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晴。
薛府的下人已經從藍田遷了過來,府里多了廚子、馬夫、雜役和洗衣燒水的老媽子等六七個人。
晨煉過后吃罷了早飯,薛紹坐在主宅的書房里看一本《永徽律疏》,這是輔佐了兩代天子的大唐名相長孫無忌編撰的一本律法著作,正是如今大唐刑律訴訟的法律依據,后世也稱之為《唐律疏議》。
現如今只要有官府有斷獄的地方就有一本《永徽律疏》,也有許多書生仕人專精鉆研這本律法書籍以備應試科舉之一的“明法科”,將來可以從事法律工作,譬如大理寺、刑部、縣衙法曹的官員。
薛紹看這本律法書籍,主要目的是為了了解現在的“行為法則”,以便更能適應現今的生活環境。大唐的律法,說白了就是全力維護統治階級與特權階級的封建法典。比如說,男主人殺了家里的小妾,最多流放個幾年,甚至繳納一點罰金就可以免罪;而家里的丫環或是小妾要是敢打罵了主人,只要主人告發,輕則流放重則絞首;官員犯罪,可以用官職功勞來抵罪;奴婢犯罪,罪加一等!
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生存法則。唯一相同的是,沒有哪里有著真正的公平可言。
薛紹每天都會花一點時間來看書,除了增加對這個時代的認識、更好的適應環境,另一個用意就是煅煉“速記”。
以前在特種部隊時,速記也是一門必修功課。一張A4的紙上寫滿了前言不搭后語的雜亂字句或者是理科數據,需得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全部背頌下來。另有快速心算,也是同樣必修的課程。這樣能夠訓練出特戰隊員敏銳的觀察能力與分析判斷能力,如果是執行潛伏或者竊取情報的任務,這兩項能力就更能彰顯作用了。
人們印象中的特種兵就像是肌肉長到了腦子里的怪獸,除了能打就是能打。其實,敏銳的思維和發達的大腦才是他們最厲害的武器。
如果二者同樣練到了出類拔萃,那就是薛紹的前世代號——“血狼”這種級別的“兵王之王”了。
今天的進展還算不錯,薛紹已經差不多背下了三卷《永徽律疏》。大腦需要休息不可一下操之過急,正當掩卷之時,月奴在門外道:“公子,月奴回來了。”
“進來。”
月奴推門而入,身后跟著那個小姑娘,進門就跪,“給神仙哥哥磕頭!”
“起來吧,不必多禮。”薛紹道,“月奴,喪事已然料理妥當了嗎?”
“回公子話,她母親已然入土為安,一切都料理妥當了。”月奴答道。
薛紹點了點頭,“小姑娘,我都還不知道你的姓名。”
月奴連忙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快告訴公子,你姓什名誰,都會些什么?”
看得出來,月奴倒是挺喜歡這個新來的伴檔小姑娘。
“回公子話…”小姑娘學著月奴的腔調,搓著衣角小心翼翼的道,“我、我沒有大名,我娘叫我幺兒,我除了彈琵琶,什么也不會!”
“妖兒?”薛紹不禁笑了一笑。
“幺”同妖音。“幺兒”,是荊楚一帶對家中排行最小的兒女的昵稱。別地方的人一般都會聽成“妖兒”。
“原來是一只小妖怪!”月奴摸著妖兒的腦袋笑。
薛紹微然一笑,“你會吃飯嗎?”
“會、我會!…”小姑娘有點緊張的連連點頭。
薛紹呵呵的笑,“我這樣的土豪,就是家里的糧食多的吃不完。你來幫個忙吧!”
月奴噗哧就笑了,“好了,公子收下你了。快謝恩。”
“給神仙哥哥磕頭!”
月奴笑道:“妖兒姑娘,你為何要叫公子神仙哥哥?”
“因為公子長得像畫兒上的神仙一樣好看,大慈大悲好心腸!”妖兒一本正經的答道。
月奴笑得更樂了。
“好了妖兒,起來吧,別有事沒事的就磕頭。喪事操辦下來,你定然困累之極了。”薛紹微笑道,“月奴,帶她去梳洗更衣吃頓好飯,然后讓她休息。以后就讓她和你搭伴了。”
“謝謝公子!”月奴倒是高興,“妖兒,我們走吧!”
“謝謝神仙哥哥!”
“對了,公子!”月奴臨走時又道,“虞紅葉方才也與我們一同來了,正在正堂之上和陳管家商議一些事情。她說,有事想要求見公子。”
“知道了。”薛紹心說,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她。
稍后薛紹下了樓來到前宅正堂,虞紅葉和陳興華剛剛談完了事情,原來是將買賣契約給簽好了,新宅的宅契也已經辦好。這兩個人都算是理財專家,辦事效率還挺高的。
“虞姑娘找我有事?”薛紹收下了契約書,問道。
“紅葉是專程來向薛公子道謝的。”虞紅葉滿面笑容的拱手道,“承蒙關照,促成了紅葉做成這一筆大生意。”
“只是可惜了,沒有你預想之中的賺得多。”薛紹呵呵的笑道,“半價拋售,心疼了吧?”
“實話實說,沒有。”虞紅葉櫻嘴兒一抿,巧俏的笑道,“原本我就是打算提個高價,再被公子砍到這個價錢出售的。紅葉向來只賺良心錢,從未想過一夜暴富。”
“你倒是實誠。”薛紹道,“就不怕我現在毀約,或是背底里罵你奸商?”
