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藏劍老人的解釋,眾人方才知道,藏劍老人在這深山中結廬而居,并不是因為他性格孤僻,也不是因為與章丘太炎的賭約,而是因為一次探查礦脈的經歷,讓他發現了一塊重達萬斤的天外隕鐵。
這塊隕鐵非人力所能采集,只能在此山中結廬而居,淬煉精華,鑄造寶劍。
眾人跟隨藏劍先生一起到了他鑄劍的鍛造房。
鑄造房在村落靠近山脈的偏僻角落,一所房子弧伶伶地遠離其他屋宇,藏在一個樹林間的空地里,緊貼著一片松林。
一脈泉水從山中流淌而下,轉動房屋側面的水車,帶動吱吱嘎嘎的軸承,連著房屋內什么組件,發出機括轉動的聲響。
人還未到,便從中傳來一陣“叮叮”的打鐵聲。
眾人不由得大為好奇,藏劍老人不在其中,竟然還有在鑄劍?
葉清玄原本以為是水力帶動的鐵砧在自動鍛鐵,這種技法曾經聽魯伯通說過,不過在這極有規律的鍛造聲期間,還有一絲不那么規律的鍛聲發出,這讓葉清玄不由得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身側的風青青。
風青青顯然知道他要問什么,壓低了嗓音道:“是劍奴叔叔,老太公收養的義子…”
眾人大訝,以前怎么沒聽藏劍老人提起他?
藏劍老人當然聽在耳里,咳嗽一聲,解釋道:“劍奴乃是我百年前救下的一個野人小子,不知父母何人,卻從小跟著四臂兇猿長大,天生力大無窮,是個打鐵的好材料,只不過他生性孤僻暴躁,不喜與人交往,別說是你們,便是谷內其他人,也與他沒什么交集,故而沒有介紹…”
眾人頓時了解。
百年前的義子,能活這么大歲數,差不多也是先天了。
藏劍老人這時回頭笑著道:“不過有個唯一例外,就是風大仁那小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猴性子讓劍奴找到了同類,呵呵…”
說笑中,藏劍老人一把推開了厚重的大門,打鐵聲頓時變得清晰數十倍。
巨大的風箱在搖桿的帶動下,呼呼地向爐內吹著氣,熊熊的爐火閃跳騰升,熱浪滾滾,紅焰滔天。
工場內每件東西都并井有條,后面是內院和天井。
天井處有座孤零零的深井,里面一滴水他也沒有,葉清玄只看了一眼,便了解那就是挖掘天外隕鐵的礦井,原來這座鑄造廠就設立在天外隕鐵的上方。
一名披頭散發的男子,沉雄寬闊的背部向著入門的方向,他的左手拿著劍,魔術般拋動,通紅的劍體在火餡里翻騰滾轉。像在火里掙扎哀叫的靈蛇,每一次劍回到大鐵砧上,他右手的大鐵錘都不偏不倚地敲在劍身上,每次都從不同的角度下擊,準確迅捷。
一股奇怪的閃閃金光不住在劍身內流動,眩人眼目。
眾人進入鑄造廠,那大漢恍如未覺,整個空間都被巨大的風箱聲、呼呼火焰聲,以及叮當的打鐵聲掩蓋。
在藏劍老人的授意下,眾人并未上前打擾劍奴,只是靜靜地看他鑄劍,雖然都是不懂,但依舊被那有節奏的力道吸引,不禁有些目眩神迷,經過一個人的雙手,使一塊頑鐵變成分金斷玉的神兵,整個過程充滿了力量和火熱,是那樣玄奇感人。
很明顯,現在劍奴鑄劍的過程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右手巨錘舉起落下的速度變得更加迅快,叮叮當當的聲響已經超越了武林高手交擊時的速度,那火熱的鐵條金光燦燦,進入最后的定型階段。
劍奴忽地停下了—切動作,把劍高高舉起。
劍身金光燦爛,不過—忽兒后金光漸暗,轉為銀白,跟著逐漸隱去,回復被火燒烘得通紅的平常模樣。
劍奴嘆了—口氣,一揮手,剛鑄成的劍化作一道長虹,橫飛出去,插入墻中,沒入了大半,留在墻外的劍體不住振動發出嗡嗡的鳴叫。
藏劍老人同樣不可覺察地嘆了口氣。
而眾人卻大是不明,只是看那寶劍的流光溢彩,便知道這把劍即便不是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但已遠勝眾人所見的任何利器,不知為何隨手拋棄,只看那面十余丈高低的厚重石墻上,已經插滿了這樣的劍支,數量不怕有千把,便知道這大漢平時下的是何樣的苦工了。
孟源筠看得十分肉疼,未跟眾人打招呼,倏然飛到插在墻上的劍前,伸手緊握劍把。
一聲慘叫中,孟源筠快速縮手,原來那劍把灼熱難耐,他的手掌立時被燙出了幾個大水泡。
“什么人!?”
這時那陷入沉思的劍奴方才驚醒,一轉身,露出一張獸人般的臉龐,丑得讓人心驚肉跳。
孟源筠嘴巴犯賤,驚呼道:“呀呵,想不到這世上還有比我大侄子還丑的家伙啊?”
