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朱浩與駱安商議事情,朱萬宏只能先下樓等候。
駱安詳細講述了有關南京局勢。
應對倭寇和海盜方面,南京守備勛臣徐鵬舉行事消極懈怠,而浙江、福建等地,因為南京守備與海盜有暗中商貿往來,使得每次地方衛所派兵進行征剿,尤其是討伐海盜盤踞的海島時,海盜都會提前獲悉情況而逃走。
以駱安分析,似乎徐鵬舉及手下人員,有暗通海盜倭寇的嫌疑。
「先生,是否對守備衙門的人進行調查?」
駱安做請示。
朱浩搖頭道:「我們初來乍到,就算暗中去查,也容易為人探知消息,不如裝作不知,走個過場。」
駱安很不解。
朱浩都親自到南京了,居然只是走個過場?難道不應該趁機將南京官場給整肅一遍?尤其是把南京守備換成新皇的人?
「駱鎮撫使,這幾天你不要派人出去走動,目前保持低調即可,南京查賬不會有任何結果,等這邊的事有了一個對方方面面都好交待的答案,可能就要打道回府了。」朱浩道。
「是。」
駱安行禮領命。
他聽朱浩話里的意思,好像朱浩并不打算在南京久留,從情理上來說,朱浩在京城可以暗地里幫新皇做事,地位相當于隱相,留在南京能做什么?
所以朱浩要息事寧人的態度就很好理解了,因為朱浩志不在南京官場。
駱安帶人離開。
朱浩站在茶樓門口,準備帶朱萬宏一道走。
朱萬宏把一張大臉湊到朱浩面前,低聲問道:「不知駱鎮撫到南京來,是為何事?莫非要找誰的麻煩?」
「朱千戶,這事也是你能打聽的嗎?」
朱浩冷冷打官腔。
朱萬宏咧嘴一笑:「卑職不過是想出一份力。」
出個屁的力,就是想打聽消息,見風使舵看看是否能從這些「機密消息」中換取一些利益,以朱浩這么多年對朱萬宏的了解,知道這是個絕對要謹慎使用之人,稍微不注意就要遭受反噬。
「時候不早,我要去見一個人,朱千戶可要同行?」朱浩問道。
「那感情好…不知朱大人要去見何人?」朱萬宏本要直接應承下來,但隨即想到,朱浩問出這個問題,那就必然不會帶他去,他很想知道朱浩要去見誰。
朱浩笑道:「朱千戶不是聰明人嗎?你猜我要去見誰?」
朱萬宏一本正經分析起來:「要么去見魏國公,他是南京守備。要么就是去見南京戶部尚書,他負責江南錢糧調度…」
朱浩的確是要去見黃瓚。
這點倒是被朱萬宏猜對了。
朱浩道:「我面子這么大嗎?兩位朝中頂級大佬,是我想見就能見的?」
「大佬?是是,他們都是大佬。不過朱大人比他們還大佬,不過朱大人可要小心,您再強,那也要小心提防地頭蛇,卑職不才,曾在南京地面混了一段時間,對該地官場黑幕,多少了解一點,您看是不是…」
朱萬宏還是想跟朱浩同去。
「算了吧,今天我是去見黃尚書,不用你作陪,走了!」
朱浩直接跟朱萬宏作別,踩著馬凳就要上車。
朱萬宏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問已鉆進馬車車廂的朱浩:「那朱大人,明日見到余大人他們,卑職該怎么說?今天您去哪兒了?」
這問題是承接之前朱浩嗆他那句。
既不要幫助朱浩遮掩,也不能實話實說,難道要說你去見黃瓚吧?
如果不行,那到底該怎么 實話不好說,假話也不能說,還有這么安排事情的?
