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嵐聽了父親的話,非常意外。
初到京師時,兩個哥哥都不在,孫嵐與父親算得上是「相依為命」,當時父親對朱浩的評價可是很不堪的,怎么這才過了不到半年時間,就對朱浩有了如此大的改觀呢?
聽孫交的意思,這是要把朱浩培養成接班人啊。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關系?
那是否可以說,因為自己的存在,而讓父親為難了呢?
「回去吧。」
孫交嘆道,「哪怕此番他真的沒法留在翰林院,不管到哪個衙門,為父都覺得他能做出一番成就來,仕途前景不亞于為父。不過就怕他年少,以后有了權勢,心態失衡,這就需要你在他身邊多加提醒,當好你的賢內助。」
又是盡到之責,又什么當好賢內助。
孫嵐不知該說點什么才好。
父親重新當官后,好像比以往更絮叨了。
孫嵐問道:「父親,是否女兒讓您為難了?其實您不必…遷就他。」
孫交用憐愛的目光望著女兒,微笑道:「你別多想,為父對敬道的改觀毛病不是因為你,而是跟他相處后,知道他是個做大事的材料,其才華和能力乃為父平生僅見。回去好好過日子,別胡思亂想,影響你們小夫妻和睦。」
孫交送走女兒。
心中有些波瀾。
他現在于朝中的確少了一腔熱血,心里總在惦記幾時能回到安陸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往對于培養接班人沒什么想法,可在認識朱浩后,突然想讓朱浩成為自己致仕后在朝的代言人。
發現人才,誰不想招攬其到門下?
孫交也不能免俗。
再說了,朱浩可是自己的女婿,把朱浩歸到自己這一派,怎么了?
這次他為朱浩出頭,要把朱浩留在翰林院,也是顧全這個便宜女婿未來的前途,生怕楊廷和趁機報復,畢竟他覺得既然自己知道朱浩在為新皇做事,那楊廷和那邊也可能會得到些風聲。
當晚,他親自去了楊廷和府上,拜訪這位多年老友。
「…志同,沒想到你會親自前來,本想讓用修轉告你一聲便可。」楊廷和對于孫交的造訪很無語。
你孫交先去吏部鬧,讓吏部尚書為你一個女婿的事單獨找我談,現在竟然還親自跑到我家里來了?
真是不知道避嫌啊。
以為大明的臣子,能隨便這么私下來往?
別人會怎么想?
會不會以為我楊廷和結黨營私,想要禍害大明呢?
孫交道:「那介夫你的意思是…?」
楊廷和道:「有關吏部人事任免,本就不屬于內閣管轄范圍,有關讓敬道去戶部之事,不過是外間以訛傳訛罷了…戶部主事之職,一直由陛下欽定。」
「哦?」
孫交心想,糊弄我這把老骨頭很好玩嗎?
還陛下欽定?
不會是你去找皇帝施壓,讓皇帝同意把朱浩調到戶部來,到時還說這事跟你沒關系?逼著我就范?
孫交嘆息道:「老朽在朝時日無多,這把歲數,應付朝事已是有心無力,陛下總問及老朽家事,甚至還問過有關接替老朽戶部尚書人選…」
說道這里,他其實是在暗示楊廷和。
你幫我把朱浩留在翰林院,我就把戶部叫出來,讓戶部重新歸你楊廷和管轄。
楊廷和對此并不太在意。
戶部以為是你孫志同想交給誰就交給誰的?小皇帝難道就不想把財政大權掌握在手里?
你孫老頭太把自己 當回事了!
分明就是夾縫中求存的小人物,卻總把自己當成是朝堂能呼風喚雨的大能人,看不清楚形勢的只有你孫某人!
楊廷和道:「那我說一句,調出翰苑的一定不是朱浩…這么說,志同你可滿意了?」
「當真?」
孫交瞪著楊廷和。
隨即他意識到,楊廷和既然敢做如此保障,應該不會騙自己。
所以這問題也就不需要答案了。
「老朽先謝過了,介夫,你以后再朝中有何事,只管差遣,老朽未打算再朝能做出什么成績,以后就倚仗這些后輩了…犬子難當大任,以后有事,只能靠朱浩…望你能理解。」孫交最后的語氣變得卑微起來。
楊廷和笑著點頭。
隨后孫交滿含歉意地行禮告罪,不顧楊廷和挽留,趁著夜色離開。
孫交一走。
楊慎從屏風后走出來,語氣有些沖:「這孫老部堂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會對朱浩的事如此上心?難道他真把朱浩當成家人看待了?」
楊廷和面色謹慎:「為父總覺得他知道一些外人所不知的內情,遮掩得異常嚴實…這不像他平時的行事風格啊…」
「哦?」
楊慎好奇地問道:「那…您眼中的孫部堂是怎樣一個人?」
「他?哼,以往在朝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從不攀附和巴結他人,跟他說句話他都能跟你打半天官腔,這種人就算涉及切身利益,也會大講原則,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死皮賴臉…」
楊廷和明顯對孫交有極大的懷疑。
楊慎道:「連切身利益都可以不顧,為了朱浩卻如此反常?他到底圖的是什么?」
楊廷和雖然有懷疑,但顯然也沒想明白其中緣由。
楊慎問道:「那父親,是否有可能,他想以如此激進的方式,讓人覺得他無心朝堂之事,讓陛下和您同意他致仕歸鄉?」
次問題,楊廷和回答不了。
「父親,有關敬道去戶部赴任之事…」
楊慎見問不出答案,只能從最現實的問題著手。
現在孫交對朱浩外調之事如此大反應,那之前的計劃還要繼續下午嗎?
