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行事狂悖,但卻死死抓住了季定師維護家族名譽的心理,即便季家上下所有人都被氣得火冒三丈,依然還是有驚無險地得到了首肯。
有些事情,便是如此。若是一開始,季定師便打定主意不放過葉清玄等人,即便是立即殺了他們,這事也就是這么過去了。可一旦決定容忍,再想回頭就比較難辦了,同時自己也經不住會想: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后悔,反正都容忍這么多件事了,不妨再容忍一下,這事也許就這么過去了。正是在這種心理狀態下,季定師決定再次容忍這小道士的放肆,呃,最后容忍一次…
而葉清玄也不傻,這種事,可一、可二、不可三,看著季定師殺氣騰騰的樣子,此時再去摸老虎的屁股,說不定真的會被咬一口。
反正自己占足了便宜,到了此時反倒不宜再過多刺激對方了。
葉清玄被季定師拽著,直奔后院,幾名季家的核心高手押著皇甫泰明主仆跟隨在后。
華燈初上。
月如鉤,光似霜潔,風如清水。
獨棟小院之外,花香裊裊,余韻非常。
但此時季定師的臉色,絕對配不上這如畫的月夜。
身為季家的家主,此時的季定師竟然被人擋在了自家小院之外,不許入內一步。即使這里是他們家,那個守在月洞門下的年輕人,既不通稟,也不讓步,往那里一站,輕描淡寫地堵住了季家一眾高手的去路。
“季先生有禮,今日家師與老主人還有魯大師敘話過久,有些疲累,又多飲了幾杯,此時已經睡下,現在不便打擾。諸位還是請回吧…”
攔路之人,年紀輕輕,語氣輕輕柔柔,不帶一絲的煙火氣。葉清玄看了一眼臉色漲紅、有些下不來臺的季定師,心中感到十分的好笑,同時不由得對面前這個處事淡然的“醫仙”之徒感到萬分的好奇。
醫仙的徒弟,醫術到了何等地步了呢?別的不說,這賣相就不俗啊。還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派頭呢…
這個十八、九歲的男子,一襲米黃色的儒衫,高清淡雅,孑然而立,五官初看并不出眾,只還算是端正,但一身寧靜,閑適,恬淡的儒雅氣質讓人分外心折。
但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一雙眼睛。這是雙奇異的眼睛。仿佛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仿佛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令人愉快的活力,將他一身淡然的性格昭顯無疑,似乎天下間已沒有任何事可以讓它散發出激動的情緒,有的,只是云淡風輕…
“小友可否破例…”
“請季先生明日再來吧——”
季定師還想再爭取一二,但卻被對方微笑拒絕。
季定師無奈,只好施禮告辭:“既然如此。季某明日再來拜訪浣葉先生…”
萬般無奈的季定師,帶領眾人回返,而那個云淡風輕的青年微笑相送。
誰知道,眾人當中總有那行為舉止異于常人之輩。眾人皆往外走,唯獨一藍袍道人晃晃悠悠地小院里面走。
不是別人,正是葉清玄。
那青年沒想到自己拒客于門外之后,還有會往里闖,一時未曾攔阻,對方便已擦身而過。進了小院,倏然一愣之下,急問道:“咦?這位道長…”
葉清玄一甩袖子,示意輕聲,小心翼翼地說道:“浣葉先生當以睡熟了吧?”
那青年忙不迭地點頭,葉清玄嘿嘿一笑,說道:“先生睡下便好。此時夜色如此誘人,兄臺卻獨坐小院,對月獨飲,豈不寂寞?正巧小道尚未用飯,不如一起小酌一番如何?”
那儒衫青年哪見過這等不請自來的客人,私自闖入小院,還說要跟自己喝酒,儒衫青年不由得有一種荒謬的感覺。只不過這個小道士面相脫俗,氣質不凡,雋永之間又有一股出塵之氣,行為舉止雖然放縱,不過更顯逍遙灑脫,毫無讓人討厭之氣。
人都常說,莫以外貌取人,但事實上,一個人長了好相貌的確有很多優勢,最起碼不會讓人見而生厭,這便有了交談的基礎。
而且對方既然不是擾師尊清夢,倒也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儒衫青年淡雅微笑,靜靜說道:“讓這位小道長見笑了,師尊有言,行醫者最重情緒穩定,隨意一向不許門下弟子飲酒,以免影響判斷力…小弟不敢忘記師訓,故而不敢飲酒…”
葉清玄上下打量對方一番,正要說話,冷不丁一旁的季定師插言說道:“小道長,既然浣葉先生業已入睡,我們還是不便打擾了,隨老夫走吧…”語調凝重,明顯帶有命令的口吻。
葉清玄擺擺手,說道:“安了,安了,季先生放心,反正他們主仆二人都在你手里,我又怎么會跑掉呢?不如趁此機會拜托季先生催促下廚房,今晚上我就在這用膳了,多謝——”
季定師氣得一哆嗦,但在族中高手面前都裝出一家之主的姿態,此時又怎能在外人面前丟臉,暗哼一聲,說道:“如此這幾日小道長便留在我云嵐堡中吧,我自會讓下人帶你去客房的…至于他們主仆二人…”
“自然是留下來陪這位仁兄一起喝酒了…”
葉清玄卻轉頭看向一旁的儒衫青年,說道:“這位兄臺,我這兩位兄弟中了‘碧砂藍影’劇毒,我暫時壓制住了他們的毒性,一時還死不了…這位兄臺乃是‘醫仙’高徒,不知你可否給看一下呢?”
