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衣童兒的引路之下,薛紹去往了王屋山天壇峰。,
在山下露宿了一夜的牛奔早已是滿肚子怨氣,私下對薛紹碎碎念的道:“少帥要找一個小娘們兒,跟我們兄弟倆說一聲就是了。我隨手一根麻繩便將她綁了來,少帥又何必屈尊親自來找,還三顧茅廬似的輾轉返復?這也忒瞧得起她了!”
“大字不識幾個,虧你還知道三顧茅廬?”薛紹沒好氣的斥了他一聲。
“聽俺義父說起過!”牛奔還得意了起來,“三國志,出師表嘛,說的就是猛將張飛和軍師諸葛亮的那檔子事!”
“瞎扯淡!”薛紹準備罵他幾句又給打住了。算了,跟一個大老粗有什么好較勁的呢?
王屋山天壇峰總算是到了。一路過來多半是崎嶇的山路,馬匹非但無用反倒像是成了累熬,薛紹真感覺有些夠嗆。
孫思邈的墓挺簡陋,這倒是符合他淡泊名利清心寡欲的個性。實際上,到現在為止知道孫真人已然去世的人,都還只是極少數。
離墓葬不遠處的確是建起了一座簡單的草蘆,但是玄云子人不在。
薛紹見到這草廬多少感覺有些眼熟,曾經并州時,好像就見過這類似的草廬。當時玄云子與司馬承禎云游到了并州,兩人各居一間并在廬外種了一些簡單的花草與茶樹。就像眼前這座草廬一樣的,雖無花團錦簇,倒也別有一番盎然生機。
“郎君,可惜了師姐不在,貧道也就只能引領你們到此了。”青衣童兒說道,“我還得回藥廬整理一下先師的遺物,就不奉陪了。”
“有勞,多謝了。”
薛紹辭別了青衣童兒走到草廬的籬笆邊,見到里面種了幾洼蔬菜栽了一顆果樹,澆園的水桶就放在菜洼邊上,里面還有半桶水浮著一個葫蘆瓢。顯然方才不久,還曾經有人來給菜地澆過水。
“莫非玄云子遠遠看到了我們的身影,躲了起來?”尋思至此,薛紹多少有點慍惱我又不是閑來無事之人,拋卻了公私大小事宜百般輾轉來找你,你躲什么躲?難不成我還會把你綁了回去洞房花燭嗎?
牛奔是個急性子見到草廬就要往里闖,薛紹制止了他。但他仍是圍著草廬轉了幾圈左右沒有見到人,當下就火了,“少帥,俺就這一把燒了這破廬子,看她出也不出來?”
“不得放肆。”薛紹斥責了一聲,說道,“輾轉多日爬了這么多座山,便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了,等吧!”
“等便等,少帥說了算!”牛奔嘴上雖是答應了,卻是恨得牙癢癢,眼神當中都有了一股子殺氣。
上山之前薛紹做了點準備,帶了一些香蠟紙錢和貢品準備拜祭孫思邈。現在空等也是等,他便到了墓前清掃祭拜。正要放下貢品時,他發現墳頭擺放著一個野花編成的花環。
似曾相識!
尋思片刻后,薛紹想起來了。上次給裴公尋仙問醫時自己曾到終南山找玄云子,在張窈窕的墓前見過這樣的類似花環。當時月奴說這必然是出自玄云子之手,因為“只有她才有這等詩畫情懷”。從而薛紹也就得知了玄云子的另外一面,她外表冷清仿佛不識人間煙火,其實內心或許也是很浪漫的。
拿起花環看了一眼后,薛紹仍舊將它擺好,自顧放置祭品。突然他感覺脖脊間泛起一絲凜冽的寒意,后背的汗毛都瞬然豎立了起來。強烈的職業警覺告訴他有危險!
幾乎是在同時,離薛紹僅有數步之遙的段鋒大吼一聲,“少帥當心!”
“嗖”
一道厲影如同飛箭一般從側面射向了薛紹,直取薛紹頭臚!
薛紹的反應向來足夠快,一個習慣性的躲彈側翻就避過了這一擊。但對方的速度顯然也是極快,薛紹側翻之后還未及立足到穩,他又連番攻擊了過來。
上一次用的是腳踢,這一次換成了是劍刺!
薛紹不敢大意,渾身繃緊如彈簧迅速后撤躲閃,好幾次那劍光就像長了眼睛一樣,剛好抹著他的身體擦過。
險相環生!
段鋒如同出匣猛虎已然沖殺了過來,在稍遠處照看馬匹的牛奔也咆哮殺至。虎師雙將以極快的速度擋在了薛紹與刺客之間,給薛紹解了圍。
薛紹這時才看清對方裝束,是一個白衣的蒙面人,手里提著一把寒光凜冽的三尺之劍。
看那身形體態,倒像是一個女人!
牛奔可是吳銘的嫡傳弟子,雖然沒有正式的拜師,但他從吳銘那里學了幾手橫練的硬功夫,霸王肘和鐵牛功早已練到精熟。而段鋒的功夫一半得至家傳,另一半則是他征戰多年,在戰場上學來的最為實用也最為殘酷的殺人技。
他兩人聯手,薛紹認為世上沒人可以招架得住,甚至有可能包括薛楚玉在內!
