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二次上疏請求推掉禮部右侍郎的任命,朱四毫不客氣再次予以拒絕。
皇帝的態度是這職位非朱浩莫屬。
很多大臣都不明白為何皇帝態度會這么堅決,對于朱浩的好奇心也更甚,都升禮部右侍郎了,還是個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年輕人,就算接受任命也不見得這官能做多久,干嘛要這么推來推去呢?
當天朝會結束,皇帝好像很生氣一般氣呼呼走了。
隨后大臣在出宮的時候便聽說,皇帝已派人去傳召唐寅和朱浩入宮,大概是想就朱浩一直推辭不肯就任禮部右侍郎之事,找二人的麻煩。
如此動作,讓朝中大臣更加篤定,唐寅和朱浩是一體的,如此足可說明朱浩被提上來當禮部右侍郎完全就是唐寅的意思。乾清宮內。
朱浩和唐寅二人到來后待遇相當不錯,椅子已經提前擺好,無關人等一概不得靠近,朱四讓二人在茶幾對面坐下,跟他一起品茗,然后顯擺他當上皇帝后得來的好東西。
「…都是貢品,其實朕也不知道這茶葉好在哪兒,喝起來感覺味道也就那樣,說起來還是敬道給朕調配的奶茶味道更好。」
朱四笑呵呵的,一點都沒有怪責朱浩的意思。雖然在這次拉扯中,君臣二人沒有提前進行溝通,但朋友間的默契還是有的。
唐寅道:「陛下,那敬道當禮部右侍郎之事該如何抉擇?」
朱四道:「唐先生,非要這么掃興嗎?反正到了敬道出頭的時候,如今連蔣閣老都退了,現在朝中還有誰能跟朕正面對著干?費閣老那邊,其實朕已派人去問過他的意見,他說敬道為禮部右侍郎完全可行。」
「哦?」
唐寅不由打量朱浩一眼,好似在說,敬道,你怎么看?
皇帝都直接去問費宏有關提拔你的事,以費宏的老女干巨猾,政治敏感度豈是一般人能及?會不會直接就明白你其實是皇帝的人?
朱浩道:「陛下,臣草擬了一份大禮議詔書,陛下可以隨時選擇時機對外公布。」
「哈哈,朕就知道,敬道你早把一切準備妥當了,只等朕出手…嘿,拿來看看。」朱四很興奮。
說是年前完成大禮議,但朱四一天都不想等,他起身繞過茶幾,三兩步走到朱浩身邊,接過朱浩草擬的詔諭底本,看過后道:「就該這樣,朕直接對外公布,看看那些人敢不敢忤逆圣意!」
唐寅道「陛下可不給舌一觀?」店用道.「陛下,可告給員一觀?「嗯。」
朱四順手交給了唐寅。
唐寅看過后,轉頭望向神色波瀾不驚的朱浩,眉頭緊皺:「陛下,若是這么一份詔書發布出去,只怕朝中反對的聲音會一浪高過一浪,到時或出現不可收拾的局面。」
朱四笑著寬慰:「唐先生,你真是杞人憂天…先前朕所發布的詔書,有關議禮的部分跟這個有什么本質區別嗎?那時候朝中反對的大臣也很多,他們都沒鬧騰起來,這次就不可收拾了?敬道,你說是不是?「
皇帝想從朱浩身上找認同。
朱浩拘謹地道:「陛下,其實唐先生的擔憂不無道理。」
「什么?」朱四一臉不解。
連侍立一旁的張佐,身子都不自覺往前湊了湊,想知道按照朱浩的這份底稿發布詔書,會產生什么嚴重結果。
朱浩一臉嚴肅:「陛下先前公布詔書,那時蔣閣老等人還在,朝中大臣認為,蔣閣老等守舊老臣,一定會出面阻止,即便阻止不了,君臣間也會默契地各有退讓,一切都留有余地。」
「嗯。」
朱四點頭,他還是比較有頭腦的,聽明白了朱浩話中之意。
朱浩道:「但現在蔣閣老和 毛閣老都從朝中退了下去,大臣們會認為,費閣老在反對大禮議事情上態度不夠堅決,尤其陛下此番不留余地,在京中層甚至下層官員,尤其那些血氣方剛入朝不久的年輕官員,義憤填膺之下,很可能會鬧事。」
「他們一定要跳出來跟朕作對嗎?」朱四臉色黑了下來。
他不太相信,那些屁大的小官能掀起什么風浪。朕連楊廷和、蔣冕這樣的頂級大臣都給干翻了,還怕那些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張佐趕緊提醒:「陛下,像蔣閣老等老臣,懂得隱忍,在一些事情上愿意做出轉圓,避免君臣關系惡化,而那些剛入朝的年輕官員…就比較難纏了,就說先前一直為議禮之事而進言的楊用修,他就......比較執著。」
「哼!」
朱四冷哼一聲,「那叫執著嗎?那叫頭鐵,叫不識相!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拿楊慎當例子,朱四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最難對付的不是楊廷和、費宏、喬宇和汪俊這些老臣,而是以楊慎為代表的年輕官員。
這群人天不怕地不怕,如果事情鬧大,一定是他們帶的頭。
朱四打量朱浩:「那敬道,我們應該如何應付?」朱浩道:「既然要一次便將大禮議確定,余后所有步驟合成一步,那就不留任何余地。到時朝中文臣必定會想方設法阻攔,或是在朝會上集體跪諫,或是宮門哭訴等方式,向陛下施壓。」
「那朕就把他們轟出去!」
朱四握緊拳頭,神色猙獰,就差咬牙切齒了。這邊什么事都還沒發生,皇帝就已經動怒,張佐和唐寅都不太理解,事情一定會往朱浩推算的方向發展嗎?
