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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國家安危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劉袆之都主動上門了,薛紹只好開門相迎。

  二人方才坐下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有用的話,門房處突然傳來司禮宦官的大嗓門——“太后駕到!”

  劉袆之頓時驚彈而起,“這可如何是好?”

  薛紹頓覺好笑,“不如,就請劉相公先行回避一下?”

  “好,也好!”劉袆之慌忙抬腿就走,走出幾步馬上又折返回來,緊張兮兮的道:“薛駙馬,千萬不可告訴太后我來了這里啊!”

  “放心,不會。”薛紹笑了一笑。

  “多謝!”劉袆之倉皇的從后門走了,穿廊過戶有如小賊,直接藏到了后院馬球場。

  薛紹搖頭直笑,這就叫做賊心虛,小人行徑!

  武則天來了,薛紹和太平公主一同出迎。

  武則天人未落車笑聲先至,“薛郎,你們小兩口這些日子玩得還開心么?”

  太平公主連連的眨起了眼睛,心想母親好過分,見面了只和薛郎打招呼,都不搭理我?

  “托太后的福,我們一切都好。”薛紹笑而答道,“太后遠來,臣有失迎訝,還請恕罪!”

  “我們一家人,就不必說這種見外的話了。”武則天;笑吟吟的答了一句,這才走到太平公主的身邊,微微欠了欠身看著她,還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拎了一拎,“小太平,你最近乖嗎?”

  “啊?”太平公主很是一愣,“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武則天哈哈的大笑,“你就是年過百歲了,也仍是為娘的孩子呀!”

  太平公主訕訕的撇了撇嘴,心想母親把薛郎當作平輩一樣尊重和對待,卻把我當作小孩子一樣的來哄…偏心!真是氣煞我也!

  薛紹請武則天到了正廳坐下,除了太平公主也就沒了閑雜人等。他在心中想道:我剛回長安她就趕到了,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呢?

  “薛郎,長安發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么?”武則天突然開口說道。

  薛紹眨了眨眼睛,“臣不知。何事?”

  “本宮下令封鎖了消息。你不知道,倒也不奇怪。”武則天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表情顯得比較嚴肅,小聲道:“程齊之,懸梁自盡了!”

  “什么?!”薛紹大吃了一驚,“什么時候的事情?”

  武則天嘆了一聲,“前天。”

  “他…為何懸梁自盡?”薛紹一時有點恍惚,隨口就問了一句。

  武則天意味深長的說了三個字,“你說呢?”

  “哎…”薛紹長嘆了一聲,心想程齊之終究是沒能過了自己的良心那一關…殺妻保家之后,他自己也懸梁自盡了!

  “事發之后,為免走漏消息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本宮下令將程家所有的人都控制了起來。”武則天的聲音有些低沉,透出一股肅殺的味道,“此事,你有何見解?”

  薛紹頓時惶然一驚,“太后,不能這么做啊!”

  “有何不可?”武則天淡淡的道,“你是怕,此舉會逼反程務挺嗎?”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正式的拱手一拜,說道:“太后,人心都是肉長,程齊之為了保全家族而殺妻明智,這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可是事后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而懸梁自盡,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此事雖然凄慘,但畢竟只局限于程齊之一人。如今太后將程家老小拘禁,勢必會讓北方的程務挺以為他的兒子兒媳是被朝廷逼迫而死!…如此,弄巧成拙啊!”

  武則天微微一笑,笑得很冷,沒有答話。

  薛紹怔了一怔,“太后,臣說錯話了么?”

  “你沒有說錯任何話。實際上,你的見解很有道理。”武則天說道,“但是本宮的看法,與你不同。”

  薛紹眨了眨眼睛,“還請太后賜教?”

  武則天也站起了身來,說道:“說實話,程務挺能在兵變之前離開裴炎自請去往北方鎮戍邊疆,本宮是很欣賞他的,同時也很認可他的忠誠。但是裴炎事發之后,程務挺父子沒有第一時間來向朝廷表明立場,就說明他們內心有所掙扎,說明他們對朝廷的忠誠并不可靠。有道是做賊心虛,如果當真是磊落坦蕩心中無鬼,程齊之有必要殺妻明智么?——當時本宮針對程家沒有任何動作,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薛紹點了點頭,心想那種時候,沒有動作比有動作更加嚇人好不好?

  “即便如此,在程齊之殺妻明智之后,本宮也全都既往不咎了。”武則天說道,“本宮甚至打算給他選一個武家的女兒續弦,這件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我知道。”

  武則天冷笑了一聲,“可是程齊之,居然拒絕了!”

  薛紹微微一怔,“什么?”

  “你沒聽錯。他拒絕了。”武則天冷冷的道,“他說,他這輩子不打算再娶妻了。”

  “…”薛紹無語了,心中嘆息不已——程齊之啊程齊之,早知今日可必當初呢?要么你就不要殺妻啊,沒人逼你這樣做,我想盡辦法倒也能保住你們程家。可你既然都已經殺了,又矯情的拒婚,這肯定會讓武則天以為你是心懷憤恨、不合作抵觸啊!

