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朱浩只是想找人幫他,犯不著找吳承恩這樣年紀輕輕,功名都沒有,也沒有什么能力為他出謀劃策之人。
但作為穿越者,跟這時代的名人會會面,用他們去改變時代,本身就是一種樂趣,或者說是朱浩來這時代的一種使命。
把歷史上不完美的東西,變得完美。
等未來楊廷和致仕后,朱四把朝政大權拿回來,別說幫吳承恩混個監生,就是讓他直接出仕都可以。
在蔡昂這樣的人看來,那些閣老大臣,經歷三年小考九年大考,才能為一個不得志的子孫混一個監生的名頭,何以會在朱浩這里,監生是不值錢還是怎么著?
至于例監…
捐錢多不說,出仕方面,受到諸多限制。
正統還是要靠舉監,或者是歲貢,前者可以在京師六部中找到一些閑散職位,而后者則以生員的身份直接出仕,有時能獲得一些知縣、通判等空缺,但多是查漏補缺時所調用,并不具備官場直接升遷的資格,通常是干完一任或是半任就要下去,等候朝廷另行安排。
這也是為何歷史上文徵明和吳承恩,都能以生員身份出仕的原因,而吳承恩在歷史上就沒有考中舉人,而是以歲貢生的身份,獲得官職。
朱浩讓蔡昂再度去信家鄉。
蔡昂其實不太想幫朱浩這個忙,但他在西山礦場這段時間算是看出來了,朱浩在這里獲得的尊重比他多,朱浩能干的事又多又雜,以至于礦上的官差和錦衣衛對朱浩都很客氣,有什么事都會叫朱浩去幫忙。
作為讀書人,有時也要講見風使舵。
知道朱浩可能是因為本事大,在礦場上得到一些優待,那跟朱浩建立一些良好的關系還是比較穩妥的。
就說往家里寫信這回事,要不是朱浩幫忙,他的信不太可能會順利傳達,就算明面上允許一個人一個月寫一封信回家報一下平安,但這些信件都會受到嚴格審查,而他蔡昂就因為跟朱浩關系不錯,而朱浩跟礦上的監工關系又好,他也不用接受審查,信是想寫多少那就寫多少。
入夜。
朱浩在他的辦公室,也就是一座較為寬大的木屋里,一邊烤著火盆,一邊做設計。
門口傳來敲門聲,一名小童過去開門,把下午從永平府趕來的公孫衣迎到朱浩面前。
公孫衣作為新皇派系的人,在永平府鐵礦那邊地位比較高,這次陸松給他派了個優差,讓他送一批生鐵過來,順帶拜見朱浩。
「公孫先生,請坐。」
朱浩招呼一句,沒有起身相迎。
太熟了,實在沒必要。
再說了,公孫衣當年在興王府時,就是個「不拘小節」之人,現在的他也不可能在意什么禮數。
公孫衣坐下來,看了看簡單的陳設,搖頭道:「不敢當,在下就是過來看看,順帶回趟京城…這次有一個月的假。」
對于公孫衣這樣有家有室的人來說,長期在礦場當差,還是很辛苦的。
雖然賺得多,但很想念家人,偶爾夫人也會去礦場那邊探望一下,算是小別勝新婚,這次好不容易趁著過年混了一個月假,自然要回去闔家團聚。
「那邊還好吧?」
朱浩抬起頭來,笑著看向公孫衣,問道。
「挺好的。」
公孫衣道,「前面永平府知府剛剛卸任,新知府尚未到任,聽說陛下會派咱的人前去擔任知府之職?現在地方上不敢鬧騰了,年前京師錦衣衛派了人去,抓了幾個當地鬧得最兇的地主豪紳,后面就消停下來了。」
雖說強龍難壓地頭蛇,但也要看時怎樣的強龍。
既然要對永平府地方下手,不可能只是換個知府那么簡單,當然是殺一儆百,錦衣衛去抓人,再對外宣揚一下,讓地方上知道,這是朝廷強行推行的政策,誰違背就要被拿下法辦,高壓之下,地頭蛇也只能老實。
「其實…我想去宣府走一趟。」
公孫衣突然面帶期待之色說道。
朱浩有些好奇:「你…想去見唐先生?」
公孫衣忙不迭點頭:「嗯。內子說,唐先生現在有了身份和地位,或能幫我一下,在朝中謀個官缺,我想去…投奔他,哪怕是做個幕僚也行,若是能當個隨軍的長史…那就更好了。」
朱浩瞇眼打量公孫衣,對這樣目光短淺之徒有點鄙夷。
不過人往高處走,也不能說對方怎樣。
從他認識公孫衣開始,就知道這是個小門小戶出身,一心為振興家業著想,是那種特別摳門善于算計之人。
現在唐寅當了宣大總督,對一般人來說,那是風光無限。
整個興王府體系,除了那些太監和護衛外,就屬唐寅混得好,而且唐寅跟公孫衣一樣都是舉人,那公孫衣肯定想前去巴結一下,以此混個鐵飯碗。
可問題是…
你公孫鳳元莫非腦袋卻跟弦?
