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說一不二,對朱浩有什么吸引力嗎?
朱浩心說,朱家都混成這死通模樣了,還以為在家族里發號施令是什么光彩事?
「京城內有些差事,麻煩大伯你去辦一下,說不定辦好了就能留下來······多說無益,還是要看你的實際行動!」
說完朱浩意興闌珊般,甩袖道,「走了!」朱萬宏望著朱浩的背影,有種沮喪的無力感。
身后一名隨從近前問道:「千戶大人,接下來該怎么辦?」
朱萬宏先前在朱浩跟前還低聲下氣,但在手下面前卻趾高氣揚:「辦差!辦不好連覺都別睡了,到京半個月時間,不管是上面交托的差事,還是臨時委派的,讓下面的弟兄盯緊嘍,辦不好就地解職!」
「是。」
手下也不知朱萬宏哪兒來這么大的火氣,心里咒罵不已,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著朱萬宏往北鎮撫司衙門方向去了。
徐階回到京城,直接到翰林院為編修。楊慎通過徐階的關系,約到了朱浩。
本來朱浩不想去見,但楊慎表明是為張璁之事,便耐著性子去會面,而楊慎也沒有給朱浩額外施加什么壓力,只邀請了朱浩和徐階二人,設宴款待。
「敬道,你現在可是個大忙人,到處都尋不到你人,問你幾時回翰林院,你都想方設法推搪,就問你最近可有打算為朝廷撥亂反正?」
楊慎給朱浩倒酒,被朱浩回絕居然也不著惱,對著朱浩就是一通絮叨。
朱浩道:「我連朝廷委派的差事都不想擔當,還談什么撥亂反正?反什么正?」
徐階從旁解釋:「是這樣,楊侍講剛才對我講,京城內有不少學社,乃一些不入流的文士組建而成,所議論都是些偏頗的觀點,其中就有對朝廷禮儀之事的討論。」
楊慎補充一句:「敬道你該知曉這些學社跟誰有關吧?」「張秉用嗎?」朱浩問道。
楊慎點頭:「此人回京后,非常活躍,在翰林院中不顯山不露水,但在京師各種士子聚集的場合,都能見到他的身影,這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可甚者一群擁躉圍繞著他,就像蒼蠅專盯臭肉,以至于京師有關禮數議論,出現了很多另類的雜音,需要及時予以糾正。」
朱浩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張璁比黃瓚有朝氣,做事動力十足,雖然年歲上張璁也老大不小了,可他畢競才剛當官不久,進取心十足,跟黃瓚這樣浸Yin官場幾十年的老油子始終有所不同。
而在外人眼中,張璁發起大禮議,乃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其號召力相當恐怖,很多抱有投機主義思想的讀書人,便往張璁身邊靠攏。
楊慎見朱浩臉色不冷不熱,又道:「敬道,我知你想抽身事外,但此事關系到朝廷體統,若你將來還想在朝為官,就該明白,這些禍亂朝綱的人留不得,若將來他們把持朝政,你我之輩將無用武之地,大明也會走向衰亡。」
朱浩笑道:「用修兄,你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
楊慎面色凝重:「我乃實話實說,現在由我出面,或是翰林院中人,跟那些學社的人實在湊不到一塊兒,稍有不慎就會起沖突,無法搞清楚他們的人員構成,便想請你跟子升加入進去,探聽一下虛實。」
徐階一怔:「在下也同去?」
朱浩瞇眼打量徐階。
你不會到現在還笨到不知道楊用修是那種喜歡利用人的家伙吧?不然他叫你干嘛?還以為自己能袖手旁觀?
