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林晚聽著湖陽公主和親之事,心里卻想著寧易。
她回京掌握“暗麟”之后曾調查過寧易的事情,這些年寧易和湖陽公主的關系很復雜,因為寧易已經去了慎刑司,不在湖陽的靈犀閣了,所以這些年兩人接觸并不多,但是寧易對湖陽公主這個舊主卻有求必應。
有一回寧易外出執行任務受了重傷,恰好遇到湖陽公主的生辰快到了,寧易拼著傷勢加重的危險跑死了幾匹馬,趕在湖陽公主生辰當日回了宮,就為了親自給湖陽公主送生辰禮。
外人只當寧易是個念舊主的,對湖陽公主知恩圖報。了解寧易性格的賀林晚卻清楚寧易絕不會是這種感情用事之人,聯想到他中了“解君憂”這么些年卻一直平安無事,賀林晚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賀林晚并不在意哪個公主去和親,但是她在意湖陽公主真的去和親的話,寧易要怎么辦?
賀林晚進宮之后一直想要找機會跟寧易見一面,但是寧易之前被派出去抓捕李恒了,一直沒有回宮。不過現在李恒的罪名被洗清,寧易的任務應該也快結束了。
此時,正被賀林晚惦記的寧易正騎著快馬趕回宮,他趕回來的原因跟任務結束了沒有關系,而是湖陽公主派人給他送信說今日宮門落匙之前必須見到他。
馬匹一路疾馳而過,路過鬧市都沒有減速,路人看到馬上之人身穿慎刑司的衣服,大老遠就躲開了,就連京中的高官貴勛家的馬車見了慎刑司的人都只有讓路。
慎刑司的名聲向來不怎么正面,尤其是寧易當了慎刑司司副之后,慎刑司的職權擴大了不少,加上寧易喜歡用重刑,慎刑司三個字簡直可以止小兒夜啼。
寧易一路疾馳,終究還是在宮門落匙之前趕到了靈犀閣,只是他臉上一片陰云密布,顯然心情并不怎么好。
湖陽公主卻沒有注意到寧易的臉色,她剛剛才哭過一場,眼睛腫得像兩個桃子,看人都帶了虛影,寧易進門的那一瞬,湖陽公主就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心骨,立即起身跑向他,臉上滿是傷心委屈。
“寧易,你總算回來了。”
寧易卻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他借著行禮的動作避開了湖陽的碰觸。
湖陽沒有察覺到寧易的疏離,只顧著訴苦:“寧易,我父皇他竟然…”
寧易打斷了湖陽公主,“公主,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在我出任務的時候催我回宮。”
湖陽公主聞言,想起上次自己生日的時候寧易帶著傷趕回來的事情,有些心虛又有些甜蜜,一直陰云密布的心情有些好轉。
“你要是實在趕不回來遲點也沒關系嘛,也不用太聽我的話…”
寧易皺著眉頭沒說話。
湖陽向來看不懂寧易的各種表情,她也從不勉強自己去懂,她只看結果,只知道寧易對自己很好,有求必應就行了。
所以旁邊的宮女青玉因為寧易的臉色嚇得臉都白了,湖陽還能對寧易撒嬌。
“公主急著找我回宮何事”寧易打斷了湖陽公主的絮叨。
湖陽公主眼睛又紅了,帶著哭音說:“我聽說父皇要把我嫁去大驥國和親。”
寧易聞言,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辦啊寧易?我不想去和親,也不想嫁給那個珈藍,聽說他都已經有兩個妻子了。”湖陽扯著寧易的衣袖道。
寧易將衣袖從湖陽的手中扯回,“陛下已經下旨了嗎?”
湖陽搖了搖頭,“那倒沒有,不過這話是從承乾宮中傳出來的,父皇已經決定讓我去了。”
“賢妃娘娘怎么說?”
