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前世曾經聽人說過,有些人這輩子就是倒霉催的,天生一副歹命,買股票買到高峰點,買完就跌,買房子追風,買完就成接盤俠…
葉清玄原本還不信真有這倒霉鬼,但今日他不得不相信了。
自以為得計的他,在密林中足足狂奔了一夜,最后自己竟然發現——
他迷路了…
夜黑無月。
葉清玄站在樹巔上茫然四顧,黑漆漆的夜色,加上四周放佛無窮無盡一般的叢林,竟然讓他失去了方向感,最后連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都已找不到。
只是在數十里外的一處密林深處,似乎有微弱的篝火光芒透射出來,對方似乎也有意隱藏,但在這漆黑深夜,再加上葉清玄異于常人的超乎神識,自然將那位置確定的清晰無比。
病急亂投醫。
葉清玄著急趕路,也顧不上對方是否介意被人打擾,直奔著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銀鷹靜靜地藏匿在屋頂一處陰暗的角落里,目光所視的地方,便是魏彩蝶的閨房。
不久之前,面對魏彩蝶的構陷,他根本百口莫辯,尤其當一個美若天仙的少女,拼著自毀名聲,也要揭露他人的罪行時,更是分外可信。
尤其會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所以,魏越變得怒不可遏,魏子通變得怒不可遏,最后就連怒鷹也變得怒不可遏…
這個混蛋,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懷疑自己的兄弟。
不過這種事似乎江湖上早有先例。
這多少有些讓銀鷹氣惱,因為在此之前,他絕對不相信這種信任危機會出現在自己兄弟之間,但現在似乎一切都變了。
好在殘鷹和血鷹沒變,二人絕不相信自己的為人,聲稱這里面一定有什么誤會…
眼見沖突愈演愈烈,殘鷹就要一口氣爆出魏彩蝶的無恥為人,但銀鷹知道,此時絕不是與魏家翻臉的時機,于是主動承擔罪責,先行搬離老宅。
眾人明日一早便要趕路,這里的事情自然要在鷹王面前有一個交代。
以魏越粗豪的為人,只怕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女兒嫁給銀鷹,消弭不良影響…
但是,這整件事從發生到結局,銀鷹始終都有種困惑在里面。
是的,不是憤怒,不是羞辱,而是困惑…
魏家。
到底扮演的是個什么角色?
今晚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個意外,還是有計劃的預謀?
加上之前有神秘人窺探展羽的尸身,這就更令銀鷹心中不安。
他必須搞清楚這一切,所以,在離開大宅的第一時間,他便繞了一個圈子,重新回到這里,監視魏彩蝶的一舉一動。
一直以來,銀鷹作為鷹王帳下最聰明的人,堪稱鷹王第一智囊,第一次感到自己一直以來似乎太過輕視敵人的手段了。
如果一切以最壞的結論推算,不知不覺間,那個人培養的自家勢力,恐怕已經完全超乎出自己的想象,尤其是那個人的出身——
難道…
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想起那個人出身的銀鷹,瞬間身軀一僵。
這個秘密除了鷹王等有限幾人知道外,十二飛鷹中,應該就只有自己知曉這件事…
哪怕是如魏越這般出身鷹王帳下的老人,對這件事都毫不知情。
但如果他早已知曉,并且告之了魏越…
他們到底會如此抉擇呢?
魏彩蝶的閨房內,從早前的哭喊聲,勸慰聲,逐漸消失,所有人都離開了房間,只剩下魏彩蝶一個人。
房燈熄滅。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可就在半個時辰之后,呼——
一道身影從魏彩蝶的閨房中飛出,橫過屋頂,飛上另一側的房頂,極速向黑暗中逃遁…
是之前窺探展羽尸身的那個神秘人!
魏家果然與敵人有勾結。
銀鷹冷哼一聲,翻身飛上屋頂,朝著那神秘人快速追擊而去。
銀鷹如一只夜梟在空中滑行,蕩過一個又一個屋頂。
不遠處,那神秘人始終在前面的黑夜里時現時隱,那熟悉的背影,更是讓他越來越是心驚。
而這種來自心底的好奇,更迫使他不肯放過這一次的跟蹤,一路前行到一處小巷之中,黑影翻進了一堵破舊院墻之內的院落。
銀鷹微微一頓,巧然安落墻頭,眼前所見,卻是一座閑棄許久了的大宅。
地上布滿雜生的野草和落葉,荒園的中心處,有間坍塌了半邊的房子,一個身影傲然站立在院落之中,背對著銀鷹。
銀鷹深吸一口氣,躍下墻頭,臉色淡然地看著對方的背影,冷聲道:“你倒是不再隱藏,準備好見我了?銅鷹!”
