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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二場、三場

  二月十一,會試第一場結束。

  朱浩出場后回去簡單休整,誰都沒見,連孫孺和公孫衣想問詢他有關考試的情況都被他拒之門外。

  緊接著當天下午就要再次入場,準備第二場考試。

  二月十二,會試第二場。

  五經題朱浩選的是《詩經》,題目為:“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意思是:“天黑了,天黑了,為何不回家?若不是為了君主,誰會在泥漿中勞作?”

  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有社會分工層次分明的意思在內。

  大概有種臣子的自哀,我們辛辛苦苦為了誰?還不是為了皇帝你?而皇帝這會兒正干嘛?胡作非為!這不是傷我們的心么?

  五經本經到會試時仍舊通行,會試放榜時,考生本經都會列在其姓名之下,明朝會試錄中都有列明。

  第二場中“論”題:“論,君子不動而敬。”

  語出《中庸》。

  字面意思是,君子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獲得尊敬。

  聯系出處上下文,也有君子人前人后表里一致的意思。

  這是論君子修養的。

  “論”題,不需以八股文來寫,純粹就是寫一篇議論文,二百字到三百字左右,考察學子個人臨場發揮,但即便不以八股文來寫,制式仍舊與八股文相似,不能戲謔和調侃。

  “詔告表內科”題目三道。

  其中一題為:“擬,宋改封孔子后文宣公世愿為衍圣公。”

  這題目對朱浩來說,倒是有幾分意思。

  衍圣公也就是孔家后人,以大宋朝廷的名義,來擬定這樣一道詔告,屬于對考生應用文水平的考察。

  衍圣公傳到當下,為孔聞韶,系孔弘緒之子,屬于一個跨代傳承,因為孔弘緒當年有奸殺罪行,被剝奪了傳承,由孔聞韶的叔叔繼位,后在弘治十六年傳回到孔聞韶名下。

  孔聞韶與大學士李東陽乃是姻親,其子與建昌侯張延齡也是姻親。

  此人屬于典型的“罪臣之子”,在大明罪犯的后人連科舉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是做天下文人的楷模。

  此題似在暗諷孔家內部傳承。

  “判”題則類似于公堂審案,考察考生對《大明律》的了解。

  題目中有“器用布絹不如法”、“出使不復命”這樣的內容,不是讓你來議論,而是以公堂審案的方式對其進行判罰。

  也屬于應用文范疇。

  第二場結束。

  二月十五,第三場如期開考。

  策問題目,上來第一題涉及家國大事:“問,漢唐以武立國,傳承以定國之治,然亂國于武。夫宋以文治而安天下,四海升平,為外夷所擾,覆巢令蒼生茍全…”

  第一題考察的是文武立國的問題。

  這是讓考生來闡述,在治國安邦上,到底是以文立國重要,還是以武立國重要?

  總之舉例的朝代都已經玩完,不管是以文立國還是以武立國,最終的結果都是走上衰亡,所以這道題目并沒有準確的方向,你說以文立國也行,以武立國也無不可。

  但若是議論方向以大明立國為標準,你就不能再拿漢唐和宋來打比方,就要直接寫…明以何立國作為你的基礎論調。

  一般文人當然是推崇以文立國,把士大夫的地位推得高高的,但這是考官出題的真正目的?

  若是轉為中庸的腔調,文武并舉,就會將題目的議論方向帶到中庸上。

  這就是策問中最典型的題目考察方向,需要“預設前提”,不管是以文還是以武立國,都要講一個先決條件,也要講情況之發展,會試考題中遇到策問題目,那是要講辯證唯物主義的。

  朱浩的議論方向,索性就以“太祖以鞍馬定天下,驅除韃虜”作為點題的開頭。

  朱浩要闡述的觀點,以武安邦,以文教化世人,雖是并舉,卻以武為先,這是朱浩真實想法的寫照。

  你光靠文來立國有個屁用,不管是外夷入侵,還是國家內部出現動亂,你靠嘴巴能把問題解決?

  最終還不是要用到武力?

  讀書人不愛聽這些,但讀書是為了教化世人你不能不承認吧?戰場上殺敵不能靠四書五經也要承認吧?

