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行衣向薛夫人行完禮之后,又面向薛元澄磕頭行禮,卻一言不發。
薛夫人看了一眼這對父子,眼中是深沉的擔憂,但是她不懂政事,所以也沒有開口,只是對薛晚晴道:“晴兒跟我來,娘有事情交代你。”
薛晚晴看了看薛行衣,垂眸向薛元澄行了一禮,便跟著薛夫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薛元澄和薛行衣父子兩人。
薛行衣起身,隨意地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塵土。
薛元澄默不作聲地打量著薛行衣,突然開口道:“我以為還要再等幾年?”
薛行衣抬眸看向薛元澄。
薛元澄目光深沉,“我朝用人的規矩,父子兄弟不可同時任三品以上的大員,更不能同入內閣,我若是一直留在內閣,陛下就算再看重你,也不會讓你進入真正的權利中心。”
薛行衣沒有否認。
“別人可能以為你薛行衣是個情圣,為了一個死去多年的未婚妻把自己的老子趕下了臺,可我比誰都了解你的野心。”薛元澄語氣嘲弄,“不過我以為你就算等不及,也會再忍上幾年,等接收完我的人脈再動手。”
薛行衣平靜地聽完,淡聲說:“父親大人錯了,我與你不同,從未想過要借他人之力爬上高位,我憑自己就可以。”
薛元澄嗤笑一聲,“狂妄。”
“還有一點你錯了,我趕您下臺確實不是為了所謂的復仇,也不僅僅是因為野心,而是因為您德不配位!”薛行衣緩緩說道。
被親生兒子趕下臺之后一直沒有在眾人面前發過脾氣的薛元澄聞言勃然大怒,“孽子,你放肆。”
薛行衣垂眸,向薛元澄行了一禮。
薛元澄畢竟身在高位多年,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氣,看著薛行衣平靜地說:“德不配位?我為官這些年,自認對朝廷對君王對百姓無一虧欠,唯獨當年楊家之事…”
薛元澄頓住,沒再往下說。
薛行衣抬頭看向薛元澄,問道:“我一直想知道,您到底是為什么?”
薛行衣看著薛元澄,目光也有些復雜。
他身前的這個男人是他曾經無比敬仰過的父親,他最初的那些為官理念也是受了薛元澄的影響。薛元澄若當初就是一個權欲熏心的奸佞小人,又怎么可能入得了楊太師的眼,對他大力提攜?
薛元澄卻反問:“我記得一開始你也曾試圖想救楊家,為何后來又改了主意?甚至對求救上門的楊家人視而不見?”
薛行衣頓了頓,說道:“我有我的原因。”
薛元澄笑了笑說:“你看,你有你的原因,我自然也有我的原因。”
父子兩人都不肯坦誠,這場對話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
薛夫人帶著薛晚晴出來了,薛元澄攙扶薛夫人上了馬車。
一家四口,只有薛夫人和薛晚晴臉上帶了離別的傷心,母女兩人一個坐在馬車里,一個站在馬車外,握著彼此的手不舍道別。
薛元澄上車之前看了一眼薛行衣,意味不明地說:“不要以為趕了你老子下臺就能高枕無憂了,你是我兒子,就算知道你搞些小動作我也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他人就沒這么好說話了。我回鄉以后不用給我寫家書,寫了我也不會回,年節禮也免了,你好自為之。”
薛行衣聞言皺眉。
薛元澄卻不再理會他,徑自上了馬車放下了車簾,吩咐車夫道:“走,烏云遮天,恐暴雨將至,我們早點出城。”
薛行衣望著父母的馬車緩緩駛出薛府大門,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松開。
第二日,賀林晚接到狐夭的密報:陳豫夫婦在離京的路上遇到劫道的山賊,夫妻兩人,護送他們回鄉的孫兒陳俊生,以及隨行的幾十名奴仆全部被殺害,無一活口。
賀林晚猛然一驚,轉頭問狐夭:“我記得薛元澄是和陳豫一同離京的。”
狐夭道:“是,姑娘。世子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派人去查了,薛元澄回鄉的那條路也有大批人馬埋伏的蹤跡,但是薛元澄沒有走那條路,所以避開了。”
賀林晚聞言更加篤定了心里的猜測,帶人埋伏在路上,截殺了陳豫一家的怕是她三哥楊成英。
賀林晚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雖然報了仇,但是她卻心情沉重。
陳豫一家遇刺的消息傳到京城,天承帝震怒,派出善于追蹤山賊的前禁軍統領閆回去調查此事,但是那幫突然出現的山賊又突然失蹤了,閆回帶著人將事發地周圍方圓幾百里的深山老林搜遍了,都沒有發現賊人蹤跡。這樁案子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因陳豫被殺,陳閎回京奔喪,按規定他需要扶父母靈柩回陳氏祖籍,丁憂三年。
現在的陳閎是崔彥所扮,他自然不必真的回陳家祖籍,只是另外安排了人易容成陳閎,他自己則恢復身份留在京城幫李毓。
其實這時候讓陳閎也死了更省事,但是為了怕引起天承帝的懷疑,也顧慮到以后說不定還需要借陳閎的身份一用,還是讓他“活”了下來。
賀林晚擔心楊成英,這段時日心情不怎么輕松,對賀寅他們的功課就要求得更加嚴格。
三個孩子在心里叫苦連天,但是因為有小伙伴在一邊對比著,誰也不肯先認輸喊累,就連李恒面對他小弟小木頭的時候,都裝出一副一點都不辛苦的云淡風輕的樣子,然后關起門來齜牙咧嘴地抱怨。
春曉看賀林晚心情不佳,想方設法想要逗她開心,這一日她又打聽到了點坊間趣事,連忙回來說給賀林晚聽。
“姑娘,那位假進士現在找到了一門營生,就是專門給青樓作曲寫詞,聽說十分受那些花娘歌姬的追捧呢,他一得了新曲就被人爭相傳唱,歌姬為了第一個唱他寫的曲子還打了起來。衛姨媽嫌他的身份給自己丟人,三天兩頭派人去他家中打砸,想要逼著他離開京城,嚇得假進士的那位外室差點小產。”
春曉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接著道:“可那假進士的脾氣也被衛姨媽給激了出來,非但沒有離京,反而將自己與衛姨媽閨房里的那點事寫成俚曲給傳了出去,弄得現在全京城都知道衛姨媽肚臍眼下面上有一顆大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