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的白馬寺寶相莊嚴佛味十足,現在這副樣子的確當得起中華第一寺的美譽。
太平公主和薛顗等人饒有興味的逛玩,薛紹卻是毫無心思,他全在想著那個“馮小寶”的事情。
別人或許還不知道,但薛紹對他是相當熟悉的。歷史上武則天的第一個面首,大名鼎鼎的薛懷義,就是他了!
歷史上的薛懷義本名就叫馮小寶,原本他只是一個市井之間賣膏藥的小商販,體魄強健長得也還比較有男人味,先是被守寡的千金公主看中拉到閨中樂了一樂,感覺很滿意。千金公主雖然是武則天的嬸嬸輩但二人年紀相仿,彼此私交還不錯(或者說千金公主一直都在刻意的巴結武則天)。為了討好大權在握的武則天,千金公主把馮小寶當作寵物一樣,悄悄的推薦給了同樣寡居的武則天。武則天也就不客氣的拿過來悄悄的用了一用,感覺很滿意。于乎是,馮小寶就搖身一變成了武則天喪夫之后的第一個“男朋友”,俗稱——面首。
隨后武則天又讓馮小寶改名“薛懷義”,讓薛紹與之合族并稱他為叔父。用意是提高馮小寶寒微的出身,這樣才與能武則天的身份搭配。
歷史上的版本大抵即是如此,薛紹不知道眼前這個馮小寶又是什么時候以一個什么樣的方式出現的,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個家伙的粉墨登場必將帶來一些特殊的變故。
一般皇帝的女人多半還只是藏在后宮里,很難影響到朝堂格局與國家大事。但是薛懷義卻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可以做官、可以謀權。
薛紹可是記得,歷史上的薛懷義可是小人得志驕橫跋扈得很,橫行市井欺男霸女算是小事,朝廷大臣他敢當待暴打致人殘廢,武家的子侄見了他都像老鼠見了貓。不僅如此,薛懷義還曾經擔任過統帥,率領幾十萬大軍出去打過仗。
“這個賣膏藥的,倒是不可小視。”薛紹心中暗道,“但要我奴顏婢膝的巴結討好他,我寧愿一頭撞死在這金裝佛像之上。想個什么辦法,讓他對我敬畏三尺又不去武則天那里吹枕風告刁狀呢?”
正琢磨著,走在前面的太平公主喚道:“薛郎,你走快一點嘛——來,抱一抱寧晉。”
“好嘞!”薛紹馬上走上前去,笑瞇瞇的抱起了寶貝女兒。
另一旁,馮小寶像個導游一樣,在殷情又耐心的給薛顗夫婦講解寺中的景點。薛紹留意觀察了片刻,馮小寶這人生了一副好牙口,能說會道滔滔不絕,就連與佛相關的一些歷史典故都能隨口拈來說個沒完,倒把學富五車的薛顗和薛緒聽得一愣一愣的。
“市井之徒,伶牙利齒。”薛紹不經意的說了一句,聲音不大。
太平公主連忙道:“你說對了,他以前就是一個市井小販,每天都要沿街叫賣兜售膏藥。若是沒有一副能把死人說活的伶牙利齒,他恐怕早就餓死了又哪能長得如此壯實?還有,他的記性相當的好。剛剛他說的這些佛家典故,全是聽寺里的高僧口述一遍就記下了,然后他就能一字不差的轉述給別人來聽。”
薛紹微微一驚,還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馮小寶這個文盲能夠成為武則天的面首,除了身體的本錢和狗屎的運氣,這份口才絕對功不可沒。
“這個人,很是機靈圓滑。”太平公主看著馮小寶,低聲說了這一句。
薛紹微微一皺眉,“你為何對一個賣膏藥的,如此關注?”
太平公主怔了一怔,“人多耳雜,等下跟你說。”
薛紹點了點頭不再發問,繼續陪著家人游玩白寺馬。
到了午時,寺中的僧侶請薛紹一家去享用齋飯,馮小寶終于沒再跟著,自己去了另一間禪房里用飯。
飯罷之后,有午睡習慣的薛顗和薛緒夫婦各自去了禪房小憩,一對小兒女也由奶媽哄著睡著了。薛紹與太平公主得以獨處,二人漫步到了辟靜的柳林旁。
四下無人。
“看來這個馮小寶,來頭不小。”太平公主還沒有開說,薛紹說道,“談及他的事情,你都要把我帶到這么辟靜的地方來,連琳瑯都不可以旁聽。”
“薛郎,你是不是…”太平公主欲言又止的樣子,“已經猜到了一些什么?”