  “若只是拒婚,本宮倒也會覺得程齊之是一個用情至深之人。但情深之人,又怎會殺妻呢?”武則天再度冷笑一聲,“如此矛盾種種,應該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程家父子的心中對本宮和朝廷深懷怨恨!程齊之甚至用自己的死,來表達他的抗爭與憤怒——他當然知道,如果他死了,他的父親一定不會善罷干休!”

  “太后,這…”薛紹一時無言以對了。實話實說,程齊之的這連續幾個舉動,確實愚蠢透頂!——裴炎事發時他躲藏起來什么也不做,事后想要亡羊補牢就殺妻明智,殺完了自己又后悔,太后賜婚他又矯情不要,矯情到頂了就懸梁自盡——又把他父親推到痛苦不堪并與朝廷對立的不利境地!

  思及此處,薛紹仰天長嘆直拍額頭——真是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啊!

  “本宮現在想知道,你有何見解?”武則天問道。

  薛紹眉頭緊皺,陷入了沉思。

  武則天也不著急催問,靜靜的等著。

  一直在旁邊安靜旁聽的太平公主,小聲的說了一句:“母后,我可以說一句么?”

  “嗯,你說吧!”武則天點頭微笑,臉色總算是稍稍好看了一些。

  “我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平公主說道,“程齊之殺妻與自盡,都無人逼迫。朝廷既然問心無愧,又何需扣押程家的家人?依我愚見,朝廷還不如大方一點主動給程齊之操辦喪事,并給他配一個冥婚以示哀榮。同時,召程務挺回京來參加葬禮。”

  薛紹聽完之后細細一想,太平公主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是武則天是一個不那么相信“感情力量”的人。要她把國家安危寄托在個人感情之上,不大可能。

  果然,武則天說道:“太平,你還太年輕了。人心,比你想象的復雜和黑暗。程務挺對本宮素懷忌憚,否則他也不會逃到北方去。裴炎事發之后,程務挺沒有任何的動作,他就像一只鷙伏在暗處的餓虎,在窺看朝堂的動靜和風向。如果程務挺當真是忠于國家的棟梁之臣,揚州叛亂之時他就應該首當其沖的站出來,請命平叛。現在揚州叛亂未平,京城兵力不足守備空虛。程務挺手握雄兵坐鎮河北,只要他心懷異志,大可以直搗兩京毀滅大唐。現在他的兒子兒媳又因裴炎的風波而自盡,這更加給了他借口來滋事起兵——國家安危重于一切,任何不利的因素和最壞的結果,我們都必須考慮在最前頭。絕不能感情用事,誤國誤民!”

  薛紹聽了這些話,雖然覺得武則天有夠腹黑,但不得不承認,這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理當具備的素質——國家安危重于一切,絕不能感情用事!

  “兒臣受教!”太平公主聽完之后,恭恭敬敬的對武則天拱手一拜,顯得甚為乖巧和謙遜。

  武則天笑了,“我兒真是長大了,變得好學謙遜了!”

  太平公主嘿嘿的笑,看向薛紹。

  薛紹知道,太平公主其實是在幫自己拋磚引玉——她實在是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此刻我心中的想法,其實就和她差不多!但是剛才她說的那些話如果是換作我說出來,必然招致武則天的強烈反感,甚至是敵視。因為而太平公主只是一個打醬油的,她再怎么胡說,也不會成為“呈堂證供”。而我薛紹是統兵大將和是朝堂重臣,我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政治立場和軍事決策!

  小兩口對視一眼,薛紹對太平公主投去感激的眼神。太平公主則是滿副天真又無辜的在那里嘿嘿傻笑,仿佛她仍是只七歲那樣,大可以在她母親面前隨意撒嬌胡說八道!

  …這家伙,越來越古靈精怪了!她除了是一個天才的陰謀家,還是一個天才的演員啊!

  “薛紹,你的想法呢?”武則天的話,打斷了薛紹的尋思。

  薛紹說道:“臣以為,可以雙管齊下,外松內緊。”

  武則天頓時來了興趣,“如何一個雙管齊下,外松內緊?”

  “雙管之一,就是公主殿下方才所說的辦法,朝廷主動為程齊之發喪,以表達朝廷的問心無愧,打消程務挺的猜忌和懷恨。同時,召程務挺回京參加葬禮。他若是來,則代表他沒有異志。”薛紹說道。

  “他若是不來呢?”武則天問道。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那就是雙管其二了。臣會親率渭水大軍,拒守太原險隘,以防北方之不測!——當然,這個軍事行動必須是暗中進行,也就是臣所說的外松內緊。不要讓程務挺以為朝廷已經把他當作了賊人來防范。這樣,只會加劇程務挺心中的猜測和憤怒。”

  “好一個雙管齊下,外松內緊…”武則天沉吟默念,思考了良久,突然道,“事情必須先往最壞的局面打算,如果程務挺當真舉兵謀反,你有把握戰勝他嗎?”

  薛紹雙眉緊皺深吸了一口氣,“臣沒有。”

  “你說什么?”武則天的聲音斗然拔高,顯然是吃了一驚。

  “程務挺蓋世虎將,天下難有敵手。河北軍久經沙場,驍勇無敵。普天之下,沒人有把握一定能在戰場上打敗惡來!”薛紹重重一抱拳,“但是臣,一定能在別的地方戰勝他!”I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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