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球比賽結束,程伯獻所在一隊贏得了勝利。李治一高興賞了程伯獻二十匹絹,所屬隊員也都有賞。周季童去養傷了,李孝逸讓程伯獻來當值戍衛暫代中郎將之職。
看得出來,程伯獻就是左奉宸衛當中僅次于兩位中郎將的千牛備身。
眾人各自散去,太平公主也只能是跟著武則天一同回了后宮。薛紹新官上任暫時沒有戍衛班值,倒是落了個空閑。他沒有急于回衛府,而是帶著新招的三名親隨,到了羽林軍的宿地。
營門衛士自然是攔著不讓進問他所來何事?薛紹說來找薛楚玉敘些兄弟私話。
“你就是方才千牛講武的那位薛千牛吧?”營門衛士認出了薛紹,挺客氣的抱拳拜道,“將軍好功夫,在下佩服。將軍不如在此稍候,我派人進去通報,可讓玉冠將軍出來見你。”
“多謝。”薛紹回頭看向盧思義等人,“玉冠將軍?”
盧思義反倒比薛紹更驚訝,“薛將軍專程來找薛楚玉,卻不知道他就是玉冠將軍?”
“我還真不知道。”薛紹搖頭,“記得馮長史說過那句歌謠,千牛二童禁內楊公,飛騎玉冠莫與爭雄——薛楚玉怎的就被人稱為飛騎玉冠了?”
盧思義答道:“薛將軍,飛騎是羽林軍以往的軍號,也是我們約定俗成的習慣稱謂。受千牛講武的影響,飛騎也經常舉行一些講武比試,但他們比的是馬術、騎射和騎槍這些馬上功夫。薛楚玉曾經連續三次奪魁,眾人不無嘆服。因他生得白凈英俊又勇冠三軍,姓名當中也帶個玉字,因此人稱‘玉冠將軍’。其實他只是個七品隊正,哪能稱得將軍呢?不過是大家給他的美譽罷了!”
“原來如此!”薛紹點了點頭,上次去打獵薛楚玉不屑在圍獵之中展現武藝,只展示了他的凌云傲氣;今天聽盧思義這么一說,他還真有可能是個勇冠三軍的猛將!
“薛將軍與玉冠將軍同姓,莫非是同宗兄弟?”盧思義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未有多言,轉而問道:“那禁內楊公又是何許人?”
“楊公是宮中內廷的一名宦官,專門教習內侍宦官與射生宮女們習武。”盧思義說道,“皇后的居所與嬪妃宮女所居的內廷及掖庭宮,就連我們奉宸衛的人也是要避諱不可隨易進入的。這些地方平常的戍衛就由一些內侍宦官和射生宮女來做,這些人的武藝全是楊公教的。”
薛紹不由得心中亮了一亮,那琳瑯也是楊公的徒兒了?能教出那樣的徒弟,楊公想必真是不簡單!
“楊公做了五十多年的內侍宦官,外面卻幾乎沒人知道他有一身武藝。大約在三年前奉宸衛當中突然有了禁內楊公的傳聞,據說年近七旬的楊公只用了三招,就將一名剛剛奪得了千牛御刀的千牛備身打敗了!”盧思義嘖嘖的道,“詳情如何末將不得而知,但那名千牛備身沒過幾天,就自覺顏面無光請命調職而去了。”
薛紹點了點頭,“禁宮之內藏龍臥虎,倒是并不奇怪。”
“只是可惜呀,去年冬天的時候,楊公無疾而終了!”盧思義搖了搖頭頗為惋惜,說道,“不過他的義子繼承了他的衣缽繼續授武于禁內,聽說武功也是相當了得。”
薛紹心中一動,“叫什么名字?”
“掖庭局宮教博士楊思勖,人稱小楊公!”盧思義肯定的說道,“末將把他的名字記得很清楚,還曾想要找他討教幾招呢!”
楊思勖?
薛紹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時薛楚玉大步走了過來,營門衛士道:“薛將軍,營門重地不妨長話短說。若是被糾察軍紀的司馬發現,在下便要吃軍棍了。”
“好。”
薛楚玉上前來抱了一拳沒有多作寒暄,薛紹叫他走到一旁避開了閑人耳目,開門見山道:“我來請你加入左奉宸衛做我的親隨備身。官職只有八品比你現在的七品隊正要低。你愿意來嗎?”
薛楚玉皺了一下眉頭,這事新鮮,哪有這樣挖人墻角的?就算你不顧忌我上峰的想法,也得顧及我的感受吧?不加官施恩就算了,還要降一品官職?
薛紹直言道:“名義上是做我的親隨,但只是權宜之計。遲早我們要一同跟隨裴行儉的大軍,出征打仗。”
“出征打仗”,聽到這四個字薛楚玉心中凜然一動,毫不猶豫的抱拳,“我愿意!”
薛紹微然一笑,“那我二人就此說定,詳情日后再述。記得守口如瓶,告辭!”
“請!”
薛紹帶著三名親隨,大步而去。
薛楚玉深吸了一口氣目送薛紹走遠,禁不住自語了一聲:“果非泛泛之輩!”
