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萬宏心中一萬只草泥馬在飛奔。
我在北錦衣衛干得好好的,正是光明似錦前途無限,只不過泄露了朱浩家的地址,這就要被發配到南錦衣衛?
他心中氣憤不過,尤其覺得自己掌握著朱浩的“命門”,就是朱浩雙面人的身份,若以此來威脅,朱浩應該會受自己擺布。
當他從北鎮撫司衙門出來,就見到自己的老娘朱嘉氏,正帶著幾個仆人在錦衣衛衙門口與人爭執。
“吾兒出來了!他乃錦衣衛千戶!你們這些不開眼的!”
朱嘉氏仍舊耀武揚威。
北鎮撫司如今已成為新皇禁臠,也就是興王府的這些人受命要遵守規矩,不能亂來,否則就算來的是錦衣衛千戶的老娘,也照樣給你丟到大街上去。
活擰了吧?
敢到錦衣衛來撒野?
朱萬宏連忙走過去,一把拉住老娘的手臂,往遠處扯,即便他以為自己力大無窮,卻還是堪堪才將母親的手臂拖動。
朱嘉氏瞪著他道:“作甚?”
朱萬宏道:“娘,你去見過三房弟妹了吧?當時,是否大侄子也在場?”
冷靜下來的他復盤了自己的作為,若只是自己將朱娘的住所告知,或許不會有如此嚴重后果,那只有一種解釋。
老太太前去找茬,大侄子一看住所泄露,朱家人還跑來找麻煩,那得,干脆把你們都打發得遠遠的,一了百了。
朱萬宏知道,恨朱浩沒用,朱浩不過是利用手上的權力合理規避風險,只有這個不開眼的老太太,才喜歡無事生非。
“為娘來找你,不是為此事,而是你那二弟,剛被錦衣衛征召回去當百戶,就被派往康陵…”
朱嘉氏懶得跟兒子講什么見三房人的見聞,她現在想的是,趕緊利用大兒子手里的權力,把二兒子“撈”出來。
“哼!”
朱萬宏語氣中滿是不屑,“娘啊,都是你的兒子,怎還偏心呢?兒現在也被調去南錦衣衛了,找誰說理去?”
“什么?”
朱嘉氏聽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大孫子在她面前威脅的話,不單純只有二兒子牽扯其中,還有長子也在那聽起來很扯澹的“讖言”里。
朱萬宏無奈道:“娘,你是沒聽清楚嗎?娘為了一時意氣之爭,讓咱朱家人又一次要顛沛流離…咱們家到了南京后,您猜南錦衣衛那幫人是否會給我朱家面子,到時咱們的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否?”
朱嘉氏暴怒:“你這是指責為娘?老身就不信老三家一個小孩子,能有這么大本事?分明是朝廷要打壓我朱家,這與為娘去見三房人有何關聯?”
“呵呵。”
朱萬宏搖頭苦笑,“娘真是孤陋寡聞,你也知三房家的孩子,跟新皇一起長大,還是狀元郎,他在興王府的時候,連興獻帝都對其信任有加,你猜新皇登基后,身邊最得寵的人是誰?張奉正?還是已故的袁長史?再或是沒有一天當官經驗的唐伯虎?”
朱嘉氏愣在當場。
朱萬宏嘆道:“娘,你還是早些回去收拾家當吧,反正我朱家在京師也沒什么好日子過了…到了南京照樣茍活,總不會比在安陸時更差吧?兒要去見見大侄子,就算是給他磕頭,也務必要請他收回成命,就當是為娘所做之事贖罪吧。”
“你說什么瘋話?”
朱嘉氏氣急敗壞地吼道。
一個孫子在她面前出言威嚇,現在嚇唬她的話全都變成真的了,她的心已經夠亂了,這邊還有個唱反調的兒子在那兒嗡嗡嗡說些更不中聽的話,好似在埋怨她這個自詡“女諸葛”、“巾幗英豪”的一家主母不開眼。
朱萬宏撇撇嘴:“娘信不信無所謂了,咱老朱家的孩子,深得皇帝器重,又有權力辦事,這本是好事,本來兒我還指望有他卷顧,將來就算楊閣老、蕭公公他們倒臺,咱朱家依然能屹立不倒,結果娘倒好,只出馬一次就把關系給搞砸了。”
“你…你…”
朱嘉氏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氣惱的是朱萬宏在她面前老說一些喪氣話,更覺得大兒子所言不切實際。
“就算不是三房家的孩子做主,就當是當今圣上為他出頭撐腰,結果也都一樣…要不娘去找三房人說個軟話?”
朱萬宏用奚落眼神看著老娘。
先前還要顧忌孝子的名聲,就算回去也盡量在老太太面前飆演技。
現在他都懶得演了。
我都他娘的被流放到南錦衣衛去了,全都是拜老太太你所賜,我還不能有意見?忘了誰才是一家之主吧?
