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浩在西山推進的基建和工業籌備,比朱四想象中快許多,畢竟五六萬兩銀子砸進去,還有朱浩成熟的技術跟進,想慢都慢不了。
第二批又是四五萬兩銀子加持。
雖然看起來已經是神速,但距離朱浩的預期還是差了點。
朱四嚷嚷著要去看試炮,純粹是一廂情愿,沒人會同意皇帝離開京城這安樂窩,把試炮放到京城周邊也不可能,畢竟還要對楊廷和等文官勢力保守秘密。
等朱四跑去吃飯聽評書時,唐寅不由搖頭嘆息:「陛下如你一般,好似著了魔似的,不管不顧全力推進…卻不知做這些,到底能為你收獲什么?靖東南海疆?還是征服大漠?唉!」
唐寅不理解朱浩工業化大明的目的,覺得朱浩太過折騰,連累他也很疲累。
朱浩笑著寬慰:「后續事務,會讓人接替你,先生且留在京城安心幫陛下處理朝事,還有皇莊之事,恐怕也要先生來打理。」
管理皇莊的戶部主事之位一直空缺,事情總還是要人來處理,別人不行,只能勞煩唐寅親自上陣。
唐寅抱怨道:「以為回到京城能消停兩天,誰知…累人啊。」
這天朝堂上。
朱四宣布重啟對過去幾年朝中大案的復查,楊廷和率先出列表示反對,隨后君臣間在年后開礦事了后再一次針鋒相對。
朱四態度堅決,直接宣布擺脫三法司的束縛,直接以東廠和錦衣衛來進行核查,因為不涉及擴大讞獄的問題,最后此事在雙方激烈博弈中取得結果…皇帝有權動用廠衛體系對朝中案子復查,只要不加牽連,楊廷和很難反對。
結果就是…
刑部尚書張子麟在朝堂上直接提請告老還鄉,雖然張子麟連六十歲都還沒到,身體也沒有任何疾病。
朝中主要大臣,在新皇登基后,已是多次請辭歸鄉,絕大多數都是對君臣關系的一種試探,誰都知道皇帝不會應允,還會極力挽留,先前張子麟在四月初就提過一次,這次重提,分明是對新皇施壓。
皇帝說要復查大案,過去幾年,朝中大案無非涉及到寧王逆黨案和江彬、錢寧等女干佞勾連案。
這不分明是想替一些定罪的大臣翻案?
因為之前朱四已提過要啟用一些正德朝時的老臣,諸如王瓊等,以安定西北軍心,所以朝中大臣理所當然認為朱四此舉是拔擢那些被楊廷和打壓的舊臣,形成另一個派系,跟現有的文官體系分庭抗禮。
即便皇帝說復查,不會傷害到誰的利益,甚至只是一種例行的復查,還是遭遇文官勢力極大的反彈。
張子麟請辭,朱四自然出言挽留,但張子麟態度異常堅決,表示身體疲弱不堪支應朝事,朱四再三挽留無果,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大有讓張子麟自行滾蛋之意。
內閣值房。
四名閣臣回來后,楊廷和面色冷峻沒吱聲,毛紀湊近對楊廷和小聲道:「據說唐伯虎從西山回來了…這兩天陛下在一些事務上表現得很激進,或與此有關。」
言外之意,這次所謂要復查過去幾年朝中大案,應該是出自唐寅的手筆。
楊廷和打量值房一角正在跟蔣冕閑談的費宏,此時費宏談笑風生,一點都不在意這邊楊廷和跟毛紀說什么,也是因為費宏的親兒子費懋賢得以進國子監讀書,新皇要收買和拉攏費宏的意思太過明顯。
新皇收攏費宏的目的,自然是為對抗楊廷和,朝中君臣關系不睦的前提下,這也是必然會出現的情況。
楊廷和有意無意提到:「如今似也該考量,該由誰來坐鎮刑部了。」
「哦?」
紀一聽,就知道楊廷和傾向于把刑部尚書張子麟給換下去。
張子麟在過去一年時間里,幫楊廷和做了很多事,可以說上一次朝堂大清洗中,刑部是前鋒甚至主力,雖然大多數案子,張子麟都「秉公執法」,比如說要想治一個人交通寧王或是江彬等女干佞的罪,一定要有實際的證據,但牽連很大,有很多人分明可判可不判,都被楊廷和涵蓋其中。
就連王守仁年初也感受到莫大的危機,在其父王華死后,幾次上疏請辭新建伯的爵位,并想就此還鄉不再過問朝事。
王守仁在嘉靖初年的激流勇退,便是王瓊跟楊廷和派系斗爭的犧牲品。
照理說王守仁立下平定寧王之亂這么大的功勞,正德末年受到冤屈,還有人攻訐他跟寧王是一伙的,只是因為利益劃分不清楚而反水,還說如此也能解釋為什么寧王之亂能被他這么快平息,就因為寧王勢力的人以為他會相助云云…
到了嘉靖期,王守仁明明被封為新建伯,好拔擢為南京兵部尚書,卻直接請辭回鄉,這里面很有講究。
可以說,正德十六年到嘉靖三年中間,楊廷和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勢力,就算是在楊廷和致仕后,還能發生左順門事件,足以說明楊廷和在朝的影響力到底有多大。
毛紀道:「就算想有人來替換,只怕威望也不夠吧?」
以毛紀的意思,張子麟作為刑部尚書,已開罪那么多人,換一個上來,難道不會被新皇拉攏?