薛紹帶著三名親隨正要走出玄武門離開大明宮,守門衛士道:“薛將軍,天后娘娘留下話來,命你即刻到護國天王寺見駕。”
“知道了。”薛紹不動聲色,叫盧思義等人先回衛府。心說,她用傳話的方式招我到護國天王寺見駕,等同于是“秘密招見”,會有什么用意呢?
護國天王寺是臨近玄武門的一座皇家寺院,武則天向來崇佛,去那種地方倒是不奇怪。
薛紹到了護國天王寺,無心欣賞什么皇家佛寺的景致,在武則天的近侍帶領之下直接進了一間禪房,武則天就坐在那里和一名老禪師禮佛,只有上官婉兒和幾名內侍宦官在。
見薛紹到來老禪師挺識趣的告退下去了,薛紹上前禮拜罷后,武則天也沒有廢話,開門見山道:“薛紹,有些事情本宮要在明日之前,與你交待一番。”
“請天后明示。”薛紹知道,她所說的“明日”是指和裴行儉一起去御書房見她。
武則天說道:“裴行儉年歲已高,本宮聽他夫人說,他的身體也不是太好。此時北疆不寧,萬一出個什么亂子,還是得由裴行儉率軍北伐。征戰之苦,你我恐怕都無法想像。本宮擔心裴行儉的身體撐不了幾年。一但他百年之后,李衛公嫡傳的軍武一脈就將斷絕。薛紹,你明白本宮的意思嗎?”
“臣明白!”薛紹正色點了一下頭,這就是想讓我繼承裴行儉的衣缽嗎?這意思我們早就彼此心照不宣了吧!
“早年陛下曾經說過一句‘李勣之后無良將’。”武則天說道,“那雖然只是一句無心之語或者說一時之氣話,但多少也是如今軍伍氣象的一個寫照。除劉仁軌、裴行儉等少數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以外,本朝年輕一輩當中的確是沒有什么出色的將才。雖然大唐以文治治天下,但是太平也不可疏于武事。否則一但戰爭爆發,社稷百姓當有累卵之危。薛紹,既然你繼承了《六軍鏡》,陛下與本宮再加上裴行儉也都對你寄予厚望,那你便是任重而道遠。”
“臣明白!”薛紹抱拳而拜,這也正是我想要的!
武則天點了點頭,“千牛講武,那是迫于無奈。誠然你的武藝是不錯,但孟子有云‘下者勞力、中者勞智、上者勞人’。你的器局要放大一點,切莫沉溺于逞斗匹夫之勇。本宮希望你能成為——萬人之敵!”
“臣,謹記天后教誨!”薛紹正色答道。
武則天一番高屋建瓴的政治教育暫時告一段落,話鋒一轉,說道:“薛紹,如果本宮給你三十個人,那個藍田密碼你大概需要多久,能夠教會他們?”
薛紹答道:“回天后,如果要熟練使用藍田密碼,得需要很長時間的反復練習。但如果只是學會應付軍情馳報的傳遞,再加上編譯幾套新密碼本的時間,五天應該夠了。”
“如此的大動干戈,就連陛下都親自下敕交辦了,卻只辦下這樣一件小事,未免有些小題大作了。”武則天說道,“既然都開了個這個頭,何不趁此楔機讓這些人多學一些東西呢?”
薛紹心中一動,“天后娘娘所指,莫非是…兵法?”
“你覺得可行嗎?”武則天反問道。
薛紹皺了皺眉頭,說道:“裴尚書的意思是,培養一批書令使學會這種密碼,以備將來出征之用。如果要同時學習兵法,肯定只能是裴尚書來教了。要他把兵法教給書令使這種文職小吏,裴尚書恐怕不會答應啊!”
“不用他答應。”武則天的聲音略微一沉,說道:“要學兵法,親臨陣前言傳身教,豈不勝過紙上談兵百倍以上?”
薛紹恍然大悟,試探道:“天后娘娘的意思是,多選取一些年輕的將領進來,和書令使一同學習藍田密碼,日后再與裴尚書一同出征學習用兵之法?”
“然也。”武則天不動聲色,淡淡道:“如果要出征,主帥身邊會有參軍事、行軍記室、管記和典書記這一類機要秘書,再有一批掌管往來文書的書令使。這些人都是要參贊軍機的。所謂運疇帷幄決勝千里,如果是年輕的將領擔任這樣的職務,定能增長見聞獲益良多。假以時日或能成長為一代名將。你覺得呢?”
“天后娘娘深謀遠慮重視培養軍武人才,如此,甚好。”薛紹只能是這么回答了。
薛紹心想,她大概是想往裴行儉身邊塞釘子、埋眼線,她向來慣用這類手法。再者,她能讓我“任重而道遠”,自然也能讓其他的將領復制我的成功之路——傍著裴行儉這個金字招牌,尋個高門第的軍武出身。
然后,武則天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這些人予以提拔,從而讓他們肩負起效忠天后的“神圣使命”。
這算是,剽竊我的創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