“閉嘴!”葉清玄頓時怒斥。
未及打招呼,那劍奴怒喝一聲,手中大錘一擺,耀起滔天烈焰,橫空撲至,一錘砸向孟源筠。
“別動手!”
“劍奴叔叔不可!”
“劍奴住手!”
眾人的吆喝聲明顯慢了一步,那位劍奴長久在鑄造廠生活,被這里隆隆的噪音弄得有些耳背,眨眼間便已經到了孟源筠頭上,狂暴的火焰力道已經從天而降,罡氣壓迫他移動困難,耳畔更是隆隆作響,宛如世外流星滅世一般。
孟源筠驚呼一聲,駭然后退,同時一道金紅色的光影越過身側,上前一擊迎向了砸落的劍奴大錘!
爆裂的罡氣轟然噴濺,熱浪滔天,頓時席卷整個鑄造廠。
驚呼四起,幾名實力稍弱的女子頓時站立不穩。
葉清玄等人連忙狂運罡氣,筑起一道罡氣墻,登時抵擋住了狂暴的罡氣,看著這道罡氣沖出后院,飛上半空。
而在現場之內,劍奴和硬接了他一擊的如花大和尚,同時向后翻飛,落地后倒退了十余步。
二人眼中訝異目光不可抑制,想不到世界上還有能與自己在力道上一較長短的家伙存在。
“好大的力氣!”劍奴大吼一聲,一震大錘,怒道:“好漢子,再吃我一錘!”
“灑家正有此意!”如花一頓手中九龍禪杖,單手立掌一禮,上前就要再動手。
呼呼…
幾聲衣袂破空聲響起,劍奴那側風山和風青青拉住了劍奴,而另一側,孟源筠和展羽則是攔住了如花!
“都住手,都住手!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都不許動手!”藏劍老人哈哈大笑,走上臺前。
“師尊。”劍奴一見到藏劍老人,頓時變得恭恭敬敬,一點都沒有剛才狂暴兇猛的模樣。
葉清玄連忙上前,互相介紹起來。
那劍奴果然那不善言談,聽了半天也只是“噢”了一聲,不知道如何應答,反倒是如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贊道:“好漢子,好力氣,灑家就喜歡這樣的純爺們,待會請你喝酒!”
一聽喝酒,那劍奴也是眼睛一亮,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如花的肩膀,兩個粗線條的家伙倒是很好溝通,這么兩下竟然就比其他人親近不少。
眾人不免搖頭苦笑,不了解實心腦袋的世界到底是如何構成的。
這個時候,孟源筠取了一塊厚布,包著墻壁上的劍把,盡力抽出,豈知此劍鋒利無比,一抽之下,毫不費力脫墻而出,孟源筠運力過猛,整個人倏然向后飛出,臨空翻了個跟頭,一連踉蹌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幾乎跌了個人仰馬翻。
再一看那寶劍,鋒利的劍鋒,精芒燦動,眩人眼目,不但是孟源筠,便是其他人等也都是驚呼出聲。
李道宗丟失寶劍,第一個竄到跟前,嗆啷一聲,抽出自己精心挑選的精鋼劍,二者輕輕一磕,叮!
手中精鋼劍輕松被斬斷,斷口處光滑如鏡,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斷茬。
好鋒利的劍!
九品凡兵!
眾人心中同時一震,齊齊看向藏劍老人和劍奴。
孟源筠吃驚不小,忍不住問道:“劍奴大哥,這把劍如此鋒利,已經是當世少有的寶劍,怎么會被人隨手丟棄!?”
劍奴撓了撓頭,答道:“不行…呃,不好!”
眾人詫異看向藏劍老人。
藏劍老人淡淡道:“這算什么寶劍,頂多算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差得遠了。你若是喜歡,盡管拿去,墻上不少,后山‘劍冢’中更多,都是這些年劍奴隨手練習后的殘次品罷了。”話雖如此輕描淡寫,但藏劍老人語氣里卻藏有種說不出的傲意。
傳承千年之久的兵甲門,鑄劍技巧果然天下無雙。
而且看樣子這藏劍老人果然比章丘太炎強上許多,上次在徐州拿出來寶貝一眼的三件武器,其材質也就跟孟源筠此時手上的這把“殘次品”一個等級。
當年的兩劍一刀,三把九品兵器,李道宗和聶星邪各得一劍,李道宗的‘霧隱寒光劍’剛剛被厲莫引毀掉,聶星邪的“游龍烏牙劍”則被龍薩頓珠擊碎!
此時能夠上得了臺面的,除了葉清玄的“靈緲七絕劍”之外,也就只有燕絕翎手中的寶劍能夠拿出來比較比較。
只是剛一拿出,便被劍奴劈手奪了過去。
燕絕翎毫不在意,知道他不擅禮節,便連反抗都沒做,反倒是順手倒轉劍柄,放佛直接遞到他手中一般,招法之巧妙,令藏劍老人再次大為訝異。
很少見到這么多的后起之秀了,這里的每一個年輕人,都讓藏劍老人有種自己垂垂老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