“薛公子高風亮節不與下人爭利,絕不會這樣做的。”虞紅葉笑道,“若非如此,紅葉蔫敢實話實說?”
“你別說,我還真的在乎。”薛紹撇了撇嘴,苦笑一聲道,“日前在西市的馬肆里逛了一圈,我發現,原來我是真窮。”
“薛公子莫要說笑。”虞紅葉道,“久聞藍田公子大名,出門不帶錢歸家千萬貫,你也會缺錢?”
“那種錢無異于賣笑賣身,我不想再賺了。”薛紹搖了搖頭,“其實我的家底并不厚實。十年前我們一家還在流放之地苦苦掙扎,等到父母雙亡我們幾兄弟才和二老的靈柩一起被朝廷召回來。所謂皇親國戚,早已是徒有虛名。近年皇上顧念舊情給了我們一些封賞,日子才好過了一些。”
“原來,個中還有這樣的隱情…”虞紅葉異訝的點了點頭。在如今這樣的一個時代里,皇家貴族們的事情,不是她這種升斗小米所能了解到的。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如你所知,現在我雖然有點名氣,但都是輕浮虛名。以我的身份和家底在藍田縣來說興許還算個人物,但要是到了長安京城里,就真的不算什么了。這里寸土寸金、遍地達官顯貴。我一個徒有虛名的皇親國戚、檢校七品的芝麻太官令,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窮人,連一匹大宛馬都不敢去問津。”
虞紅葉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里智光流轉略微一亮,“薛公子是想發財賺錢?”
“說得具體一點,我想經商。”
虞紅葉驚訝的挑了一下柳眉,“薛公子莫要說笑。你堂堂的天潢貴胄、朝廷命官,豈能經商?豈不令天下人恥笑!”
“天下人沒那么閑,整天恥笑這個,恥笑那個的。”薛紹笑瞇瞇的道,“我是不方便親自出面經商,但不是還有你么?”
虞紅葉略微一驚,“薛公子是想提攜紅葉發財?”
“應該說是,合作雙贏,一起發財!”薛紹道。
虞紅葉還真是有點喜出望外了。
哪朝哪代發了大財的商人,是離開了當官的?雖然“士農工商”四大社會階層擺在那里,商人的社會地位向來不高。但是錢,卻是一個好東西。就連皇帝,也不能離開了錢!
由此,官商勾結這樣的事情,歷來就是屢見不鮮。
不過,虞紅葉驚喜歸驚喜,卻沒有得意忘形,她按捺住心緒,冷靜的道:“薛公子或許還不知道,紅葉資歷尚淺家底微薄,只是接掌了先父留下的一家破敝砥店,帶著一群難兄難弟做了牙人,一天到晚的跑腿伺候人從中賺些辛苦錢。長安之地,像我家這樣的邸店至少有三百家。紅葉的小店子,頂多只能算是中流一類。”
“你是想問,我為何選中你?”薛紹笑道。
“是的。”虞紅葉看著薛紹,眼神深深,似有一絲奇異的神采。
薛紹呵呵的笑,“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愛好嘛!”
虞紅葉想起了兩天前薛紹說的那個讓她寒毛豎了半天的冷笑話,噗哧一下就笑了。
“好吧,薛公子打算,如何合作?”虞紅葉忍住笑,問道。
“很簡單,我出謀劃策你負責經營,我們一同出資墊作本錢,然后制造一批世人從未見過的新物什。”薛紹神秘的一笑,“做獨家的買賣,賺最大的錢!”
“何樣新物什?”虞紅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這天底下,沒有比“獨行”壟斷更賺錢的買賣了,比如說大唐官府專賣的鹽鐵,比如說21世紀的移動通訊行業。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薛紹賣起了關子,我也還需要時間來琢磨嘛!
“好,紅葉靜候佳音!”虞紅葉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只是不知,該要多少本錢?”
“多多益善。”
“那紅葉盡快將藍田的宅子出手。”虞紅葉嫣然一笑,“多謝薛公子照顧成全。紅葉這一次,還是能夠賺上一筆的。”
“這是你應得的。”薛紹呵呵的笑,“你很聰明又很努力,發財是應該的。”
“承公子吉言,紅葉三生有幸!”
稍后虞紅葉拜辭而走,老管家陳興華上了前來對薛紹道:“公子,這虞紅葉機敏過人、精明強干,老朽做了三十年的帳房,未有見過有誰把賬算得像她那樣清楚明白又迅速精準的,真是個奇女子!”
“所以,千萬不要小了看女人。”薛紹似笑非笑的道,我就從來不小看女人。上了戰場,我眼里只有生死與敵我,從來就沒有性別和年齡這樣的概念。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思維,生活當中我也從來不會小看女人。
尤其是兩種女人絕對不能小看,一種是敢上酒桌的。有些女人體內有一種特殊的化學酶能夠迅速的分解酒精,喝酒如喝水,那是天生的酒神;還有一種是敢上戰場的,有一種女魔頭殺人如麻比男人過之而無不及,比如在曾經在一場戰斗當中,親手狙擊了309個納粹匪徒的女神槍手,帕夫利琴科!
商場如戰場。
虞紅葉這么年輕就帶著一群男人,在號稱天下第一集市的西市混飯吃了,還能從我薛某人的手上把錢賺走——她能是等閑之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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