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素珍也未料到孫交這么健談。
自己能跟孫交的女兒成為閨蜜好友,結果跟閨蜜的父親也能聊得投機?
你們父女倆真有意思!
只是孫老頭你看過來的眼神,怎么這么不對勁呢?
還是說你孫老頭有不軌的企圖,只是在這里跟我插科打諢?
婁素珍本來跟孫交聊得挺好的,只是她作為婦道人家,怕長時間跟孫交聊,被孫交察覺端倪,怎么說孫交也是個老油條了,男女之別,打眼看不出來,難道長期相處也發現不了?
再說她婁素珍是上個點年歲,但相比于同齡人,她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更有一股常人不具備的貴氣,這就更容易暴露身份。
好在此時下人通傳說唐寅回來了,總算是解除了婁素珍的困境。
孫交意猶未盡。
但主人家回來了,他來唐府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見唐寅,婁素珍起身告退,他也沒法阻攔。
等孫交見到風塵仆仆的唐寅時,先不說正事,簡單見禮后首先問及婁素珍的情況:「…那位米家小友,字敬德的,為何先前沒聽你跟敬道提過?」
「米敬德?」
唐寅先是一怔,隨后搖頭苦笑:「哦,她不經常到我府上來,交情不深。」
孫交白了唐寅一眼:「你只記得有敬道這個優秀的弟子,旁人都不放在你眼里是吧?我看敬德見識上并不比敬道差多少,哦對了,為何敬德說他跟敬道是本家?」
唐寅不想在這種問題上糾纏不清。
他們愛是啥關系就是啥關系,婁素珍不一直都掛在朱浩府門下作為丫鬟存在?說起來,他唐寅也是在惦記朱浩府中的丫鬟而已,若是婁素珍以女裝來他府上,還常自稱叫「秋香」呢。
「孫老,您有什么疑問,還是問敬道吧。」唐寅有些不耐煩了,「您老此番前來有何公務,請直言。」
唐寅大清早出去辦事,結果被人通知說戶部尚書孫老頭登門,這會兒正在家里堵他,他不得不回來,正窩著一肚子氣呢。
我現在可不是朝官,連朱浩都沒有強迫我非要做什么事情,皇帝那邊也不苛求,怎么到你孫老頭這里,想一出是一出,居然跑我家里來找我談公事?
我可是一個已經致仕的官員,家里有女眷上門,你這個老不修還追著問東問西,給點私人空間行不行?
孫交本想繼續問婁素珍之事,或覺得自己言辭太過急切,轉而嘆道:「是這樣,今日朝會上,提到東南海防,倭國有兩家勢力為了爭奪朝貢的資格,在浙江寧波地面鬧事,屠戮我大明軍民…你可知曉?」
唐寅頷首:「哦,知道了。」
「咦?你知道了?幾時的事?」
孫交急忙追問。
皇帝提前便算出這件事,現在果然發生,莫非真有人在背后挑撥離間?
唐寅好奇地問道:「不是剛知道嗎?這種事,想瞞住天下人,怕是不易吧?外面市井都在傳呢。」
孫交詫異地道:「哎喲,這世道消息傳播還真快,外面的人這就知曉了?」
突然一想,不對啊,今日早朝前,連朝臣都還不知,市井中人怎可能有如此靈通的消息渠道?
想起先前楊廷和信誓旦旦說東南不會出事,結果卻是…難道又有人刻意針對楊廷和,在外散播消息?
唐寅見孫交只是感慨了一下,隨后便陷入沉思,他不由皺了皺眉,不明白孫老頭在搞什么名堂。
「孫老,您上門來,不會就是為了通知我這件事吧?」
唐寅頗為無語。
說事就說事嘛,你這說了半截突然斷片,讓人莫名其妙,
知道不?
孫交正色道:「是這樣,朝會上,陛下提出陸路和海路方面要做兩手準備,阻止倭人從容自海上逃走,但江浙地面上可調動的戰船不多,而倭人為上貢卻帶了船只來,若海上交戰,只怕我大明水師占不了多少便宜。」
「老夫突然想起,之前你曾提過,要從戶部調撥帑幣去天津三衛建造船廠,據悉這件事一直都沒叫停,你看…」
唐寅這才知道孫交因何而來,于是道:「孫老是為了戰船之事而來?不必擔心,第一批船只,敬道…陛下已讓人調撥東南海防,估計此番便能派上用場。」
「什么?」
孫交聞言很意外。
感情我費盡心思來跟你講,你們早就準備好了,且連船都已經調過去了?是我和朝中人白擔心?
你們這辦事效率可以啊,還是說你唐伯虎在誆老夫?
哪兒可能會這么有效率?