噼噼啪啪一陣骨骼劇烈響動,背對著銀鷹的那神秘人身軀陡然脹大了三分,身高幾乎達到兩米,變得雄壯異常,手腳關節極為粗大,施施然地晃動了一下粗壯的脖子,咔咔聲響中,銅鷹緩緩轉身,滿臉絡腮胡子的粗豪面容上,露出一絲笑意:“二哥,我就知道能騙過八弟、十二妹,但卻無法騙過你這雙眼睛…”
“為什么?”銀鷹音調有若寒冰,但心內卻極度掙扎。
雖然他早已分辨出對方的身份,但到了真的確認之時,還是不能接受…
銅鷹冷哼一聲,淡淡道:“你知道我是為了什么…你難道不知道他的身份?繼承鷹王大業的,只能是他!不,甚至這江山,也應該是他的!”
銀鷹雙目一縮,心里咯噔一下,終于確認,原來那人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并且為了這一天,準備了無窮歲月,終于在這一日爆發了!
銀鷹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投靠他了?你背后的那個人知道嗎?或者說,他也參與了?”
銅鷹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笑意。
“你猜!”
銅鷹雄偉的身軀霍然飛起,幾乎與此同時,周遭傳來一聲轟鳴,院落四周那看上去破敗不堪的墻壁,同時出現了數十個大洞,每個大洞里都露出一只連床勁弩。
嗡——
無數只專破罡氣的連弩便如暴雨般射了出來。
銀鷹這才知道,這四周的墻壁根本就是中空的,這本就是早已設好的陷阱,而銅鷹出現的目的,就是要殺死自己…
銀鷹翻身而起,身形宛如九天神鷹,在雷雨中盤旋。
起落間,他便已擺脫連弩的射界,躍到了半空之中…
昂——
一聲鷹啼,銅鷹龐大的身形如同大鵬展翅,驟然橫亙在銀鷹面前,嘴角蕩出一絲冷笑,銅鷹碩大的重拳直面轟來,紅銅色的罡氣裹挾在拳鋒之外,沉重處猶如重逾萬斤的銅錘一般!
銀鷹雙臂猛地架在胸前,罡氣護體,轟然一聲,被銅鷹從空中直轟入地下,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銅鷹其人,本就是鷹王帳下僅次于金鷹的勇將,銀鷹只是以智計見長,真正面對銅鷹硬橋硬馬的身手,并不占據絕對優勢。
銀鷹被砸落坑底,頓時又是一片箭雨覆蓋而來,直入煙塵繚繞的深坑之內。
如此足足射了數十個呼吸,銅鷹冷硬的表情終于露出一絲冷笑,揮了揮手,四周連弩射擊之聲頓時一止。
大踏步走上前去,銅鷹往深坑內一看,哪里有銀鷹的蹤跡。
不好…
銅鷹剛要提示眾好手防備,突然間,四周的架空的墻壁中不斷傳來慘呼之聲,一只只連弩從空洞中拋出,接著,一個個的尸體也從墻壁中被轟飛了出來。
銅鷹臉色大變。
看出這些自己精挑細選的好手,全部一擊斃命,除了咽喉處露出一絲血跡,渾身上下全無傷痕,顯然是被銀鷹趁亂偷襲而亡。
中空的墻壁中,本來埋伏了八十八個連弩射手,如今一眨眼功夫,便拋飛出來五六十,剩下的二十余人也不敢在夾層中留步,驚呼高叫著破壁而出。
混蛋!
銅鷹怒吼一聲,猛躥而出,雙手成爪,在空中不停向下轟擊,一連數記重擊,宛如重型炮彈犁過一般,不但院墻完全破損倒塌,便是地面也被強悍的攻擊轟出數個巨坑。
到了最后一下,身影一閃,銀鷹再次被銅鷹逼出身形…
“想跑!?”
銅鷹如餓鷹撲食,倏然出現在狼狽不堪的銀鷹身側,轟然一拳,再次將銀鷹轟飛了出去。
銀鷹一連撞塌無數房屋,大宅僅存的半個房子也在轟炸聲中倒塌,待他勉強從廢墟中爬出身形,快速向外竄出的瞬間,銅鷹再次現身,冷喝道:“二哥,忘了我的鷹眼之術了嗎?方圓十里之內,只要被我氣機鎖定,你便休想逃走…”
蓬——
又是一記重拳,銀鷹再次如炮彈般橫飛出去,凌空一口熱血噴灑出來,登時受了重傷。
這一次,銀鷹落在地上接連翻滾,狼狽不堪,卻是再難有力氣爬起來。
銅鷹狂笑聲中,緩步而來,雙手骨節在掌中捏得咔咔作響,一臉獰笑地說道:“知道嗎?一直以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明明出身低微,偏偏接著鷹王的信任對我指手畫腳,還背后向鷹王說我壞話,以至于失去信任,排位在你之下,而偏偏你這個虛偽小人,人前人后還一副照顧我的模樣,實在令人惡心…今時今日,我要讓你們這些看不起我的人,全部都在我面前磕頭認罪!”