湖陽公主一臉委屈,“若是父王定下我,母妃是不會反對的,她不會為了我得罪父王,她一心只為六皇兄打算。母后倒是肯幫我的,可是父皇根本不會聽母后的,母后沒有人在朝中能為我說話。”
寧易若有所思,沉默著沒說話。
湖陽公主越想越悲觀,覺得定是自己去和親無疑了,千里迢迢嫁去大驥國,這輩子都回不了大周,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也見不到寧易了…
想到這里,湖陽公主突然說:“如果我真要被父皇嫁去大驥國和親,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寧易愣了愣。
湖陽公主卻覺得如果和親是自己逃不開的命運,有寧易陪著她的話日子好像也不會太難熬了。
湖陽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寧易,有些發怔。
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嫁人的,母妃說女子都是要嫁人的,誰也不能例外。至于嫁給誰,嫁去哪里她以前從來沒有仔細想過,也從來沒有過期待。倒是曾經有一次在夢中,她夢到自己嫁給了寧易,夢的內容她其實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自己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是笑著的,可是真正清醒過來之后,那一整日她都沒有再笑過。
后來她努力想要回想那夜的夢境,可是不管她怎么想,心里卻不再是甜的,也不是苦的,而是漲漲的酸,那是一種她從未體會過的滋味。
再后來湖陽就不去想這件事了,她向來都是怎么輕松怎么活的。
有時候淳陽會故意在湖陽面前說:“你對寧易一個閹人那么好做什么?你又不能嫁給她。”
湖陽從小到大都被淳陽捉弄,她心思簡單,從來不曾記仇。可是淳陽拿寧易來取笑她的時候她卻沒有像以前那樣被欺負了哭過就忘了,她一直記在了心里,她也想要淳陽難過。
湖陽見寧易不說話,再次問道:“寧易,你陪我出嫁好不好?”
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一出口湖陽的心口又體會到了那種漲漲的酸酸的難言滋味,這滋味讓她眼淚掉了下來,可其實她并沒有想哭啊。
寧易抿著唇,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寧易自然不可能跟著湖陽去大驥國,在李家的人死絕之前他哪里都不會去,剛剛他在想的是,如果湖陽真的要遠嫁,他還得想辦法把兩人之間的“解君憂”解開才行,否則一旦湖陽那邊出了問題,他就沒有了反應的時間,大驥國太遠了。
湖陽這一回卻有些不依不饒,固執地問:“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好不好?”
寧易終于開口:“不…”
可是他只說了一個字,就咳了起來,有血跡從他的嘴角溢出。
湖陽愣了愣,連忙拿出手帕替他擦。
“你…舊疾復發了嗎?”
寧易推開湖陽的手,自己用衣袖把血跡隨意地擦干了。
“我沒事,我先回去了。”
見寧易吐血了,湖陽沒有再硬留他。
“好,那你回去好好養傷。”
寧易轉身便走。
可是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湖陽在他身后再次發問。
“寧易,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寧易猛然回頭看向湖陽,湖陽咬著唇看著他,眼中有淚花也有堅持和固執。
寧易盯著她看了一瞬,終于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沒有任何溫度。
“如你所愿,公主。”
說完這句,寧易轉身便走了。
湖陽怔怔地看著寧易的背影,輕聲說:“答應了,可不能反悔了啊。”
賀林晚不知道寧易已經回宮,寧易很忙,她也沒有機會能與他偶遇。
第二日,宮中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宮人在灑掃的時候發現萬壽宮的宮柱下藏著一窩白蟻,柱子已經被啃噬壞了一半,若是放著不管再過些年整個萬壽宮怕是得塌了。
萬壽宮是老太后住過的宮殿,老太后死后萬壽宮就被封了起來,這些年一直都是空置的,雖然是座空殿,但是萬壽宮還是有象征意義的,它象征著皇帝的孝道,若是有一日萬壽宮真的塌了,天承帝怕是得正正經經地給自己下個罪己詔。
于是第二日就有言官進言,請天承帝重修萬壽宮。
修一座宮殿對皇帝來說也不算什么大事,天承帝當朝便準了,著工部盡快修整。
賀林晚聽到重修萬壽宮的消息,卻立即想到可能是李毓那邊要行動了。
李毓這段時日一直待在皇宮,卻沒有找到機會去萬壽宮找那枚信物,如果能重開萬壽宮,用修宮殿作為遮掩,找起東西來就要方便多了,也不用賀林晚偷偷帶著李毓從密道潛入萬壽宮。
果不其然,這日夜里賀林晚收到李毓派人送來的消息,他打算近期開始行動了。
只是修整一座宮殿,其實算不上多大的工程,宮殿修起來的時候住在文貞殿的賀林晚根本就沒聽到什么動靜,文貞殿的秀女們對這件事也并不感興趣。
賀林晚倒是有些興趣,她知道李毓就是在修整宮殿期間被派去駐守萬壽宮的侍衛之一,這樣一來李毓就是白天也可以在萬壽宮里走動而不被懷疑。
恰好這一日,皇后總算有空再次召見秀女,便在清音閣里安排了伶人唱戲,請秀女們去聽戲。
清音樓是一座戲樓,里面搭有戲臺,是專門讓宮里的娘娘們看戲聽曲兒的地方。萬壽宮離清音閣不遠,從文貞殿去往清音樓正好要經過萬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