朱浩道:「那我就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及時通知你。但具體怎么應對,我不會出謀劃策,更不會摻和進去。」
「嗯。」
楊慎也不勉強,他已有比較完整的計劃,只讓朱浩作為哨探的身份,前去觀察跟張璁有關系的學社中人的情況。
酒宴還沒結束,楊慎便告辭離開,只留下徐階跟朱浩。
徐階面帶歉意:「在下不曾知曉,楊侍講是想讓我們辦事。卻不知他要作何,既知曉那些學社中人觀點另類,讓我等去,也于事無補啊。」
朱浩道:「用修便是這么個人,他做事目的性很強,你跟他出去不是一次兩次,早該了解才對。」「呵呵。」
徐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要說徐階到現在,政治敏感度依然不高,即便之前跟楊慎去永平府查過案,也沒長多少記性,這就是官場新人經常犯的錯誤,沒法做到吃一塹長一智。
徐階道:「那他到底讓我們去干嘛?」
朱浩搖頭輕輕嘆息:「京師有士子,違背禮法綱常,在楊用修看來,這些人是要自斷前程,他所能想到的應對辦法,無非是斷絕這些人科舉進仕的途徑,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呃······」
徐階琢磨了一下,「這跟我們去探聽虛實,有何關系?」
朱浩笑道:「沒關系嗎?每個人都懲治一番,是否大動干戈?具體操作起來也很麻煩······不如探明誰是挑頭的,來個殺一儆百,是否簡單有效多了?」
徐階恍然大悟:「楊侍講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查誰是帶頭的啊,那他······干嘛不明著跟我們講?」
朱浩道:「他具體要干嘛,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試著分析一下,他說話辦事向來如此,說一半藏一半,云里霧里的,跟他交往會很累,不然為何現在我能避則避?」
「那我······看來該跟用修保持一段距離了。」徐階似乎學聰明了。
跟楊慎搞好關系,可不是什么好事,朱浩曾經就是楊慎的親密戰友,現在都要跟其劃清關系,而楊慎卻還死皮賴臉來找朱浩辦事,徐階也能感受到與楊慎交好,給自己帶不來切身利益,那還不如躲得遠遠的呢。
徐階以為朱浩當即就會帶他去學社接觸一下有著新思想的學子,不想朱浩只跟他約了個時間,說回頭再去。
朱浩跟徐階作別后,立即去見了京城學社的發起人,張璁本尊。
張璁得知朱浩要見他,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他此番回到京師后,根本見不到帝黨中有實際發言權的人,而朱浩作為他的「伯樂」,無論他心中對朱浩有多么羨慕和妒忌,至少短時間內他想上位,得依靠朱浩暗中相助。
.·····秉用兄,最近你在京城鬧出的動靜有點大,京城內一堆堆士子聚集起來談論朝事,哪怕對大禮議有助益,但如此大的動靜,還是會遭來朝中正統文官勢力的反噬,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浩先給張璁定了個基調。你操之過急了。
張璁急忙解釋:「在下也是一心為了辦成皇差,陛下為議禮之事煩心,做臣子的豈能什么都不做?在下發現,朝中先前支持議禮的聲音太過微弱,便想借助在下在議禮中的一點微薄影響力,多發動一些人,在朝中制造些聲浪出來。」
朱浩道:「有這個心就好,但做事要講究循序漸進,這種力挺的聲音更多是給予對手反擊的機會。
「你知道楊用修找什么嗎?他讓我去查查,跟你一起議禮的人到底有誰,有些朝中地位不高的官員,還有士子中尚未有功名卻有一定領袖氣質的······你猜他查出這些人后,會怎么做?」
張璁面色謹慎:「哪怕現在一時被打壓,將來這些人還是可以成為匡扶社稷的棟梁。」朱浩聞言 不由詫異。
你張璁是理想主義者,還是真傻?你把話挑這么明白干嘛?
跟著你干的,將來就能成為匡扶社稷之才?你當自己是誰?
就算你真覺得這些人能幫到你,你直接在我面前這么說,是沒把我朱敬道當回事?還是你覺得,我也是你的棋子?
張璁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透露出的野心太過驚人,急忙補救:「朱先生,這些人中的確有能人,在下會——引薦給您認識。」
朱浩擺手道:「不必了,非常時期,在非常之事上發出非常聲音之人,往往不可重用,他們目的性太過明確,功利心重,難成大事。我這里也勸秉用兄一句,議禮之事成敗關鍵并不在得到多少人的支持,所以無需做那無用功。」
張璁不解地問道:「難道不該贏得更多人支持?」
朱浩看出張璁的意見挺大,不過想想也對,此人自己就是意見領袖,所以聽不進去勸告情有可原。
朱浩道:「你贏得再多人支持,朝中主流輿論,會給你一絲一毫傾斜嗎?從內閣到禮部,再到朝中各衙門,有一個正統文官給你哪怕一點點支持嗎?」
「這······」張璁語塞。
「既然沒有這種支持,你讓微末的官員,還有尚未取得功名的讀書人,跟著你的意見走,你是在幫他們還是在害他們?將來議禮的時候,你指望他們跟正統文官再打一架?」
朱浩的語氣,已不是在跟張璁探討,更多是對張璁的點醒和教訓。「是,是,在下思慮不周。」
張璁可沒底氣跟朱浩正面對抗,趕緊俯首帖耳認錯。
朱浩道:「有時間,多去跟黃學士談論議禮之事,他能幫到你······他入閣指日可待,屆時留下的議禮翰林學士的職位,或能落到你身上,你要好好把握機會,不得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