  二題問“天時周禮”。

  三題論“禮樂安民,服化百姓之道”,提到幾位先賢的論調,有點像是唐寅在弘治十二年吃癟的“四子造詣”考題,這大概也是策問題所定的一個基調,就是在第三題上拿出一些先賢的說辭,以此來論一個有關圣人治國方向的題目。

  但這次因出題方向淺顯,不像程敏政那么頭鐵,非要炫技賣弄,題目算是中規中矩,不會讓考生找不準下筆點。

  前三題都屬于經史策。

  只有第一題把方向引向大明立國之本,有點時務策的影子。

  第四題屬于正經的時務策,論江贛地方叛亂后安民細節,無非是減免賦稅等,不管是文人還是武人,這都是老生常談的問題。

  第五題則是論海倭,這有點從時務策往戰略策的方向轉變,題目中多次提到“太祖收海民歸于內”的說法,這就提到了大明執行已久的海禁政策,最后仍舊以禮教安民之類的觀點作為結尾,有點文人治國想當然的感覺。

  一次會試,三場考試,通篇題目都算出得中規中矩。

  沒有特別出彩的題,算是緊跟時代脈搏,題目中幾次出現跟寧王謀反關聯的題目。

  相比于鄉試之前多考察考生對于四書經義的掌握,到會試這一級別的考試就比較側重考察考生治理天下的能力,如果只是那種讀死書靠死記硬背僥幸混過鄉試的書呆子,或者像祝允明、文徵明這樣光有才學而沒有治國遠見之人,遇到這種考試想中榜機會少之又少。

  朱浩在完成第三場考試后,也在思索這方面的問題。

  雖然說封建科舉荼毒人心,但在某些方面的直觀和遠見,卻非后世一些考試能比擬。

  后世很多考試,主考應用文,就是一成不變的答案,再就是考人脈關系和臨場應變,對于天下大勢的考察僅僅局限于設定答案后的片面考察。

  而封建科舉看起來都是以四書五經為基調,以圣人之言為藍本,卻因為圣人也沒規定說一定是天圓地方,考生對于家國大事的意見可以走向不同的議論方向,以此來判斷考生的治國才能。

  不局限于世家門閥出身,更在意文章中所體現出的才學以及政治抱負,寒門中也能出雄韜武略有著遠見卓識的貴子,一步登天是有可能實現的。

  三場考試結束。

  朱浩如鄉試一般,回去后先好好休息,誰都不見。

  等疲憊的身心恢復,他也是先顧自己手頭的事情,就連唐寅讓于三過來通知大家伙兒聚一聚喝場酒,朱浩都沒工夫搭理。

  “朱浩這小子,也不知他考得如何,從考場出來便如沒影了一般,世子那邊也不去,這邊請他過來也不成行,或是此番考試考砸了?”

  唐寅在跟蔣輪、陸松一起喝酒時,不住搖頭。

  蔣輪笑道:“朱小先生本事強,說不定就考中了呢?老唐,你莫不是心中吃味?”

  “怎會?”

  唐寅面有不喜。

  陸松急忙倒酒。

  恰在此時,唐寅帶到京師的老仆進來通稟:“老爺,蘇東主現已折返京師,約見朱少爺,但投貼無門,所以特地差遣人過來詢問。”

  唐寅皺眉:“沒瞧見正喝酒嗎?蘇東主找的又不是我。”

  陸松有些緊張:“會不會涉及安陸的王府生意?”

  陸松本要站起來,蔣輪一把將他按回到座位上:“不打緊,就算是,咱在京城,跟王府做生意還能讓咱插手進去不成?我看多半是蘇東主,又有事求于朱小先生。咱喝咱的。”

  唐寅對老仆道:“跟來人知會一聲,就說我們這邊暫時也找不到人,會試剛結束不久,不是急事的話先緩上兩天。”

  “是。”

  老仆領命出去通知。

  幾人又多喝了幾杯。

  蔣輪問道:“唐先生最近不知作何打算?我從建昌侯那兒聽聞,說是陛下不日將啟程返京,約莫四五月間抵達京師,屆時世子或可順利繼承王位。等世子歸鄉,你不會想著去江南吧?”

  顯然唐寅之前已在蔣輪和陸松等人面前提過,自己要回鄉省親之事。

  唐寅看起來孤家寡人一個,好歹膝下有個女兒,就算嫁人了那也想隔一段時間就看看,總歸有個歸屬感。

  “再說,再說。”

  唐寅不著急決定一些事情。

  之前他態度還算堅定,起了離開興王府之心,但現在婁素珍勸他留下,曉以大義,唐寅又舉棋不定了。

  “要回去的話,京城也不知該買點什么好,土特產什么的多帶一點。”

  蔣輪并不屬于辦實事之人,歪門心思不少,“另外就是世子…也該稱興王了,姐姐的來信中明確說明,他年歲已不小,就算今年不能成婚,也該把婚事定下。難得到京師一趟,京師中有什么名門望族之女,王公貴胄家的…讓我多打聽打聽。”

  唐寅道:“就怕這會兒沒人愿意跟興王府聯姻。”

  蔣輪撇撇嘴:“那可說不準,那些人家的女兒再不濟也是王妃,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再不行,就讓陛下賜婚,連繼位帶定婚約,一并給辦了,等世子過了大祥之期就成親,我到京城來也算任務在身。你們最近也幫我打聽一下,我再去信跟姐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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