銅鷹凌空一轉落下,轟然落在他身上,一只腳正踏在他的胸膛之上,另一只踩著他肚子,就象是獵人踩著只中了箭的山羊,黝黑的臉上發著利之光,嘴角帶著征服者的笑。
銀鷹猛噴出一口鮮血,整個身子被踩踏得向地下陷進去半尺有余。
銅鷹臉上帶著從未出現過的殘忍獰笑,無比歡愉地問道:“二哥,所有人都說你足智多謀,但眼前這一刻的局面,你做夢也想不到吧?”
銀鷹的臉色幾乎成了醬紫色,但雙眼依舊冷冷地看著他,冰冷道:“我的確沒有想到,一向表現忠勇的你,也是個背主的小人…只不過,我有件事一直不懂…”
銅鷹一愣,笑問道:“我滿足你最后的要求,說吧,什么事?”
銀鷹冷冷一笑,緩緩道:“咱們十二飛鷹堡,厲害人物不勝凡幾,我不明白,金鷹他隱忍一生,為何動手的時候,偏偏選了條蠢豬來動手,難道以為我會害怕你這頭只懂蠻力的野豬?”
銅鷹俯首踏著他,目中出現怒火,忽然提起腳,猛然間向下丹田一跺。
銀鷹的身子再次向地下沉下去三分,銀鷹的身子一陣顫抖,臉上的肌肉,一根根扭曲可是他咬緊牙,絕不呻吟出聲。
銅鷹厲聲道:“這一下又怎么樣?被我踩在腳下,是不是很爽?”
銀鷹連聲咳嗽,每咳嗽一次,便噴出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鮮血,看著怒不可遏的銅鷹,他忽然笑了。“老三,一直以為你是個爺們,可怎么今天動起手來,卻像個娘們?”
銅鷹臉色漲紅,瞬間怒火爆發,咆哮聲中,整個人狂躍而起,接著帶著一股沉重的氣息猛然跺向銀鷹的身體。
這一下如果踏實,只怕銀鷹當場就會變成一坨肉泥。
可就在銅鷹雙腳離開銀鷹的剎那,銀鷹的嘴角突然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沒錯。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激怒本就易怒的銅鷹,甚至包括之前的受傷,都是故意的。
因為在剛剛落入陷阱的剎那,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敵人這一次的所有算計,似乎完完全全是沖著自己來的。
而忌憚自己的人,也只有與銅鷹勾結的幕后之人——金鷹。
我若不死,只怕金鷹還不敢公開背叛,反倒會讓事情變得更加難以收場。
既然如此,不如趁了敵人的心意,就讓他們殺了自己好了…
嘻嘻。
之前展羽吞服的藥丸,當初葉清玄似乎也送給了自己一粒!
當銅鷹一躍而起,施展最后的殺招之時,銀鷹咕嚕一聲,吞咽下了舌底的藥丸,接著雙手猛地在地面上一拍!
蓬——
沖天的煙塵飛起。
銀鷹趁著亂勢猛地向外竄了出去。
追來之時,銀鷹就已經在半空中看過地形,大宅南面院墻之外,不足十丈的地方,便是一條通往大江支流的小小水渠。
身軀飛在半空的銀鷹,背心處毫無意外地受了一擊重擊,整個身子如破布娃娃般向水渠方向拋飛,這是耳畔才傳來銅鷹憤怒的嘶吼聲,以及十余支勁弩破空襲來的聲響。
噗,噗噗噗…
一瞬間,半空中被轟飛的銀鷹,便被射成了刺猬,尸體再次向前橫飛,噗通一聲,跌入大宅墻外十丈遠的那條水渠之中。
鮮血染紅渠水。
銅鷹領著一眾手下站在水渠之邊,看著銀鷹的尸體越飄越遠,最后沉入水底。
“童爺,要撈尸首嗎?”有屬下垂聲問詢。
銅鷹冷笑一聲,淡淡道:“免了。銀鷹一向自詡要做個馬革裹尸的將軍,今天便讓他葬身魚腹,就算死也要帶個畏罪潛逃的名聲,好好丟一丟鷹王的臉面。虎組的人立即退散,這里交給犬組的人打掃干凈。吩咐鴿組,給少主傳消息‘銀鷹已按計劃折翼’,我們立即走。”
說完一擺手,銅鷹率先隱入了夜色之中。
大批好手有序的分散離去,脫去武者服裝,重新化為各種身份的凡人。
接著,小巷四周的民居之內,稀稀拉拉地走出一大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分工明確地開始打掃戰場,到了最后,別說是被轟塌的房子,便是院墻也重新碼得整整齊齊。
甚至,就連當初這看似荒涼的大宅,也重新住進了人家,放佛之前的慘案,根本不曾發生過一般。
而銀鷹的蹤跡,也就此消失,完全消失于江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