薛紹淡然道:“猜歸猜,事實歸事實。”
“好吧,看來你的確是已經猜到了。”太平公主的表情有些尷尬,小聲道,“這個馮小寶就是…”
薛紹看著她這副窘樣,有點好笑…的確,談論自己母親的這種私事,換作是誰都會有點難于啟齒。
“你別這樣看著我!”太平公主有點慍惱的樣子,說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也就不必我說了!”
“太后之嬖臣。”薛紹幫她說了。
太平公主反倒是吁了一口氣,點點頭算是確認了。嬖臣,聽起來總歸是比“面首”要文雅一點。
“這是太后的私事,我們不便打聽,更不宜干涉。”薛紹說道。
太平公主皺了皺眉,“但是有一件事情,需得你的首肯和幫助。”
“何事?”薛紹心里隱約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
太平公主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就是,母后的意思是,想讓他…改個姓。”
“姓王,蠻好的。”薛紹一口說道,“五姓七望之首,太原王氏當世名門,高貴得一塌糊涂。”
“薛郎,你是故意的嗎?”太平公主既羞且惱,“莫非你忘了王皇后?”
薛紹心里冷冷的想道:我就是故意的!我汾陰薛氏禮樂流范軒冕顯榮,可是門風嚴謹家學昌盛的當世名門。就馮小寶這么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市井小丑要是也姓了薛,非把薛家的祖宗都氣瘋了不可。何況這貨還想當我叔父?——去死吧!
“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太平公主仿佛有點生氣了,轉過了身去。
“五姓七望的確是有些沒落了。這樣吧,‘薛裴柳’并稱河東三姓,門第聲望如日中天。”薛紹不大理會生氣的太平公主,自顧說道,“但是姓裴可能也不大合適,裴炎可是太后的死對頭剛剛才倒了臺。那就姓柳吧——姓柳,真的不錯!”
“…”太平公主有些無語了,恨得咬牙瞪著薛紹。
薛紹滿副無辜的樣子,“你怎么了?”
“氣死我了!”太平公主恨恨的伸出手來要掐薛紹腰上的軟肉。
以往薛紹總是讓她掐,然后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呲牙咧齒很疼的樣子。但是這一次沒有,他躲開了。
太平公主愣住了。
“就姓柳。”薛紹的表情很淡然,但是口氣不容置疑,甚至可以說斬釘截鐵。
“薛郎,你…”太平公主有點不可思議的神情,“因為這么一點小事,你就要跟我翻臉嗎?”
“我沒有。”薛紹認真的說道,“姓柳沒什么不好。”
太平公主深呼吸,顯然是在壓抑情緒,然后“語重心長”的說道:“這是母后的一件私事,她之所以希望你能幫忙,是不把你當外人。實際上,你這個女婿也不是外人呀!——你就這么不肯賞臉?”
“就姓柳。蠻好的。”薛紹不予爭辯,淡淡的道。
“…”太平公主無語了好一陣,然后冷冷道:“看來是沒得商量了?”
“沒有。”薛紹的態度也很強硬。
“你會后悔的。”太平公主倒是沒有生氣,仍是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得罪母后,是何等的得不償失?薛郎,你一向都很理智的,為何這一次會如此的感情用事?”
薛紹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沒有感情用事,我心里的相法很清楚。”
“那何不對我說一說?”太平公主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沒什么大不了,他姓薛就讓他姓薛好了。天底下姓薛的多了去,你管得過來嗎?”
薛紹說道:“嬖臣改姓薛并合入汾陰薛氏,當然就關我事了。在世人看來就會是我薛紹先認了他做叔叔并把他的籍貫收入了汾陰薛氏,然后他再成為了太后的嬖臣。你說,你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明白了。”太平公主有點惆悵的嘆了一口氣,“你只是不想讓世人覺得,你是在巴結討好馮小寶,并有進獻面首的諂媚下作之嫌,對不對?”
“你這么理解,也對。”薛紹說道,“我雖然不是什么高風亮節的名仕鴻儒,但是人的名樹的影,我不想攤上這樣的名聲。否則,我以后都會逢人抬不起頭。別人我可以不管,但我有那么多的袍澤和麾下,他們會怎么看我?以后,我在他們面前還有威信和顏面可言嗎?——難道,你就愿意有人在背后鄙夷和恥笑你的丈夫?”
“…”太平公主沉默了。
薛紹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腰,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情把你夾在了我和你母親之間,讓你很為難。但是,請你…幫幫我。”
太平公主愕然的看向薛紹,“你從不求我。”
“這,算一次。”薛紹的態度挺誠懇。
“你都這么說了…”太平公主幽幽的長嘆了一聲,“我就想一想辦法吧!”
“多謝。”
薛紹如釋重負。他了解太平公主,她一般從不答應什么事情。但凡答應了,她就一定會有辦法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