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進戶部,有了正式的官身。
第二天他走馬上任,結果回來后臉色很不好看,此時朱浩不在,陸松和駱安也不好多問,一直到蔣輪來之后才問詢他第一天上班的經歷。
“別提了。”
唐寅顯得很懊惱。
蔣輪笑著道:“我說伯虎兄,你乃興王府大才,論能耐,比那位入閣的袁長史都高,讓你以一介鴻儒前往戶部當個看庫房的,心情自然不佳,不如我們一醉解千愁?”
遇事不決喝上兩杯,此乃蔣輪跟唐寅相處之道。
唐寅搖頭:“沒心情。”
一直到下午朱浩回來,蔣輪讓朱浩過去安慰兩句。
朱浩道:“連你都知道唐先生這會兒有巨大的心理落差,我去安慰也屬徒勞,不如讓他慢慢適應。”
蔣輪琢磨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隨即朱浩大方做東,要宴請唐寅。
換了別人請,唐寅估計不會應約,但朱浩可不輕易請他喝酒,唐寅感覺朱浩有事情想借著席間說,便與之同往,一起前去的還有陸松和蔣輪,本還想請駱安,但駱安最近公務繁忙,涉及處決江彬事宜,婉言謝絕了。
到了宴請的地方,發現距離住處不遠,乃是一棟二層小樓,一看就是這兩天才開張的酒肆,門臉和酒旗都很新。
到了門口,發現里面客人云集,甚至還有人坐在門口等候就餐。
正值華燈初上,酒肆爆滿,唐寅很好奇,當即問道:“前兩日走過這里,未曾見過有酒肆,幾時開的?為何這么多人?”
朱浩隨口道:“這里主打火鍋生意,我開的,前天剛開張,讓蘇東主幫忙在徽商中打了點廣告,結果就成了這般模樣,弄得我都想開分號了。”
蔣輪、唐寅和陸松同時用驚愕的目光望向朱浩。
朱浩跑到京城來,之前一直做工坊生意,他們雖然知道卻很少過問,未曾想朱浩居然又做起了酒肆生意。
“賺點小錢罷了,同時也給我們一個方便聯系和說話的地方…估計熱鬧兩天,就沒那么多客人了,樓上預留了雅間,不對外開放,我們上去敘話吧。”
朱浩的意思是,別看這酒肆人多,還有人排隊,但自家產業,留有備用的位置,不怕來了沒地方坐。
一起上樓,到了靠里的雅間,推開門進去發現里邊寬敞而又雅致。
蔣輪一屁股坐到軟椅上,稱贊不已:“怎這般舒服?好像下面填充了棉花似的。”
“這叫沙發,下邊安裝了彈黃…別管了,坐著舒服就行。”朱浩解釋一句,隨即對跟進來的掌柜吩咐,“上好的材料,挑著上就是。”
“是,這位官人。”
掌柜領命退下。
蔣輪好奇地問道:“他不知道你是東家?”
唐寅道:“朱浩身份特殊,還是少對外宣揚,估計他以后跟你見面的次數都少,生怕被人知道他跟我們興王府的人過從甚密。”
朱浩笑著擺擺手:“沒有先生說得那么夸張,我們身邊都有錦衣衛的人保護,當一般眼線想來查個消息容易?只要別對外宣揚就行。”
唐寅也試著在沙發上坐下,突然想起什么:“若是陛下突然出宮…”
陸松道:“沒事,若是陛下來的話,自會有人知會,到時回去便可,反正距離不遠。”
蔣輪笑道:“我看把陛下叫到這里來都行,與民同樂嘛。”
嘴上這么說,但蔣輪也知道如此不合體統。
先皇就是因為流連宮外,最后落了個昏君的罵名,現在朱四剛登基,正是給自己塑造好名聲的時候,若是輕易造訪市井之地,消息泄露出去,指不定別人會如何評價。
酒席進行。
蔣輪興致最高,笑著給唐寅敬酒:“不管怎樣,伯虎兄進入仕途,就此飛黃騰達,將來當上高官,可莫要忘了兄弟我。”
蔣輪現在最憋屈。
明明大外甥當了皇帝,可自己卻沒撈到一點好處,連找個差事混混手都難。
現在朱四也沒心思給便宜舅舅爭取爵位或者官職,光是每天跟楊廷和斗智斗勇,就讓朱四焦頭爛額。
唐寅搖頭苦笑:“莫要取笑我了,這才剛進朝堂,也不知幾時才有出路。”
朱浩道:“用不了多久,過兩天我就把河工賬目整理出來,讓先生報上去。”
蔣輪和陸松都用驚訝的目光望過來。
感情朱浩早就查清楚了,一直隱忍不發,就等唐寅當官之后,讓唐寅拿來立功呢。
“你自己報不是更好?為何讓我來?再說了,我一介舉子,哪怕是幫陛下查清楚河工賬目,也未必會帶來什么好結果…”
唐寅的意思是,你是進士,立功了晉升空間很大,而我只不過是個舉人,功勞什么的就不奢求了。
陸松道:“唐先生,我看朱先生乃一片好意,他如今可在翰苑當差,未必需要此等功勞。”
蔣輪也道:“你看,連老陸都看出來了,小先生這是在幫你呢,你可別不領情啊…你現在當官怕沒有晉升途徑,難道靠資歷混個三五七年?除了立功外,莫非還有更好的上升途徑?”