眼前這名刺客,卻已經和他二人周旋了數十招未有落敗。
“此人武功極高!”薛紹不禁驚嘆,“以柔克剛飄乎不定,打得很是聰明…若是單打獨斗,我很難輕松取勝!”
“去死吧!”
牛奔斗然爆出一記怒吼,霸王肘總算逮到了一個機會撞上了刺客踢來的一腳硬碰硬!
一力壓百巧,刺客的功夫或許強于牛奔,但牛奔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橫了。這一撞雖然沒能將他一擊而潰,但身形已然失穩。段鋒捉住時機快如閃電簡單粗暴的一腳踢出,那刺客慘叫一聲終于倒地。
牛奔厲吼躍起,將全部的體重和力量運到了膝蓋之上,恨不能一下將那刺客頂入十八層地獄。
刺客受了段鋒一記重擊倒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牛奔從天而降,卻沒有半點躲閃的意思。
“住手!”
薛紹突然大喝一聲,牛奔凌空收招,生生的一膝蓋頂在了刺客身邊一尺開外的一塊磨盤大石上。
轟然一聲,那石頭碎如齏粉!
刺客既沒有趁機反擊也沒有翻身逃走,仍是一手撐地躺著沒動。一雙大眼睛,神色復雜的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薛紹。
薛紹幾乎已經可以判斷,眼前這個蒙面的女子是誰了。
因為那雙眼睛,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世上能用眼睛說話的人不多,玄云子堪稱其中翹楚。
“你們退下。”薛紹淡淡的下令。
“少帥,她可是刺客!”牛奔驚叫。
“退下!”
段鋒連忙拉了牛奔一把,兩人無聲退到數十步開外的拴馬之處。
薛紹走到她身前,蹲下,“傷得重么?”
她仍是那樣睜著眼睛看著薛紹,眼神中的意味復雜之極。
“我看看?”
“不用。”
一問一答,玄云子仍舊蒙著面,但是轉過了頭去不再看薛紹。
“我來找你,并無惡意。”薛紹說道。
“我有。”
薛紹苦笑,“有必要嗎?”
玄云子沉默。
薛紹對她伸出一只手,玄云子卻是自己站了起來,手里仍是提著劍,臉上的面巾也沒有去掉。
“我不會糾纏你。”薛紹也站了起來,平靜的說道,“我來只想告訴你,我從未對你有過非份之想,更沒想過要和你成親。我不知道太后是怎么跟你說的,現在我只想請你回去一同去見太后,當著她的面,把該說的話都說清楚。目的只有一個,撤銷你我的婚事。”
玄云子背對著薛紹,仍是沉默。
“我話說完,你自己考慮。”薛紹說著往馬匹那方走去,“我會在這里等你的答復。從現在開始計算,十二個時辰。”
“你為何不問,我因何刺殺于你?”玄云子在薛紹背后問道。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既沒轉身也沒答話,走了。
另一邊牛奔的肺都要氣炸了。看到薛紹走過來,他急忙迎上來說道:“少帥,這臭娘皮居然要殺你,你咋的還對她如此客氣?讓俺撕了她多好!”
“稍安勿躁。你別看她出招兇狠,其實未必真的是要殺我。否則,她剛才就有很多次一擊致命的機會。”薛紹平靜的說道,“還有,她就是玄云子。”
“啊?”二將大驚。
“玄云子?俺記得她以前和你關系不挺錯的,咱們這些弟兄還都以為她早就和你睡過了哩!”牛奔斜眼瞪著遠處的玄云子,罵咧咧的道:“她現在為啥要這樣哩?莫非就是個瘋婆娘?”
“閉嘴!”薛紹低斥了一聲,“這是我的私事,跟你們解釋不清楚。這件事情不得外傳,尤其不能讓太平公主知道。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俺知道了!”
入夜了,星光點點。
段鋒很麻利的扎起了一個行軍帳篷并攏起了一堆火,三人就著火堆吃些干糧喝點米酒。牛奔這會兒真像是一尊門神了,他一直站在薛紹的身邊就沒坐下過,銅鈴似的一對眼睛一直死死的瞪著草廬里的那盞油燈,就沒挪過眼。
“你累不累?”薛紹道,“坐下,吃餅喝酒準備睡覺!”
“俺不能睡!”牛奔這回抗命了,大咧咧的道,“萬一她又來行刺咋辦?段鋒,我上半夜你下半夜,咱們得守著!”
段鋒苦笑,看向薛紹。
“那隨你們了!”薛紹說罷就準備進帳篷睡覺。
這時牛奔突然叫道:“她出來了!”
薛紹扭頭一看,星光之下,白衣勝雪的玄云子手執拂塵朝這邊走來。手里,好像還提著兩個酒壇子。
三人看著她走近。
“兩壇毒酒,誰與我共飲?”玄云子平舉起兩壇酒來,表情很淡漠。
“俺又不傻!”牛奔沒好氣的叫道,“有事就說,別耍花招!”
段鋒則是沒作聲。他遠比牛奔更能沉得住氣。
薛紹上前一步,“我陪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