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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四章 用心不良

  正月十二。

  朱浩年后第一次回翰林院上工,主要工作便是整理《武宗實錄》文稿,誰知忙碌一個時辰后便閑了下來,于是端著杯茶,拿起本優哉游哉看了起來。

  正看著,外面院子里楊慎和余承勛路過,余承勛似是去見翰林學士劉春,楊慎則進了修撰房,往朱浩的桌子走了過來。

  “敬道。”

  楊慎笑著向朱浩打招呼。

  聽對方如此稱呼,朱浩料想,大概楊廷和不會再閑得沒事給自己起什么表字,以此體現自己是楊廷和的門生。

  朱浩道:“用修兄,可是有事?”

  楊慎在辦公桌對面坐下,瞥見朱浩正在看的是一本理學,搖頭輕嘆:“去年年底時,王伯安受封新建伯,他在江南之地大肆宣揚心學,北方有諸多文士推崇其學術流派,你怎么看?”

  朱浩搖搖頭:“我對此并無研究。心學的籍.一本都沒看過。”

  “那你真的應該瞧一瞧。”楊慎淡然一笑,顯然沒太當回事,“對了,聽說你跟王伯安曾見過面?”

  朱浩心中一凜,自己跟王守仁見面之事,在興王府乃是不大不小的機密,楊慎是怎么知曉的?

  朱浩謹慎地道:“當初唐先生平定安陸盜亂,新建伯曾到訪安陸州,當時唐先生曾帶我與其見過。”

  “嗯。”

  楊慎點點頭,似并不意外。

  王守仁不屬于楊廷和一系,相反還是楊廷和政敵王瓊的人,現在王守仁以平寧王之功,受封新建伯,一定程度上算是新皇對楊廷和派系的打壓。

  王守仁受封新建伯后,旋又成為南京兵部尚,既是勛臣又是文官,等于說其在南京官場挑起了大梁。

  朱浩不解地問道:“此乃陳年舊事,用修兄何以問及?”你楊慎拐彎抹角跟我談王守仁之事,分明居心不良啊。

  楊慎嘆道:“是這樣的,家父一直覺得,陛下身邊或有能人相助,你在興王府中時日不短,可知悉何人深得老興王及已故袁老信任和器重?”

  果然。

  楊廷和開始懷疑皇帝身邊有隱秘的幕僚,不然一個沒什么執政經驗的小皇帝,怎有實力跟三朝元老楊廷和周旋這么久?

  很多時候雙方不但互有拉扯,甚至皇帝那邊還略勝一籌!

  朱浩道:“唐先生算嗎?再就是王府長史司的人.這恐怕要問王府內那些掌握實權的人物。”

  “那你在王府這些年可有見過老興王,或參與過王府中大事謀劃?”楊慎追問。

  朱浩馬上感覺到楊慎所提問題帶有玄機。

  先是問他跟王守仁見面之事,再談及他可能參與王府之事謀畫,明顯是有興王府的人暗中投靠了楊廷和,泄露了一些王府中的隱情。

  別的不說,他朱浩在王府時,可不單純只是在袁宗皋、張佐和唐寅等人面前露過面,見興王時,很多時候王府長史司的人也在場。

  朱浩有些惱火。

  有了從龍之功,跟著新皇來到京城,獲得了以往不可能獲取的權力和地位,居然還敢當叛徒?

  難道就因為妒忌唐伯虎跟我受到新老興王的信任?

  朱浩道:“王府中事,我牽扯到的比較少,多數時候跟在唐先生身邊,也算有所涉及。唐先生這人,生性隨和,平時對我并不見外,而在我考中生員后,更與故興獻帝有過接觸,但大事尚輪不到我來謀劃。等我考中舉人時.那時興獻帝已薨逝.”

  楊廷和點點頭,顯然接受了朱浩的說法。

  朱浩本身年紀就不大,考中生員,并不是獲得舉人和進士功名,王府中人憑何信任一個錦衣衛出身的小秀才?

  被拉到京城當了一年的人質。

  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朱浩的崛起,時間軸上,跟王府中發生的大小事情均對不上,也就令楊慎不往深處想。

  “黃錦這個人,你知道嗎?”

  楊慎不再追問朱浩自身的問題,改而問起一個看起來不相干的人物。朱浩心知肚明。

  蕭敬在宮中縱火案發生后,已確定卸任回私宅閑住,而朱浩提出接替蕭敬當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的正是黃錦。

  歷史上,黃錦當了十幾年御用監太監,并協助朱四提督團營,可說是立下不少功勞,后來更是直接接替故去的張佐,成為司禮監掌印太監,一生無太大功勞,但也沒什么過錯,屬于中規中矩之人。

  這次朱浩想讓黃錦提督東廠,更多是方便辦事,并不是說,黃錦以后就在司禮監把坑給占死了,如果發現有人才的話還是會任用別的太監將其頂替掉。

  朱浩道:“聽聞他為人拘謹,學問方面比較好,但我并無與其有接觸的機會。”

  這倒是實話。

  王府承奉司那些太監,本來只是負責伺候王府貴人,多在王府內宅活動,少有與外人碰面。

  在進京城成為皇宮里的執事太監前,朱浩能接觸到的王府太監只有張佐一人。楊慎問道:“那他在刑獄方面,有何見地?”