兩個旁觀者看得都比唐寅透徹。
唐寅望向朱浩,有點不好意思。
自己這幾年,承蒙朱浩幫忙的地方太多了,眼下朱浩等于是給他鋪好了升官的道路,更讓他覺得受之有愧。
“先生不用這般看我,新皇登基后,需要對舊有秩序進行整肅,利用河工賬目來做點文章,發現一點貪腐的問題,正是革舊立新的最佳方式,歷朝歷代都是如此,不過我們是用了河工來作為引子罷了。”
朱浩的意思是,我不完全是為了幫你,也是為了幫助新皇。
不是正愁文官集團鐵板一塊堅不可破嗎?那就用查河工賬目的方式,把歷年問題給查出來,不管當時那些當值的官員是自己貪污,還是被上層尤其是江彬和錢寧等人所要挾,反正這群人都不可用。
新皇借此機會提拔一批自己人,或是前朝郁郁不得志的官員,這些人承蒙新皇的恩德,自然就會歸心,并投桃報李。
等朝堂基本換上自己人,那就不用擔心楊廷和整出什么幺蛾子,新皇下達任何政令,都能得到最好的執行。
唐寅點點頭,算是認同了朱浩的說法。
幾人飲酒,當天朱四沒提前通知要出來,也的確沒出宮。
不料眾人吃吃喝喝正過癮的時候,樓下吵鬧聲傳來。
“…他娘的老子來喝個酒,居然有不識相的攔路?活擰了吧?一個個把你們的腦袋給砍了!也不看看老子是誰!”
這口氣…
聽著就讓人來氣!
唐寅握緊拳頭,想下去把前來搗亂的人胖揍一頓。
不料蔣輪斜著頭想了想,疑惑地道:“這聲音聽著好耳熟。”
正說著,樓下有惡奴幫腔:“此乃壽寧侯和建昌侯是也,趕緊讓路!”
蔣輪隨即從椅子上蹦起來:“就是他倆!”
陸松皺眉:“莫非是來找我們麻煩的?”
朱浩笑道:“我看未必,可能就是火鍋店名聲在外,他們嘴饞想來光顧一下,讓掌柜的處理就好,若實在支應不了,就讓…蔣姑爺下去對付一下?”
“這…好!”
蔣輪本想回絕。
但再一想,現在自己也是外戚,同是新皇的“舅舅”,憑什么張家兩兄弟就能如此張狂,而自己不行呢?
正好因為新皇登基沒給自己封爵,鬧了一肚子的委屈呢,可以借機下去發泄一下嘛。
蔣輪本有雄心壯志,但想了想,自己跟張家兄弟好像沒什么過節,干嘛想著下去生事?
唐寅見蔣輪要往樓下走,扯了他一把:“不急,不急,等掌柜應付不了你再去,還有別往這里引。”
“嗯。”
蔣輪這才重新坐下,卻再也沒心思喝酒了。
張家兄弟二人自報家門,掌柜自然不敢阻攔。
引進店里,讓人騰出位置,前來吃飯的有很多是商賈,他們可不敢開罪張家兄弟,一看有人來麻煩,有吃完還在談事的趕緊結賬走人,免得跟張氏外戚起沖突沒好果子吃。
“聽說這里多了一家店,很多人跑來湊熱鬧,排著隊吃,我倒要看看有何稀奇的?咦…就這個?”
張鶴齡指著旁邊一桌客人正在吃的火鍋,很是不解。
掌柜道:“正是。”
“大熱天吃熱涮?吃飽了撐的吧?什么價錢?”
張延齡在旁問道。
此話一出,掌柜的很吃驚,這兩位主兒出門吃飯,居然還會主動付錢?
不都說是吃霸王餐還要連吃帶拿的么?
掌柜指了指墻上掛著的木牌:“明碼實價,每一樣都定好的,兩位侯爺自行選擇。”
張延齡道:“哎喲呵,真是周到,那一樣給老子來一份。”
“這…”
掌柜本想說,那么多食材,你們倆能吃得完?
雖然你們帶來的人多,但你們的家奴誰有資格跟你們同桌吃飯?最后還不是你們兩個吃?
張鶴齡一拍桌子:“怎的,怕給不起錢不成?”
掌柜的正要搭話,樓上蔣輪下來,笑著招呼:“哈哈,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兩位侯爺,小的在這里給你們請安了。”
“誰啊你?”
張延齡怒視蔣輪,而旁邊的惡奴已準備沖上去把人拿下。
張鶴齡拽了弟弟一把,連忙道:“老二,看清楚點,興王府,姓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