唐寅道:「東南有關倭人爭貢會出問題,其實陛下早先便派人通知南錦衣衛做好準備,因此等事涉及到與藩屬國邦交,若直接以地方人馬防備,或有不妥,但誰知還是未能避免事情發生,現在只能盡可能彌補。」
「原來如此。」
孫交也不相信皇帝會派人去挑唆倭國內部紛爭,禍害大明,看來只能是提前有所防備。
孫交關切問道:「那是誰先預警此事的?」
唐寅皺眉反問:「不是敬道嗎?」
孫交其實早就料到是朱浩,但聽到唐寅親口承認,一顆心總算是安定下來。
在孫交和唐寅看來,朱浩這孩子雖然做事激進,但至少秉性純良,當然這也是朱浩在他們面前刻意塑造出的形象。
「好,那就這樣,我知道該怎么回復了。」孫交起身便要走。
唐寅問道:「孫老要回復誰?」
孫交自然不能說是去向楊廷和交差,唐寅畢竟代表的是新皇勢力,如果被人說他孫老頭吃里扒外,那他苦心經營的要自成一派跟楊廷和以及黨羽分庭抗禮的表象,就不能奏效了。
文官有派系,要讓皇帝看到文臣間有不一樣的聲音,這也是為人臣者應當有的覺悟,孫交可不是真的想黨同伐異,只是要創造出這樣一個環境,為楊廷和致仕做鋪墊。
「記得有時間,多讓敬德到你府上來,你們師徒好好交流,對你或有助益。另外,也讓他時常去我府上拜會,老夫挺喜歡跟年輕人交談。」
孫交臨走的時候,還不忘發揮他老色痞的本質,向唐寅發出提議。
唐寅苦笑一下。
讓婁妃到你府上?
想得美!
嘴上卻敷衍:「一定。」
中午,朱娘住所。
朱浩帶著孫嵐回來跟家人一起吃飯,也是為他接下來離開京師做準備,此時朱浩剛拿到調永平府知府的官牒,兩天后一早就要動身前往地方赴任。
朱浩已提前跟孫嵐打過招呼,安頓好了家事,此番他去永平府,并不打算帶家眷,至于婁素珍說要去…那也只是婁素珍一廂情愿,朱浩這邊可沒同意。
「…這才當官幾天?就當知府了?真好,老爺泉下有知,定會欣慰,咱朱家也出了浩少爺這樣的文曲星。」
李姨娘或許上了點年歲,說話顯得絮叨了一些。
朱娘看上去則平和許多。
朱娘道:「才剛考上狀元,在翰林院待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地方赴任?聽說這樣等于失去了晉升的機會,出去后可不比留在京師,這里什么都好,地方上…總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朱浩笑道 :「娘,永平府距離京城不遠,您有時間完全可以過去探望一下。」
「娘還是不去了。」
朱娘道,「你只身赴任,娘過去打攪你,豈不是不懂規矩?只要你能早些回京師就好…」
旁邊孫嵐聽了,很想提醒婆婆,當官都是朝廷委派去哪兒就去哪兒,哪里有這么勸導兒子的?
早些回京城?
這由得當官之人自己做主嗎?
李姨娘問道:「這去永平府當知府,要去多久?」
朱浩道:「一任應該是三年。」
「啊?這么久?浩少爺為什么不找人說說,給你換個差事?」
李姨娘本來知道朱浩要去當知府,還挺高興,但聽說一去就是三年,自然覺得有點不太好。
很可能未來三年都見不到朱浩的面。
朱浩笑道:「這種差事,是吏部委派的,改不了。」
「為什么不行?你去跟張公公說說,求求情,不行的話就跟蔣姑爺說,他們跟皇上走得不是很近嗎?」
李姨娘心直口快,當著朱浩妻子的面,絲毫也沒有避諱這件事。
本來孫嵐還在按部就班吃飯,順帶聽著,聽到這兒,不由停下手上的筷子,只望著飯桌上的朱家人。
朱娘白了李姨娘一眼:「吃飯,別亂說話。」
「呵。」
李姨娘面色有些尷尬,繼續拿起碗筷吃起來。
朱浩問道:「張公公最近來過嗎?」
這次是朱浩自己打破沉默。
朱娘嘆了口氣,回道:「來過,說是替陛下送禮的,帶了不少財貨來,綾羅綢緞很多,卻不讓為娘告訴你,說這是陛下單獨的賞賜。當時來都沒怎么坐,送完禮清點完畢就走了。」
「哦。」
朱浩點頭。
要不是李姨娘心直口快這一提,他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孫嵐終于忍不住問道:「哪位張公公?」
飯桌上場面又有些尷尬。
朱浩這次沒做隱瞞,微笑著回到:「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張公公,我與他乃是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