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酒也。
薛紹苦笑,“殿下,微臣身體欠恙,聽奉醫囑正在服藥戒酒之中…”
四周一群羽林軍士和射生手人等無不冷笑,主上有賞你還挑三撿四?真是不識抬舉!
“啊,你生病了?”太平公主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面露一絲憂急之色,當著眾人之面又不好過分表現,于是道:“來人,將本宮的瓊香蜜露取來,給薛紹滿上三杯!”
薛紹拜謝,“謝公主殿下!”
事先不明情由的眾軍士與射生手不由得震驚當場,同時心中已是了然…太平公主對待薛紹,顯然是別有用心,不可等閑而論!
薛紹喝完了三杯瓊香蜜露,大概是宮里的秘方調制的花蜜飲品,香而不稠甜而不膩,溫和芳醇沁入心脾,甚是解渴。
“絕好滋味,公主殿下真會享受!”薛紹贊道。
“那是自然!”太平公主聞言心情也挺不錯。千穿萬穿唯馬屁不穿,這不就是在夸她“有品味”么?
薛紹抹了抹嘴騎回馬上,笑道:“公主殿下,你讓這群射生手和我們一群男人比射獵,莫非是要逼著我們以男欺女?”
“嘿嘿,你若是能勝了,再說這話不遲!”太平公主胸有成竹神秘兮兮的笑了起來,“不必多說了,趕緊出發吧!本宮都等不急了!”
一行人馬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除了事先圈圍獵場的有數百名羽林軍,太平公主的車駕前后還各有一整隊(五十人)編制的羽林軍鐵甲護衛。居中伺候的是太平公主的宦官使兒和射生手。
琳瑯騎著馬,在太平公主的車輦左右緊密跟隨。至始至終,薛紹沒有見過她們多說過一句話,有一個多余的表情或者動作。姐妹倆眸子里的神彩都是一模一樣的清冷而淡漠,只是偶爾綻出一抹機警又冷冽的厲芒。
皇宮之內,一向臥虎藏龍。
薛紹憑著職業的警覺認定,這對姐妹花的身手絕對不俗。那一日月奴入宮取走了太平公主的頭上金釵,這件事情興許就曾引起過某些軒然風波,只是宮中密而不宣。
隨即,武則天就加派了琳瑯來給太平公主做貼身保鏢。
能夠入得了朝廷中樞最高層的法眼、被天后親自指派來給太平公主做貼身侍衛的琳瑯,豈能是等閑之輩?
所以薛紹現在都有點慶幸,那一日月奴闖宮之時,沒有撞到琳瑯這一對雙胎胞姐妹!
稍后人馬進入了獵場之中,早有一處簡易行轅搭建在此。太平公主進了行轅坐在了傘蓋之下,畋獵開始。
古時的圍獵尤其是皇家的畋獵,可不是一群人拿著弓箭騎著馬,追著獵物一頓瞎射就行的,它有著嚴格的章法與套路。根據獵物的不同圍獵的章法會有所區分,有虎圍、狼圍、野獵圍、黃羊圍、狐貍圍、野兔圍、野雞圍等等;不同的獵物圍法規模也各不相同,有五段長圍、四段長圍、三段長圍等等;根據圍獵的性質,參與圍獵的人采取的分工也各不相同,有合圍、放圍、轟圍、整圍、推圍、緊圍等等。
就像是進行一場冷兵器時代的戰爭一樣,皇家畋獵井井有條分工明細。
不過,太平公主來射獵只是圖個好玩打一打野獵沒有特別的講究,因此采取了三段長圍的緊圍之法,在一片并不十分寬廣的地域里,圈起了許多小型野獸,或許還會特意放進一批豢養的獵物進去,讓兩方人馬爭相競射。
“薛紹,你過來一下!”太平公主在行轅傘蓋下喚道。
薛紹下了馬走過去,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本宮今日也是頭一次出來畋獵,臨行之時可是向父皇母后討教過章程的。二圣言說,畋獵方才開始的時候將要拼比雙方的騎射之能。這樣吧,你把你那一火人當中騎射最厲害的兩個人叫出來,我們先比一輪——射野兔!”
薛紹挺好奇,“如何比?”
“你看!”太平公主朝前一指,那里已經有幾名預先出來做準備羽林軍士,提著兩個大籠子等候。太平公主說道:“少時本宮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將籠子里的十一只野兔放出來。兩隊各派騎手奔入場中施以騎射,誰射中得多算誰贏!”
“好!”
