自豪的用力錘打自己的胸膛,“再練兩個月,定能達到老師的要求!”
“好。”薛紹點了點頭,突然站了起來,臉色一沉,“閑話說完了,正事!”
所有人肅然而立換拳一拜,“請少帥下令!”
薛紹走到了帥位大馬金刀的坐下,“除黨金毗、郭大封、郭安與王昱四人留下之外,其他所有人退出百步之外。擅自闖入者,斬!”
眾人同時心中一凜,緊張嚴肅按令行事。
“郭安。”
“在!”
薛紹將自己的太一御刀解下來扔給他,“用我令劍帳內執法。從現在開始,我說話,你們四個認真聽著不許插嘴。說一句話,斬一根指頭。說到第三句,斬首。”
眾人臉色大變但都不敢吭聲,抱拳一拜以示應諾。
“第一道號令,從現在起洛水大軍進入緊急備戰狀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擅離軍營。大小隘口一律增崗加哨,軍港予以戒嚴,往來商旅一律盤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發現細作,嚴加審問。不予招供者,斬首示眾!”
眾人抱拳,無聲應諾。
“第二道號令。”薛紹拿出一個小盒子來放到帥桌上,“黨金毗,郭大封,當朝廷派人到處找我的時候,你們帶這個盒子進宮求見太后。不用知道為什么,去了你們自然就會明白了。還有,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至少得是三天之后,你們才能進宮求見太后。”
黨金毗與郭大封錯愕不已,但又不敢出聲來問,只好默默的收起了那個木盒子。
“第三道號令。”薛紹走到旁邊,揭開一塊布露出一口大箱子,“王昱。”
王昱連忙上前,單膝下跪抱拳而拜。
“雙膝下跪。”薛紹淡淡的道。
王昱微微一驚,連忙改為雙膝下跪,并且以額貼地。
“這箱子里面的東西,全都歸你了。”薛紹說道,“里面除了一些東西還有三封書信,封皮上都寫了收信之人。在黨金毗與郭大封進宮之時,你才可以打開箱子。到時,你按姓名幫我把信送掉。這就是我給你的號令。”
王昱抬頭看著薛紹,驚愕不已連連張嘴,但不敢說話。
“還不接令?”
“啪!”
王昱重重抱拳一拜,然后跪倒在地,抽泣起來。
“我討厭哭鼻子的男人!”薛紹很是惱火的重重踢了他一腳,“以后再敢如此公然啼哭,我就一刀廢了你,讓你進宮做宦官!”
“砰砰砰”,王昱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死死忍住不再哭泣。
“郭安。”
郭安上前,抱著太一寶刀拜禮。
“你出去發一道號令給張成和吳遠,讓他們把我的部曲和斥侯全部召集起來。一個時辰之后,帶足干糧和飲水,邙山獵場列隊等我。”薛紹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郭安大步而去。
“少帥,你這是想要干什么?!”黨金毗突然大叫起來。
薛紹一轉頭怒瞪著他,“劍令官不在了,你就敢違我號令?”
黨金毗飛快的拔出一把短刃,突然揮刀削去自己的左手一指,“不管你要干什么去,帶上我們!”
黨金毗說了第二句話,當他再次揮刀之時,薛紹將他的手腕死死拉住了,“你瘋了!”
“卡嚓”一聲從薛紹身邊傳來,地上又多了一根指頭,郭大封大聲吼道:“還有我!”
“放下刀!”薛紹大喝,“王昱,你要是也敢違我號令,我現在就砍了你!”
黨金毗和郭大封扔了刀,各自捂著流血不止的手,瞪大了眼睛看著薛紹。
薛紹深呼吸了好幾口才穩定住情緒,“王昱,取傷藥給二位將軍包扎。”
王昱馬上忙活起來。剛剛拿著傷藥走到黨金毗身邊,黨金毗一把將他推開,“少帥,今日就是拼著這十根指頭還有這肩膀上的人頭全都不要了,我也問清楚你這是要去干什么?——為什么不帶上我們這幾個兄弟?”
“別妄想威脅我。我從不吃這一套。”薛紹冷冷的看著他,“現在你們倆個乖乖的讓王昱給你們包扎傷口,我或許會跟你透露一二。”
黨金毗和郭大封同時把傷手往前一伸,王昱手腳麻利的開始包扎。
這時郭安回來了,看到帳中的情景大吃了一驚。但他沒敢多問,仍是抱著刀站在一旁。
“黨金毗,郭大封,王昱,你們聽著——”薛紹說道,“現在我要去做的事情,你們都不能去。因為,我已經安排了更加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們去辦。”
黨金毗和郭大封疼得渾身發抖冷汗直流,但是很認真的聽著,眼睛都沒眨上一眨。
薛紹走到他們面前,輕聲道:“我知道你們把我當成兄弟,可以同生共死的那一種。但既然是兄弟,你們就要信任我。在關鍵的時候,在我需要你們的時候,請你們不要懷疑我,你們要幫我一把。”
黨郭二將不顧王昱正在給他們包扎傷口,同時跪了下來。
“起來!”
二將不動。
薛紹上前用力拉他們,他們死活就是不肯起身。薛紹大吼一聲拼盡全身力氣,二將死死犟住就是不起,哪怕被薛紹拉得雙膝離地了,仍是不起。
“兄弟!”
薛紹緊緊抱住他們的脖子,忍不住淚如雨下,“你們別這樣,我虧欠得已經夠多了!…你們,別這樣!”
二將各自死死抱住薛紹一條腿,悶聲號泣。
“答應我,按我的號令去辦事。”薛紹說道,“不要再多問,不要再逼我。”
二將點頭,但仍是抱著薛紹的腿不肯松。
“王昱,我就交給你們了。”薛紹說道,“到目前為止,他還只是一個趙括。如果有一天太后想要讓他掛帥出征,你們要竭力阻止。”
二將連連點頭,悶聲號泣。王昱也在一旁跪倒下來,以額貼地。
“現在,請你們松手。”薛紹的眼睛仍是通紅,聲音里面卻是透著冷肅和威嚴,“我們是殺人的爺們兒,不是繡花的小娘子。淚雨漣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二將松開了手,薛紹的褲子上,滿是鮮血和淚水。
三人仍是跪拜不起。薛紹深呼吸了一口,對著郭安揮了一下手,二人大步走出了軍帳。
“少帥,幾時回來?!”身后傳來黨金毗與郭大封的大喊。
“很快!”薛紹也大喊了一聲,然后微微一笑輕聲自語,“如果,我還能回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