不知道唐寅的功勛和官職是誰幫他獲得的?你只知道去捧唐寅的臭腳,不知道好好巴結一下我?
「先生,你論才,論志,都不在軍旅,何必去做一些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呢?」朱浩笑著道。
公孫衣道:「那在下…擅長什么?」
你擅長什么,自己不知道?
你擅長摳錢,是那種吝嗇鬼,這你心里清楚,但從來沒往這方向去想吧?
「先生適合管賬,就說著西山煤礦,一年下來預算多少,實際花費多少,支出之外的收入又有多少,經過核算,把各方的錢財匯總后,又分別兌付給不同的渠道…」朱浩給公孫衣規劃了一下前途。
老摳,你就管賬吧。
雖然朱浩知道,摳門和會管賬是兩碼事,但總要給公孫衣這樣干啥啥不行的熟人,找個能干的差事吧?
萬一他有此特長呢?
公孫衣聽了就覺得頭大,連忙搖頭:「不行不行,我可沒那本事,我還是…先回京城省親,一切等休假完畢再說吧。」
公孫衣聽出來了,朱浩不支持他去找唐寅,所以他也就識相地說只是回京城省親,可能省親結束就繼續回礦場干活。
「哦,對了,公孫先生,告訴你一件事,唐先生估計再有一兩個月,就要回京城了,新任宣大總督還沒定下來,估計是臧中丞或是楊閣老的人,你去了宣府,只怕來不及了。」朱浩解釋道。
公孫衣有些驚訝,連忙問道:「那…唐先生回京后,官居何職?」
在公孫衣看來,唐寅在西北都是宣大總督了,回到京城,那還不得拿個侍郎干干?
朱浩道:「按品階來說,他回京師,應當是六部郎中,或是五寺少卿,也可能會被調去南京。但唐先生多次跟我來信,說他對仕途厭倦了,想安心靜養,寄情山水…我跟陛下商議過,陛下也同意了,準備讓他回京后,先休整半年或者一年,一切等唐先生身心完全康健后再說。」
「不干了?」
公孫衣驚愕無比,人霍然站起。
還有這樣的?
我堂堂舉人,為了混個官職,走南闖北,如今更是到礦上去做工,擠破頭都沒做官的機會。
可唐寅呢,一年多就混到宣大總督的位置上,回朝就算干不了侍郎,那也是正四品少卿,距離侍郎也就一步之遙,放到地方上,估計都能干左右布政使了 ,這樣顯赫的身份和地位…說不干就不干了?
這算什么?
激流勇退嗎?
朱浩道:「不用驚訝,等公孫先生將來有機會位居高位時,或許就明白其中的辛苦和焦灼了。」
公孫衣笑呵呵問道:「那敬道…朱先生,你覺得我有這機會嗎?」
本來他是朱浩的老師,現在卻改口稱呼朱浩為先生,只因為朱浩跟當今天子良好的關系。公孫衣為了能混出名堂,臉都不要了。
不過他一向不要臉,對此朱浩早就習慣了。
朱浩微笑點頭:「總有機會的,就算做不到唐先生那么高的官,但也差不了多少吧。但前提是,你必須先把陛下交待的事做好,人的一生很漫長,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混個十幾年幾十年,都還在原地打轉,你可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啊。」
公孫衣一想,自己才二十多歲,著那急干嘛?
突然覺得人生有了動力,眼神都在放光。
「那我先去安排,告退了。」
公孫衣拱手作揖后,蹦蹦跳跳走了。
朱浩望著其遠去的背影,不由自語一般感慨:「這家伙,是不知道什么叫畫餅吧?人家是望梅止渴,你是望餅止餓呀。」
有關唐寅回朝做什么官穩妥,吏部乃至整個楊廷和派系的官員都在研究。
想方設法要堵唐寅晉升高位的路。
但他們卻不知道,其實從一開始,皇帝就已知曉唐寅回京后將長期休假,暫且不用給唐寅安排什么官職。
但這點上…
就算楊廷和這樣的官場老油條,也絕對想不到,無論他們如何殫精竭慮,在此事他們都被小皇帝牽著鼻子走。
既然唐寅無心官場,朱四不需要給唐寅安排官職,那就得從唐寅退下來這件事上,換取一定利益…
這是朱浩為朱四規劃好的,就是以唐寅暫時去職,來換取楊廷和對宣大局勢的放權,或是一些需要安排的人安朝廷,或將想獲取的職位,拿到皇帝手上。
皇帝在朝堂提到唐寅升遷之事后幾天,君臣間沒有再談這件事。
皇帝不著急,大臣那邊卻越發著緊了。
萬一皇帝打定心思要讓唐寅當六部侍郎呢?
一群人鉚足了勁,等著跟皇帝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