  朱浩心想,感情跑我這里來試探王府中內情?你們不是找了個王府叛徒嗎?直接問他不就完了,干嘛來問我?

  “不清楚。”

  朱浩搖頭道,“王府承奉司的事,我在王府中讀,很難過問。”

  朱浩的意思很明顯,我又不是太監,你問我王府中那些個陌生太監的專長?真當我跟他們穿同一條褲子?

  專業不對口,問了也白問。

  楊慎點點頭:“好,你沒旁的事,隨我出去一趟,我與你有事做。”..

  楊慎特地把朱浩叫上,好像有什么要緊事。

  朱浩當然要防備楊慎知悉他幫新皇做事,帶他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將他給綁架了,甚至直接來個殺人埋尸.

  雖然這種可能性不高,但朱浩不得不防。

  好在朱浩身邊一直有錦衣衛的人保護,當他與楊慎出了翰林院后,就有幾名護衛尾隨其后。

  若真要“行兇”,朱浩估計楊慎活得不會比自己更久,真撕破臉,那就是魚死網破,沒什么顏面可講。

  但明顯楊慎對朱浩的信任,超過一般人。二人去的地方,乃是壽寧侯府。

  當朱浩下了馬車,看著壽寧侯府的匾額,有些摸不清楚楊慎的套路,或者說暫時沒搞清楚楊慎的老爹是怎么個想法。

  來見一個剛受無妄之災而被罰禁足的當朝國舅?想要說些什么?

  楊慎過去敲門。

  很快有人開了門,這壽寧侯府的門子無比囂張,張嘴就噴糞:“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吧?再敢敲門,亂棍打出去!滾蛋!”

  饒是楊慎脾氣不錯,臉色也不由黑了下來,他強忍心中的怒火把拜帖呈上,卻聽“咣”一聲,門已經從里面關上。

  這是吃了閉門羹啊!

  堂堂首輔之子,連進門等候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回到馬車上休息。車廂里,朱浩問道:“我們來這里作何?”

  楊慎道:“家父想知道,被牽連進宮廷放火的兩位國舅,現在是何想法,又是否跟陛下先前提到要在京師周邊開煤窯有關。”

  朱浩瞇了瞇眼。騙小孩呢?

  大理寺明明已經得到了錦衣衛詳細的案情報告,清楚無誤地列明此二人與宮廷放火的“實質關聯”,罪證都得到了你家老頭子的認可,還有他二人作女干犯科都有實證,就這還想要查什么?

  壽寧侯府的門子簡單通報后,再次打開門,招呼朱浩和楊慎進了院子。

  會面的地方既不是在壽寧侯府正堂,也不是宴客廳等處,而是側院的亭子前,石桌石凳,八方透風,門子冷冰冰拋下一句:“在這兒坐著等吧,我家侯爺很快就來了!”

  楊慎有些無語。

  大冬天的,讓我們在外面吹冷風也就罷了,讓我們坐石凳上算幾個意思?就算讓我們坐,是不是給個軟墊什么的墊一下?

  就這么坐上去,不會凍壞身體么?楊慎不坐,朱浩自然也不坐。

  那門子雙手抱于胸前站在那兒,氣勢洶洶打量二人。

  過了許久,張鶴齡衣衫不整現身,看模樣好像剛起床,再或是白天在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被楊慎和朱浩突然造訪而打斷,見面后身上兀自帶著一股戾氣。“楊用.修?就算你爹是當朝首輔,沒事也不要來打攪本候.咦,不對,莫非你是來看本侯笑話?”

  張鶴齡眉毛挑起,雙目圓瞪,顯然這邊應對不好,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楊慎拱手:“是來問案。”

  “問案?跑衙門去,本侯府上,從不接待外客!就算你爹來了,也沒得通融!”

  張鶴齡的話,讓朱浩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楊慎的到來并沒有提前跟張鶴齡打招呼,肯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楊慎道:“聽聞壽寧侯在西山的煤窯,被朝廷抄沒了.難道壽寧侯對此無意見?”

  “哇呀呀你果真是來看本候笑話的!本候意見可多了!信不信"張鶴齡正要發作,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你小子到底想放什么狗臭屁?”

  楊慎看了朱浩一眼:“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科狀元,對興王府中事知根知底。聽說壽寧侯的煤窯被人所占,我等不過是心有不忿,特地為壽寧侯和建昌侯二位請了刑部的公文,讓你們去將煤窯拿回來。”

  “啊?”張鶴齡沒太聽懂。拿回來?

  不是被錦衣衛查封了么?怎么個拿回法?

  朱浩卻一下子聽明白了,楊慎這是上門來挑事啊!

  就是要利用張家兩兄弟腦袋缺根筋,帶人去跟皇帝派去開礦的人火并。用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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