那青年本來好奇地看了看葉清玄與季定師,對他們之間的關系感到十分奇怪,只待他們一說完,自己便要立即送客,不成想那小道士突然提到“碧砂藍影”劇毒,不由得立即產生了興趣。
“咦?你說這兩位兄臺中了‘碧砂藍影’劇毒?”
“正是…”
那青年仔細看了看皇甫泰明主仆二人一眼,點了點頭,說道:“兩位眼白發黃,且又血斑,臉色透青,嘴唇發紫,的確是中了劇毒跡象,而且劇毒應該是到了心脈附近…”接著一搭皇甫泰明的脈門,微一沉吟,嘆道:“這位兄臺果然是中了‘碧砂藍影’的劇毒,不過毒性都被逼到了心脈左近,被藥物封死在一處經脈天生有韌膜的位置當中,若是不運使內力,毒性便不會被泄露出去,但終有一日,封住毒藥的藥物會被身體吸收干凈,到時毒性發作,侵入心脈,立即便是一死…”
接著神色一亮,看向葉清玄問道:“剛才道兄說壓制住‘碧砂藍影’劇毒的便是道兄你了,不知用的是什么藥物如此靈驗,在下觀之,這種藥物并非專門針對‘碧砂藍影’這一奇毒的專有藥物,而是一種通用的藥物,不但可以對付‘碧砂藍影’,便是天下間絕大部分的劇毒都可輕松封死。坦率的說,要是這種藥物可以量產,天下‘十大奇毒’中的六種,都不再是問題…”
儒衫青年的一席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是駭然大驚,想不到“醫仙”之徒對這小道士的手段這般推崇。
要知道,“天下十大奇毒”都是讓人聞之色變、避之不及的兇物,每一種都讓人猝不及防之下丟失性命,最大的特點就是隱蔽性高,毒害大,中即必死…但若是有了這種丹藥,在中毒之后,無疑可以迅速服下此藥,將毒性逼到安全地方,有了足夠的時間尋找解藥,或是安排后事,無論如何,中即必死的魔咒被破除了,有了這枚丹藥,自然等于有了生存的希望…甚至可以說,武林高手若是身上有了這種丹藥,便等于多了一條命一樣,根本不怕劇毒的侵害。
若是這種丹藥可以量產,無異于會倍受武林人士的青睞,有事沒事、有仇家沒仇家的都會留一顆在身邊,免得不知會被誰偷偷下毒,無意間便丟了自己的小命。
眾人聽了“醫仙”之徒的話,再次對這來歷神秘的小道士感到好奇和欽佩。
只不過當事人的葉清玄對此毫不在意,此時的他反倒對這位“醫仙”高徒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方僅憑眼睛觀察便確認了二人中劇毒的事實,手段實在高明,尤其對方還能憑著皇甫泰明二人嘴唇發紫的現象,確認毒性到了心脈左近,更是說明對方對醫道一途有著驚人的觸覺和靈性。
葉清玄點了點頭,欽佩說道:“高明,高明,佩服,佩服…兄臺不愧是‘醫仙’高徒,貧道佩服的五體投地…唉,只是這短暫時間,便讓貧道獲益良多啊,可以兄臺不能飲酒,我等也不愿打擾兄臺的休息,不如改日再行拜會吧…”
臭不要臉的葉清玄,勾起了別人的興趣,現在反倒轉身要走。
那儒衫青年畢生都以追求醫道至高境界為目標,最喜歡研究醫術,此時見到醫道如此高明的同道中人,心中奇癢難耐,正要好好交流探討一番,此時見對方行將離去,豈會輕易放葉清玄離開呢。
儒衫青年連忙伸手攔住葉清玄,笑道:“小道長莫急,小弟晚上不再行醫,略飲一些無妨…”
接著轉身對著季定師恭敬說道:“我預留這幾位在此處飲酒,不知季公可否通融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