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剛過。
朱浩見到了虎頭虎腦看上去頗有英氣的陸炳。
朋友相見分外親熱,陸炳拉著朱浩的手問東問西,好像朱浩是百事通一般。
“聽我娘說,我爹跟著你做事,但為何這里沒見到他人啊?”
陸炳迫切想知道父親的情況。
陸炳跟著老娘來到京城。
老爹在錦衣衛辦事,往往一出門就旬月不歸家,而老娘經常出入皇宮當蔣太后的貼己人,他等于是被散養,雖然家里邊也給他找了教書先生,但陸炳并非那種虛心向學的性子,沒事就喜歡舞槍弄棒,看來已打算將來繼承他爹錦衣衛千戶的職務。
朱浩道:“你爹有重要的差事做,以后有什么事,你來找我就行。最近這幾年,你要用心讀書,練武也不能懈怠,不然以后怎么輔左陛下…”
“朱浩,習文和練武都沒什么意思,要不你教給我點別的…聽說你算命很厲害,就教我這個行不行?”
陸炳的請求讓朱浩直皺眉。
不是讓朱浩給他算命,而是要學算命的本事,看來小孩子對于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
朱浩沒好氣地道:“以后就算你不能應科舉,也要走武舉之途,這樣才對得起你爹娘對你的栽培。今天我倒是要好好提點你一下,你以為我是什么?路邊算卦的半仙?別想那些沒用的!以后跟著我好好學習,還有練功也不能落下!”
陸炳性格外向,眼神銳利,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蓬勃的朝氣,鋒芒畢露。
一般來說這種人不好惹,桀驁不馴,逆反心特別重,但這會兒被朱浩訓斥,陸炳卻一點脾氣都沒有。
自幼跟著朱浩混,童年多數時候都接受朱浩教導,朱浩等于是他的先生,再加上朱浩年歲比他大,見識也比他多,現在地位更是相差懸殊,連爹娘都對朱浩尊崇有加,他有什么理由不聽朱浩的話?
“我娘說了,今天我可以休息一天,不如你帶我去京城各處逛逛吧?”陸炳的請求,跟朱三初到京師時幾乎一模一樣。
孩子到了熱鬧的大都市,總想見識一些新奇有趣的東西。
安陸雖是州城,但跟京城沒法比,無論是朱四朱三,再或是陸炳,都算是小地方來的,很容易被京城的繁華迷花雙眼。
朱浩搖頭:“不行。回去好好讀書,過幾天我會考校你一次。最近天氣涼快下來,練武恰當時,回頭我讓關敬跟你好好比劃比劃,最近他武功見漲,希望你能在他手里多堅持幾招。”
“這不公平!他比我大好幾歲呢,估計身材也比我高大吧?”
陸炳馬上抗議。
雖然陸炳跟關敬不是很熟,但以前跟著朱浩兩人曾拆過招,跟關敬比武,就像大人欺負小孩子一樣,陸炳心里一直都有陰影。
關敬練的可不是一般舞臺上的花架子,走南闖北,本身身板就硬,性格更為秉直,在學習和練功上受他父親的影響,踏實勤奮,每日苦練不休,不像陸炳這樣,不管習文還是練武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像個懶懶散散不思進取的官二代。
朱浩道:“努力學習才會有進步,明天就讓你會會他,多接受教訓你才能認清現實!”
朱浩覺得,讓關敬跟陸炳多接觸沒壞處。
陸炳背景雄厚,就算考不中武舉,也照樣有光明前途,而關敬最大的靠山就是他朱浩,想進錦衣衛除非立下軍功,否則就算朱浩有心幫忙也難。
錦衣衛這地方,要么靠關系吃飯,要么憑本事吃飯。
而所謂的關系,不是有朋友相助,更多是要靠父輩的功勛和蔭蒙,而關敬則沒有。
朱浩對關敬的期許,是讓其考中武舉人后,到邊軍去歷練個幾年,走邊將上位的路線,而不像陸炳這樣直接走錦衣衛的捷徑。
可現在存在很多不確定因素,朱浩并不著急為他們規劃人生。
尤其陸炳那邊,本來也用不著他朱浩代為籌謀。
九月初。
天明顯涼了下來,朱四因為之前出入宮門,晚上休息不好,感染了風寒,但并沒有因此輟朝。
只是朝堂議事時間明顯縮短。
有些事朝堂上來不及說的,都以奏疏的方式進行批復,與之前楊廷和對新皇朱批多很難回擊不同,這段時間趁著皇帝生病,朝政方面楊廷和有意刁難,在六部和地方執行層面故意放緩。
其實就是給朱四施加壓力,趁你病,讓你知道誰才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朱四連續多日沒出宮。
張左負責來回傳遞消息,朱四本來就不太喜歡批閱奏疏,現在病了,更是把什么事都推給朱浩。
“…挑幾件給朱先生朱批就好,剩下的交給咱家處置便是,躬體欠安,若是以陛下名義批太多的話,難免引人懷疑。”
張左特別對唐寅和朱浩交待。
可惜這會兒朱浩不在場。
皇帝生病,楊廷和故意讓六部奏事放緩,總的來說,就是一些重要的事不交給皇帝來裁決,以此逐漸把小皇帝手頭的權力架空。
之前不管什么事都上達天聽,皇帝通過朱批的方式,把整個朝堂掌控在手,當楊廷和發現小皇帝正在逐漸收攏權力后,立即想出這么個對策。
唐寅看著手上幾分奏疏,搖頭道:“這些都是無關痛癢的瑣事,以往都是不奏或少奏,近來卻增多,看來…唉!”