「自己掂量著辦!」
馬車已起行,朱浩冷冷的聲音從馬車車廂里傳出。
朱萬宏琢磨半晌,粗重的氣息說明此刻他內心的憤怒,被自家侄子戲耍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隱約間突然明白朱浩的意思省略號 「那就什么都不說,一問三不知唄?小小年歲,兜這么多圈子,活該你被流放到南京來,最好你也回不去…不行不行,他要回不了北京,我也回不去了,還是想辦法早點把他弄回去…來人啊,派人跟著小朱大人,不能讓他有事…」
朱萬宏派人跟蹤朱浩,卻不知何時把人跟丟了。
馬車停在一個商鋪前,許久不見動靜,等朱萬宏的手下鼓起勇氣掀開簾子一看,卻發現朱浩早就不在馬車車廂內。
朱浩在南京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要神出鬼沒些,萬一有人對他不利,他需要及早找到脫身之法,南京就算不是龍潭虎穴,但他面對的一個個權貴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天色漸暗。
朱浩在商館見到了風塵仆仆趕回南京來的蘇熙貴。
蘇熙貴身旁帶著一名看起來很低調的老者,雖然這老者只是穿著身便服,朱浩依然能從其雍容氣度判斷出,應該就是黃瓚本人。
圓臉帶點方,就是個長方形橢圓臉,胡子留得很特別,看上去像個女干臣,整體卻給人一種穩重能做大事的感覺。
從黃瓚這張臉,朱浩看到的是一個充滿自我矛盾的個體,好像忠、女干之事,都能從這一個人身上做出來,大可振國安民,小可保一家一室,邪惡起來同樣可以禍國殃民,遺臭萬年。
「小當家,給您介紹,這位便是黃公。」
相談的地方,就在商館廳堂,不遠處甚至坐著幾個談生意的商賈,但仔細一看就知道是偽裝的。
正有一種大隱隱于市的感覺。
黃瓚出來找朱浩商議事情,選在人多眼雜的商館,周圍還有人看著,別人隨時都能進來…如此卻不會讓人懷疑是在商議什么機密大事。
這廳堂內每個人都是黃瓚的人,營造出一種大庭廣眾的假象。
朱浩拱手:「學生朱敬道,見過黃公。」
黃瓚拱手還禮,八字胡一挑,露出些許女干邪的笑容:「朱先生客氣了,久聞朱先生大名,今日終于有幸一見。」
上來便以老臣之身稱呼朱浩為先生,足見黃瓚為人做事是何等謹慎。
絕對不能得罪皇帝身邊的人,尤其這個人還關乎他的仕途前景,關乎到他以后是否可以當北戶部尚書,甚至是兵部、吏部尚書。
朱浩和黃瓚坐在一張小方桌前。
蘇熙貴很識相,自覺地退到遠處,跟角落里談生意的幾個「商賈」湊一塊兒,隨后對在場的人做了個手勢。
所有人都拿出棉花來,把耳朵堵上,連蘇熙貴自己都一樣。
朱浩好奇地問道:「這是…」
黃瓚道:「商議大事,總不能讓閑人聽去,哪怕聽者無心,只要說者有意,便會有人傳揚,招致有心人揣度就不好了。」
朱浩心說,這是在說隔墻有耳?
你要杜絕隔墻有耳的方法倒是很特別,在一個相對嘈雜的商館內議事,還讓人把耳朵堵上,這就很有門道了、。
朱浩發現,自己對黃瓚的第一印象沒有錯,這是個忠女干事都能做到極端之人。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黃瓚入朝當戶部右侍郎時,正好是江彬得勢時,黃瓚長期駐留宣府,
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治理軍餉、打理府庫等事務,免不了跟朝中女干佞接觸,自然是鍛煉出眼前這副謹慎的作派。
真就是一步行差踏錯,就要萬劫不復。
「朱先生,飲茶。」
黃瓚親自給朱浩斟茶。
朱浩連忙道:「黃公客氣了。」
黃瓚道:「欸,朱先生到了江南,老朽便要盡地主之誼。不知今日朱先生去查問海防賬目,可有遇到麻煩?老朽讓人整理了過去幾年南方海防開支用度等等,其中各項虧空都列得很清楚,以備朱先生查閱。」
好家伙!
朱浩很想說好家伙。
剛見第一面,你就把江南海防所有內情,都給我查清楚總結出來,還列好送到我手上,這樣我用得著費力去查嗎?
當然也不能直接采用,還要從賬目各項問題,找「軟柿子」開始捏起,這樣可以免去極大的麻煩,甚至說朱浩用黃瓚所給的列表,來日就可以安排錦衣衛去抓貪污受賄的官員。
雖然都知道,問題主要處在徐俌、朱輔和徐鵬舉前后三任南京守備身上,也出在各地衛所指揮使等將官身上,但還是不能直接從這些人身上入手,最多只能抓一些小魚小蝦來交差了事。
朱浩笑道:「黃公辦事就是如此妥帖高效,難怪陛下總在下臣面前提及,這朝中非要有黃公不可。」
「是嗎?」
黃瓚聽了這話,老臉上滿是寬慰。
不說別的,這幾年黃瓚在朝,做的事可就多了,誰都認可黃瓚的能力,無論是新皇派系,還是楊廷和,再或是前面的朱厚照和江彬等…沒一個不佩服黃瓚的理財能力,但都對黃瓚模糊的立場頗有微詞。
話說出來,這世道不是有能力,就能在朝堂混得開。
最重要還是講派系。
黃瓚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入朝前沒有加入哪個派系,入朝后還被朱厚照和江彬等人拉攏,全力配合正德皇帝胡作非為,以至于他能力再強,楊廷和仍舊將他當成異類,連新皇派系也不能對其完全信任。
就像朱浩剛見到黃瓚,也在暗中觀察,黃瓚是否真的可用。
說白了,連朱浩也有疑慮。
「黃公,學生就不遮瞞了,西北這局勢,走到今天這地步,雖制約了楊閣老他們,但也令我朝兵馬陷入極大的被動,學生最怕的就是韃靼人再一次長驅直入,打到北京城下,到那時京城局勢困難,南京這邊需要有自己人坐鎮。所以希望黃公能當這個主持南京大局之人。」
朱浩就差沒說…
楊廷和沒倒,你就進不了京城。
把事辦好了,楊廷和致仕,新皇在朝中最大的反對派離開,京城六部尚書你自己選一個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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