薛紹應了諾回到自己那一方,薛楚玉已經挑好了八個飛騎衛士整裝待命。
“薛將軍,請你選兩個善長騎射的衛士,與公主那一隊的人上場比試。”薛紹如此道。
薛楚玉淡淡的看了薛紹一眼,回答既不冷漠也不客氣,“我等皆是越騎出身。”外行之人,肯定一下聽不懂薛楚玉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好在薛紹曾經惡補過這段歷史的相關知識,對大唐軍隊里的建制稱得上是了解。不然,還真是要被薛楚玉這句話給活活嗆死。
越騎,乃是大唐軍隊里的兵種之一。眾所周知騎兵代表冷兵器時代的最高戰斗力,而越騎就是大唐騎兵中的精銳,是居于金字塔頂端的高級兵種。
很顯然,薛楚玉對薛紹并無多大好感,他這一句回答無疑是在說“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們這里每一個人都是擅長騎射的越騎騎兵,不然怎么有資格被選入羽林衛?”
薛紹不以為意淡然的一笑,“那就請薛將軍發號施令,點選兩名將士出列比試。”
薛楚玉隨手在身后的八名軍士當中點了一點,“你、你,出列,準備騎射!”
“是!”兩名金甲紅袍的騎兵軍士按馬出列站在了前方。
皇家御林軍的裝備,自然是頂尖一流的。薛紹看這些軍士騎的馬,就沒有一匹是比自己那匹突厥三花馬差的;鎧甲盡是清一色的唐十三甲之首明光甲,論其價值可不輸給跨下的寶馬多少。就連身上披的戰袍大氅,也是上好的錦繡面料。
光是一名羽林軍普通軍士的這一身裝備,就已是價值菲然。
薛紹不禁對那鎧甲有點眼饞,還真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可不是電影電視里的簡陋道具能比的!
羅傘蓋下的太平公主揚了揚手,她身邊的號令官就敲響了大鼓,以示射獵開始。前方準備就緒的軍士扯開籠子放出了野兔,它們馬上就四下跑了開來。
“出擊!”薛楚玉沉聲一喝,布列于前方的兩騎如飛似電的猛然啟動,朝前飛奔而去。
對于騎兵而言,最精深的戰斗技巧莫過于“騎射”。
首先,弓術就不那么好練,要在狂奔起伏的馬背上松開雙手騎穩,也不容易。如果要將二者合而為一,騎在狂奔的馬背上雙手開弓,當然更難。
所以,越騎是千里挑一的精銳騎兵。
有句成語叫“動若脫兔”就是形容靈巧與迅速的,可見兔子滿地亂跑起來真心不好逮。
要在疾奔的馬背上雙手開弓擊中奔跑中的兔子這么小的目標,那不是“絕技”是什么?
兩名羽林軍騎士飛奔開去,太平公主那一方卻未有動靜。軍士以服從為天職,既然已經出擊,就沒有停頓猶豫的道理,跑得稍近二人一同開弓,但都落了空。
沒有人笑話。
這么渺小又一陣亂跑的兔子很少有人保證一定能騎射射中,偶有失誤就像遠距離投籃不中一樣,很正常。
兩名軍士也不氣餒,勒馬調整方位再次搭弓上箭射了出去,這次中了一只兔子。
羽林軍士們開始叫好。
薛紹看得津津有味,心想要是我上場,不騎馬的話光用弩射還有幾分把握;如果是騎上了馬那就難說了。首先我的騎術不是太過硬,其次,這弩也特別的沉。站在平地上瞄準尚且需要強大的臂力支撐,如果是在馬背上,得了,休想瞄準。
薛楚玉面沉如水表情十分的淡漠,就像眼前所有的事情都與他完全無關。
薛紹就站在他身邊,斜瞟了他一眼,輕笑道:“將軍以為他們射得如何?”
“尚可。”薛楚玉淡淡的回答,模棱兩可。
“如若薛將軍親自上場,將會怎樣?”薛紹故意問道。
薛楚玉的嘴角輕微往上一揚,第一次轉頭深看了薛紹一眼,又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誰都能看得出來,薛楚玉很傲慢。
他的微表情告訴薛紹,他不僅傲慢,還不屑,甚至厭惡。
薛紹不以為意的呵呵笑了一聲,“但凡有本事的人,都有那么幾分傲氣。”
薛楚玉充耳不聞,仍是平靜的看著前方。
薛紹仍是微微一笑,“但真正有大本事的人,卻是半分傲氣也沒有。”
薛楚玉濃眉一沉,扭頭看著薛紹,眼神之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敵意。
薛紹還是淡然一笑,“比如說,令尊薛仁貴。”
薛楚玉的表情終于是略微變了一變,眉頭輕擰深看著薛紹,“薛公子說這些話,所為何意?”
“令尊也是我的族叔。我生平仰慕他的威名,僅此而已。”薛紹淡然道。
薛楚玉正待追問一句,有軍士喊了一聲“射生兒出馬了!”
眾人一齊朝射場那一方看去。
一騎雪白,白衣白馬、白金雕鞍、虎紋角弓,如一道白光飛掣而出。
僅一騎?
羽林軍可是派出了兩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