既然張子麟能為你做事,干嘛還要將此人給換掉呢?
其實毛紀也很清楚,張子麟這個人…雖然名義上傾向于楊廷和,但君臣間,很多時候都「明哲保身」。
比如說當日張子麟的請辭,看似給新皇施壓,更多是一種避免卷入漩渦的自保,因為張子麟的直面請辭提前沒跟任何人商議過,甚至連楊廷和這邊也沒打招呼。
楊廷和看來,這樣的騎墻派不配為自己做事。
過去一年中,很多王瓊和陸完的黨羽,明明可以重判,最后都只是施以輕刑,有很多明明可以問罪卻只是被革職、降職了事。
這就是忠誠不絕對,那就絕對不忠誠。
楊廷和覺得,刑部尚書本來還可以做得更多,甚至覺得此番皇帝要復查過去這幾年朝中大案,還有張子麟在背后暗中出力…總之張子麟現在已經是兩面不討好,離開朝堂乃板上釘釘。
「林待用不是已在赴京路上了嗎?」楊廷和突然提了一句。
「嗯?」
毛紀一怔。
林待用說的是林俊。
這位弘治末、正德初的名臣,曾做到刑部尚書,歷史上林俊跟孫交是同時被起用,二人年歲相當,都是七旬老人。此番因為有了朱浩的存在,孫交被蔣太后直接拉來京城,提前了許多,而歷史上孫交跟林俊一樣都是嘉靖元年輾轉才到京城。
因為林俊是福建人,歷史上比孫交還晚到,大概要四五月份才抵達。
歷史上林俊被起用為工部尚書,后來才轉刑部尚書,此番林俊到京師,卻是準備委以左都御使之職,現在看起來…林俊沒到,楊廷和就已準備把刑部尚書這位子留給他了。
「這會不會太…」
毛紀不知該說什么好。
君臣間真要鬧到這樣嗎?
張子麟退就退了,非要把林俊也拉到自己陣營中來,難道不怕新皇把林俊栽培成他的人?
你跟新皇爭用人,還以內閣首輔的身份,直接決定誰當刑部尚書…那朝中人事任免豈不真的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這算不算擅權?
楊廷和很嚴肅:「林待用一心為朝,定不會在朝事上模棱兩可 ,進退維谷,這幾日就可以再廷推上舉薦此人。」
毛紀很無語。
張子麟還沒退下來呢,新皇那邊也沒表態,你就直接說要廷推林俊當刑部尚書?
再說了,你怎么確保林俊能跟你一條心?
毛紀想不明白,也就不問了,覺得大概楊廷和跟林俊私交不錯,或是有什么書信來往,才能對林俊的「為人」如此篤定。
張子麟請辭之事,最初朝臣都以為是意氣之爭,新皇跟楊廷和兩方都會挽留。
誰知才一天時間,張子麟請辭內閣那邊便已決定下來,并在朝會上正式確定。
速度之快,連朱四都有點始料不及。
怎么回事?
朕是很不喜歡這個楊老頭的爪牙,但為什么楊老頭那幫人也不挽留?昨日朝會朕雖然拂袖而去,更多是被你們逼的,沒說就應允張子麟請辭啊。
「…朱浩,這是怎么回事?狗咬狗嗎?」
第二天散朝后,沒等到下午,朱四就跑出宮,找到朱浩問及此事。
朱四現在想的是,張子麟退下來后,趕緊找個能為他所用的新大臣,把刑部這個坑給占下來。
所以朱四很著急。
朱浩搖頭:「此舉是為更迭…因為楊閣老對張尚書不太滿意,想換個更忠心他的人上去。」
「誰啊?」
朱四不解。
朱浩嘆道:「若是所料不差的話,應該是會在五月抵達京城的林俊,那人曾經在正德時期做過刑部尚書。」
「他?不是老臣嗎?年歲比姓楊的都大吧?會聽他的?」
朱四難以置信。
別說是朱四,就連毛紀都不理解,為何楊廷和會這么信任讓林俊來接替張子麟。
朱浩有些話不好說得太明白。
簡單說來,歷史上朱厚熜掌權后,對楊廷和派系進行清洗時,林俊可是被列在「首犯」之列。
而林俊攏共在朝不過一年,就能讓朱厚熜恨之入骨,也足見這個人跟楊廷和之間攪合有多深,才會令朱厚熜恨得如此咬牙切齒。
現在林俊沒來,朱四甚至還覺得這是個可以拉攏的老臣。
朱浩很想說,你這個小皇帝還真是天真無邪,不知人心險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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