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提上官婉兒,只說了楊維華那個老賊奴身為掌院事還敢監守自盜,著實該殺。現已將其當眾明正典刑,新任掌院事必然不會像他這般糊涂與愚蠢了。只不過那個新任掌院事是個女的,不大方便親自到玄武殿來伺候。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薛紹哪能還不明白,白,于是笑瞇瞇的拍了拍朱八戒的肩膀以示嘉賞,“你還真是越來越能干了,說吧,想讓我怎么打賞你?”
“哎喲,小奴哪敢向公子索要賞賜?說起來都是內侍省的牲口冒犯了公子,公子不降罪于小奴這個管事的內謁監,小奴就已是高興都來不及了。”朱八戒一臉燦爛的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說道,“再說了,公子以往對小奴一直都是非常之照顧,小奴為公子出生入死都是應當,何況區區舉手之勞呢?”
“你這張破嘴呀,死人都能被你說活了!”薛紹呵呵直笑,說道,“問你個事,公主吩咐的那一樁生意,辦得怎么樣了?”
“妥!那是大大的妥呀!”朱八戒頓時勁頭大起,但是聲音壓低了下來,說道,“小奴長話短說就兩個 ——賺足!”
看到他這股高興勁兒,薛紹知道他沒少在其中撈好處,那便行了。于是薛紹只是笑了笑不再追問此事,轉而說道:“殿下昨日去武三思家中會宴,可還順當?”
“順當。”朱八戒想了一想,說道:“反正小奴沒看出有什么異樣之處,武三思等人倒也熱情恭敬。”
薛紹點了點頭,“可有見到武懿宗、武攸歸與宋之問?”
“有,他三人都在。”朱八戒說道,“那宋之問作的詩特別多出盡了風頭,武三思等人贊不絕口,還讓他給殿下敬了幾回酒。”
“幾回?”
“呃…三回!”
薛紹眉頭一擰,朱八戒則是心頭一跳,壞了壞了,我說錯話了!
于是朱八戒連忙道:“殿下回來后連罵了幾聲那個宋之問,說他雖然能作詩但是為人太過矯情與諂媚,而且有很重的口臭,隔得六尺遠也能熏得人頭暈眼花的,太討厭了!公主殿下還說,宋之問雖有幾分才氣,那也得看是跟誰比。若是跟薛郎比起來,哼——分明就是麻雀比鳳凰!諸如‘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的壯氣磅礴之句,他那種諂媚下作之人是抵死也作不出來的!”
薛紹搖頭笑了一笑,用力拍了拍朱八戒的肩膀,“你這嘴,無敵了!”
“多謝公子夸獎、小奴愧不敢當,嘿嘿!”朱八戒一個勁兒的傻笑,額角卻是在一陣流冷汗,還好還好,若是薛公子因為宋之問獻媚一事而生了殿下的氣,我可就里外不是人,死定了!
薛紹沒再追問此事,說道:“今日這里發生的事情,不必宣揚。”
“小奴省得。”朱八戒很老實的點頭,上官婉兒的事情必須處理得越隱晦越好,萬一通過什么耳目傳到了天后那里,難保沒有禍事。
“回去告訴殿下,說我對他甚是想念。講武院初初開課百廢待興,我一時忙碌抽不開身。待我有了空閑必然會去看她。”薛紹說道,“你不妨每日派個小宦官來跑一跑腿,為我與公主互遞書鴻。”
“好嘞!”朱八戒眉開眼笑,這等討主子喜歡的事情他當然樂意干了。
薛紹笑了一笑,就近在學堂里取了一副紙筆,畫了一張太平公主的素描畫像交給朱八戒,說道:“告訴殿下,我每天都會畫一張她的畫像。”
“哎喲喂,公子的畫作好生奇美,當真就是躍然于紙上了啊!”朱八戒驚嘆的叫道。
薛紹呵呵直笑,大唐的畫家畫出來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高大魁梧大腹便便且有三尺美髯,女子多半飛眉入鬢鳳眼斜挑而且豐滿圓潤。像閻立本這樣的名家都能把李世民一家三代和親族男丁全都畫得不離十。我這寫實的素描畫風,當然和大唐時代肥美夸張的作畫風格全不相同了。
朱八戒這一叫,旁邊許多人都圍了過來觀看。眾人驚奇之余全都贊不絕口——寫實素描,這樣的畫風豈是大唐的仕子曾經見過的?
“薛公子,神來之筆呀!”
薛紹心想,前世畫了那么多年的安小柔,今生第一次畫太平公主,雖然只是發型不同但神韻完全是兩個樣。如今,我能夠不見到太平公主的人而將她畫出來連神韻都是惟妙惟肖,這或許證明她真的已經住在我的心里了!
安小柔,太平公主,上官婉兒…我幾時變得如此多情了?
眾人圍著那副畫,嘆為觀止的贊嘆個不停。誠然這其中有討好的成分在,但真心稱贊的也著實不少,就連玩了一輩子棋琴書畫的大學者元萬頃都連連點頭稱是。
“好了,你去吧!”薛紹對朱八戒說道,“代我問候公主殿下,讓她多多珍重,每天都要開心一些,快樂一些。”
“是!小奴拜別公子!”
中午飯罷之后有些休息時間,薛紹回了自己的房間打算將下午要用的教案再完備一下。進屋一看,洗好晾干的官服擺在書案上卻沒有放進衣柜里。
薛紹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上前將那衣服一攤開,里面落出一片桃花的花瓣。
微微清香,幽然入肺。
薛紹想到了他在侍制院的上官婉兒官署里,見到的那幾株插在寶瓶里的二月桃花。
心中略動,薛紹走到了窗邊朝秋瑟院那邊看去。隔著兩墻一街,薛紹看到秋瑟院的院子里,一叢楊柳桃樹間有一名女子在悠然漫步。
博帶披帛衣袂飄飄,如仙。
上官婉兒!
薛紹微然一笑,這才是上官婉兒該有的模樣。
正在院子里漫步的上官婉兒,在第一百多次回眸看向玄武殿時,終于看到了薛紹出現在窗口。
她站定了腳步正對著薛紹的方面,看著。
兩兩相望,兩人根本看不清對方的面孔,更不可能看到對方的細微表情。
可是薛紹分明感覺到,上官婉兒是在對著他微笑。
心有靈犀,無關距離。
但這兩墻一街之隔,又像是萬里關山之迢迢。
片刻后,已在院子里散了有一個多時辰步子的上官婉兒,走回了房舍掩上了門。
后宮之內冷槍暗箭危機四伏,上官婉兒可不敢落了什么把柄在他人的手上。
薛紹也拉上了窗戶,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眉頭卻是皺了起來。
以暴制暴的殺了一個楊維華,出了自己一口惡氣也暫時給了上官婉兒一個安寧。可是后宮里還有成千上萬的這種人,如何又能殺得干凈?
以我如今的能力,能讓上官婉兒不再跪在地上挨鞭子、不再餓得發暈的做苦力…幾乎已是極限!
別說是從根源改變上官婉兒的命運,就是讓她現在脫離秋瑟院,對我來說幾乎都是癡人說夢!——誰能改變或者左右武則天的意志?
就算是當今皇帝,也只能與之“博弈”!
一切,都能歸咎于“權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