有些話唐寅不需要說明白。
之前朱浩也提出過這個問題。
不能總想著敵人在我們設想的范圍內進行回擊,政敵也是有手腕的,楊廷和作為顯赫一時的權臣,連江彬等掌控軍權的近佞都不是其對手,皇帝若是以循規蹈矩的方式應對,根本斗不過他。
張左嘆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過最近…只能先拖下去了,一切等陛下龍體轉安后再說吧。”
張左經歷新皇跟楊廷和斗法后,發現對手實力雄厚,朝中文臣基本都站在對方一邊。
按朱浩的話說,他們忠的是大明朝廷,而不是新皇。
在朱浩看來,即便換個皇帝,或者改朝換代,同樣是這群人,朝堂上依然是這尿性,沒有人敲打,他們只會變本加厲。
最近朱浩在順天府連續開了六家工坊。
除了四家織布工坊外,還有一家琉璃工坊負責生產平板玻璃,以此來生產銀鏡。
最后一家工坊,則是朱浩改造的煉鐵工坊,準備嘗試煉鋼。
翰林院那邊,朱浩基本上是一天去兩個時辰,上午一個時辰,中午吃過飯再熬一個時辰便走人。
或者是選上午或者下午去坐個滿班。
沒人強求。
這真是份清閑的工作。
因為剛進翰林院不久,除了修書,別的大事,諸如制誥等,根本就輪不到朱浩來做,甚至連參與意見的資格都沒有。
翰林院中吃閑飯的人實在太多了,沒人會盯著他這樣一個新人。
跟在安陸時不同,此番朱浩到京師后,沒有請朱娘和李姨娘出馬照看生意,讓她們安心留在家中,生意場上的事主要交給馬掌柜和于三等跟著他到京城來的人。
這天朱浩又去翰林院“忙碌”了一上午,中午到了跟孫孺約好的地方。
同時來的,還有上午湊一塊兒練武的關敬和陸炳,目的地不是火鍋店,而是附近一家食肆。
“朱浩,我們太累了,弄點好吃的吧。”陸炳一來,大模大樣往那兒一坐,一點都不客氣。
關敬板著臉:“不得對先生無禮!”
陸炳道:“朱浩是你們的先生,又不是我的先生…”看到關敬揚起了拳頭,趕忙改口,“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陸炳站起來,一臉委屈巴巴的模樣。
朱浩看到陸炳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估計是跟關敬比武時落下的,現在陸炳對關敬敬畏有加,絲毫也不敢忤逆其意思。
朱浩嘆道:“沒什么,不用那么拘謹,坐下來吧。一會兒蔣榮也會過來,吃完后,下午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什么地方?”
陸炳眼睛都直了。
朱浩道:“先不說,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朱浩要帶他們去的是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不過在這之前,會先帶他們走一趟大理寺…當天有犯人從大理寺提出來,移交到詔獄。
這屬于三法司跟錦衣衛之間的權力爭奪,前去提人的正是陸炳的父親陸松。
人被送到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后,駱安將主持審問,朱浩想讓幾人觀摩一下。
雖然孫孺是舉人,照理說跟詔獄沒任何牽扯,但朱浩覺得,孫孺以國子監監生的身份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為很困難,還不如讓其以舉人之身從軍,在軍中從中下層典史做起,等于是讓其做軍中的文職官員。
不然…
孫孺那熊樣,還當官呢,讓其在國子監中當個學正,都怕誤人子弟,朱浩并不覺得孫孺在正統文官體系下入仕有什么前途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