“兒這就去了,娘自己好好想想咱朱家以后還能不能立著吧,就怕以后別人再提到朱家,只剩下三房那一脈…唉!投胎也是個技術活,有一個老給家里招惹是非的老娘,也是一種悲哀啊!”
朱嘉氏一聽都要氣瘋了,可朱萬宏根本不給她發飆的機會,早已揚長而去。
朱萬宏準備前去拜訪朱娘,以此逼朱浩現身。
當著朱嘉氏的面發泄一通,嘴上是爽了,可前去朱娘居所的路上,心里邊滿是陰霾。
敲門后,朱娘倒也客氣,把他迎進門,卻只讓他在正堂坐著,連個奉茶的人都沒有。
“麻煩弟妹早些將侄兒叫回來,就說我找他有事…有要事相求。”
朱萬宏一身錦衣衛官服,腰間別著刀,怎么看都像是來找茬的,朱娘當然不會替他通報。
朱娘道:“若是犬子有開罪的地方,還望…不要見怪。”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見怪的意思,先前都是我的錯,不該將你們的住所告知娘,以至于娘前來找麻煩,是我該死…可是侄兒他也不能罔顧親情吧?嗚嗚…我這把老骨頭,經歷了多少磨難,才有今日成就,現在卻要被發配南京,這這這…我命苦啊。弟妹你不用勸我了。”
朱萬宏終于遇到一個不知道自己脾性的人,又是一通精彩絕倫的表演。
都把朱娘看呆了。
這是什么情況?
大伯哥上門來,一頓哭訴,還說什么不用勸他?
勸他什么?
朱娘囁嚅地問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是有誤會,都是侄兒他誤會長輩了,我不過是想緩和三房跟家里邊的關系,絕對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現在侄兒他深得陛下信任,一句話就把他二伯調去守皇陵,一句話又把他大伯我打發去南京,咱能不能講點親情?”
朱萬宏眼淚都流下來了。
真的是老淚縱橫。
看到這一幕,朱娘整個人很懵逼,小聲道:“不…不會的,小浩他只是在翰林院當修撰,聽說工作很清閑,平時就負責修修書啥的,可沒資格決定大事。”
“哎呀。”
朱萬宏嘆道,“那弟妹可能真不太清楚咱家侄兒的能耐,朝廷上下,現在就沒有他管不了的事,明里他只是個普通的翰林,但暗中說他是大明的宰相也不為過。
“大明真正的宰相楊閣老,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話又說回來,到現在楊閣老都不知道他在為陛下做事,還做了那么大的事…當長輩的可從來沒出賣他求榮,他也不能…這樣對待我吧?”
“啊?”
朱娘突然想起兒子在自己面前吹的牛逼,說什么干大事云云。
難道不是吹牛,而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自家大伯堂堂一個錦衣衛千戶,何至于跑自家來哭訴?
想到先前兒子在老太太面前說的那番話,好像什么都被朱浩言中,難道真是朱浩從家里離開后,直接找人把朱家人給辦了?
不然怎么解釋眼前之事?
“嗚嗚,弟妹啊,我這輩子吃了太多的苦,實在不想再經歷奔波勞碌了,他要懲罰,就懲罰他祖母,把朱家上上下下全部弄去南京都行,就是我…還想留在朝中為陛下多做幾年事情,就當是贖罪不行嗎?”
朱萬宏哭著道。
朱娘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現在終于不認為大伯是來找兒子麻煩的,欠身行了一禮,道:“還請等候,妾身這就找人去通知小浩。”
不用朱娘派人通知,朱浩就知道朱萬宏這個大明影帝跑自家去了。
不用說,是去求情的。
朱浩故意晾著朱萬宏,一直到天黑后才回家。
“賢侄…您可算回來啦。”
朱萬宏見到朱浩,急忙站起來往門口迎去,健步如飛,卻在正堂門檻磕絆了一下,踉蹌幾步后才站穩。
顯得非常狼狽。
朱娘看著滿面諂媚笑容的大伯哥,無奈搖頭。
真是活久見,活見鬼了。
朱浩語氣略帶嘲弄:“大伯,你這是干嘛?上門來找茬?”
“沒沒沒,是來求情的。”
朱萬宏急忙解釋。
朱浩對朱娘道:“娘,讓我跟大伯單獨說兩句,不要有人過來打擾,可以吧?”
朱娘點頭道:“好好跟你大伯說話,我看你大伯挺著急的,先前…算了,你們去屋里說吧。”
她本想把朱萬宏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訴之事說出來,但一想,在兒子面前還是別損他這個大伯了,干脆三緘其口。
進了屋子。
朱浩直接把門一關,狠狠甩下一個臉色,冷冰冰道:“沒錯,都是我做的,既是懲罰你和朱家,也是暫時讓你們遠離京師政壇的博弈。做了錯事就要承擔后果,現在事情都定下了,怎么,你還敢有意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