朱浩道:「用強制手段解決問題,難以鎮服人心,最好是用分化瓦解的手段…臣準備去見一下楊用修。」
朱四嘆道:「敬道啊,這次朕屬意你當禮部右侍郎,估計楊用修已經知道你是朕的人了,你再去見他的話,他定會找你的麻煩。
「朕看你還是別去了,以后少跟他來往!這種人見利忘義,本以為他很正直,結果給他個侍講學士,他連同僚都能出賣,大不了朕把他的事公之于眾,讓同僚全都看不起他,他也就鬧騰不起來了。」
唐寅急忙勸解:「陛下,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走這一步。」
唐寅實在不想讓楊慎身敗名裂,不是說唐寅回護楊慎,而是覺得,朱四這么做首先就會損傷他皇帝的威嚴。
身為九五之尊,居然用骯臟的手段籠絡大臣,事后還把隱秘挑破?
皇帝富有四海,不應該用陰謀詭譎的手段解決問題。
朱浩看了看唐寅,心說,唐伯虎還是有一股近乎偏執的「正義感」,這是把自己當成傳統文人了。
朱浩道:「陛下可以走這一步,但前提是臣要先去跟他談談,或是做另外一筆交易。」
「嗯?」
這下連朱四都不理解了。
再交易,難道讓楊慎更進一步當翰林學士?朱浩道:「陛下請給臣最后兩天時間,后天一早,陛下可在朝會上發布詔書,今明兩日,臣會盡可能分化瓦解翰林院中人,盡可能減輕后天可能出現的危機。」
朱四理所當然地同意了朱浩的提請。
最后兩天…朱四怎么都要給朱浩這個面子,雖然他心里不太情愿。
朱浩和唐寅一起出宮。
唐寅道:「敬道,你也知道,那些文臣一定會鬧事,你還如此建言,難道就不能等等,讓世人對此事淡漠后,再行議禮?那時朝中就算有反對的聲音,也不會像今天這般…陛下剛登基不久,以后的日子長著呢。」
唐寅的意思是朱四年紀輕輕,二十歲不到便急著追封父親的皇 位,重回興王府一脈,完全可以過個十年八載,把眼前這群大臣都給熬下去后再進行。
為什么一定要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下,頂著那么大的壓力成事?
朱浩沒有為自己辯解,道:「陛下讓我做,我只能順從。陛下等不起。」
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不得不做。
你唐寅說這么多,苦口婆心勸我,還不如去勸皇帝呢。
「陛下從來都聽你的話,你說不可,他就算再不情愿,也會斟酌一番。」唐寅硬要把鍋往朱浩頭上扣。
朱浩道:「陛下一心如此,我為何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勸他回頭?」
「你…」
唐寅發現掉進朱浩的邏輯陷阱中去了。朱浩道:「議禮從一開始,就涉及殘酷的派系爭斗,你以為蔣閣老他們退了,陛下就能全盤掌控朝政?議禮的關鍵,在于區分敵我,新舊既然從不能共融,哪怕不是因為議禮,僅僅只是朝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對的聲音該有還是會有。」
「朝堂會因此而大亂!」
唐寅不知該說點什么好,「我倒覺得,現在不是陛下偏執,而是你把陛下帶偏了!你比陛下更執拗。」
朱浩突然笑了,笑瞇瞇問唐寅:「其實問題很簡單,不把朝堂弄亂,你我如何在朝中立處?等過個十年八載,我們再一步步往上爬?」
「呃…」唐寅一時啞口無言。
朱浩繼續笑道:「唐先生不能一邊享受我跟陛下偏執帶來的勝果,一邊卻又說這么做不對。
「正因為我們偏執,一些看起來不合理的用人,都能實現,朝中議禮派逐漸有了根基,陛下的政令也能更好傳達到朝廷各衙門,還有你我,一個翰林學士,一個禮部右侍郎,也能坐穩自己的位置。」
「唐先生,目光要放長遠一點,眼下看來是一個理念之爭,其實究其根本,乃是權力之爭,我是在幫陛下鞏固皇權!
「鞏固皇權哪有不流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