楊廷和嘆道:「他都拉下臉來見為父了,難道為父能不給他面子?暫時讓敬道留在翰苑吧,暫且先少給他事做,好好觀察一番…你也多加留意,能讓孫志同如此拉下臉的人,難道是新皇的人嗎?」
本來楊廷和后面一句,不是求答案,楊慎卻一本正經分析:「不會的,父親,設身處地,若朱浩是陛下的人,那陛下應該很巴望朱浩調去戶部才是,何以…嗯?」
說到這里,楊慎也是一怔。
明顯有一點他自己也難以邏輯自恰。
楊廷和道:「你也看出問題來了?若是孫志同知道朱浩是新皇的人,如此孫志同的作為,是否都合理了呢?」
「啊?」
楊慎聽到這里,悚然一驚。
這解釋…
合乎情理!
只有孫交知道朱浩是新皇的人,卻不想讓朱浩卷入派系之爭,才會如此強烈反對讓朱浩去戶部做主事,不然實在解釋不了孫交反常的舉動。
楊慎隨即搖頭:「父親,若孫部堂真知曉此事,那他更應該避嫌才是。現在不過只是猜測,對敬道或有不公。」
楊廷和擺擺手:「是否公平不要緊,只要他還在翰林院,那就無關大局。」
「是。」
楊慎這次對父親真的心悅誠服了。
情父親一直不給朱浩做大事的機會,還是對其抱有懷疑。
那自己對朱浩的信任,就顯得有些盲目了,在做大事上,明顯父親更勝一籌,考慮也更全面。
楊慎聽了楊廷和的話,自然會限制指派朱浩做事。
但就算是楊廷和這樣的老狐貍,也絕對想不到朱浩能給小皇帝做多少事,以至于楊廷和覺得,只要讓朱浩留在翰林院中無所事事,那就能極大限制朱浩幫到新皇的忙,也杜絕了朱浩從自己這里探聽到什么消息。
楊廷和料不到的是,朱浩從開始的目的,就不是調去要害衙門。
朱浩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留在京城,做一個京官。
只要他在皇帝身邊,哪怕不能時時刻刻見到朱四,所產生的影響力也涵蓋整個朝廷。
「…你是說,孫部堂一直幫你游說,讓你留下翰林院,不是幫你,而是幫了楊閣老?」
這天晚上,朱浩跟唐寅難得坐下來喝茶談天。
最近唐寅雖然仍舊負責開礦,但多數時候不用他親自去西山礦場,留在京城遠程指揮就行。
可當唐寅聽了朱浩的分析后,頓時覺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
朱浩笑道:「沒有誰幫誰,其實我這個岳丈,就是想以楊閣老來壓制我罷了。」
唐寅心中翻江倒海。
之前唐寅一直覺得,孫交一反常態,應該非常認可朱浩的能力才會這么做,卻沒想到到了朱浩這里卻有了另一個版本的解釋。
「會不會是你多心了》其實…孫部堂并沒有要拆臺之意?」
唐寅顯然難以接受這個說法,但他跟朱浩相處久了,卻明白,朱浩不會無的放矢去如此惡意評價一個幫助過自己的人。
朱浩在人情世故上的見識,令唐寅很佩服。
朱浩道:「他在拆臺嗎?沒有!他也沒打算害我,若是想害我的話,大可將我幫陛下做事,還有西山開礦是我在背后謀劃,一并告知楊閣老就行。相反,他這么做,還是因為他欣賞我,覺得是在幫我。」
唐寅搖頭苦笑:「怎么愈發聽不懂了…」
朱浩笑盈盈道:「我岳丈有一股近乎偏執的頑固,認為只要能讓我安下心做學問,讓我處于他人監督和管控下,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他會盡可能令我接觸不到實務,不讓我開衙,或主持一方事務…純粹是好心辦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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