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局不同,想事情的方向就不同。
唐寅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孩子說服,思來想去,朱浩說的話完全在理,是為人謀者應有的睿智。
他在朱浩這里得到答案后,之后見張佐,或是被興王單獨召問時,說話也就有了針對性。
興王對于王府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威望而感到高興,袁宗皋你就沒這層覺悟么?還是單純只是跟張佐不對付才處處反對?
唐寅將走之際,朱浩起身提醒:“唐先生,一家之言做不得準,這世上權謀之爭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別被我的想法輕易左右。”
唐寅微笑點頭。
而后離開院子。
朱浩望著唐寅的背影,無奈搖頭:“這老小子,好像愈發依賴我了,別到最后變成我的應聲蟲才好。
“我是知道歷史發展,清楚朱厚熜有一天會登上皇位,才這么說,但若是因我出現而產生蝴蝶效應,那可就說不準了…非要追求高調還是低調,有必要么?更多還是隨遇而安,靜觀其變吧!”
二月初五。
縣試開考前一日。
朱浩仍舊留在王府,這幾天他都沒打算回家,名義上是要留在王府備考,其實就是怕朱家那邊趁著考期將近時整幺蛾子。
這天早上朱浩特意去了一趟學舍。
上課前,陸炳正在教室外的空壩上打拳,京泓坐在樹下抱著書本看,朱三和朱四則湊一塊兒玩彈珠。
年后陸炳已經開始正式習武。
作為王府儀衛司典仗的長子,將來家里的武職必然是由他來承襲,在王府中讀書更多是當世子的玩伴,而將來他要應科舉的話也只能是去應武舉。
至于京泓…
看起來心情很差,考期越近,想到同窗好友去參加科舉而自己還要被當成孩子對待…
心中那股憋屈和郁悶便愈發強烈。
眾人看到朱浩前來,立即放下手里的一切,上前熱烈寒暄,隨即簇擁著朱浩進入課堂。
近來課堂氣氛有些壓抑,因為這幾天朱浩和袁汝霖基本都沒來過,之前朱浩就是這課堂上的明星,幾乎所有人都圍著朱浩轉。
朱浩不在,幾個孩子平日樂趣少了很多。
“你還有心思回來啊?”
朱三撅著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朱浩間有什么。
朱浩不在,朱三倒是勤奮起來,最近幾天都跑來上課,這會兒說話的口吻…就跟個深閨怨婦一般。
朱四一臉殷切之色:“朱浩,明天你就要去參加科舉了吧?這幾天你都在學什么?能把你的書給我看看嗎?”
朱浩道:“跟平時學的沒什么不同,寫文章嘛,最重要的是深入理解題目,論據、論點準備得越充分越好…怎么說呢,就是保持一顆平常心。”
京泓小眼神瞄了過來,語氣聽起來也有點小幽怨:“有備考的書籍,也該跟我們分享一下嘛,看你從來都不在我們面前用功讀書,這樣你都能輕易過縣試的話…真不知你腦袋里裝的是什么。”
這幾天朱三和朱四他們見不到朱浩,可他每天都能見面,當然只有晚上的時候才能見到…
朱浩沒回家,也沒去上課,但基本也不會留在宿舍,朱浩在外面忙活什么京泓幾乎是一無所知。
當初進王府當伴讀的兩個孩子,因為朱浩要參加縣試,令雙方身份地位已不在一個層面上,讓京泓很是郁悶。
這番話屬于典型的羨慕嫉妒恨。
朱浩笑道:“朱四不用考科舉,朱三更加不用,陸炳嘛…未來可能會應武舉,只有京泓你會參加縣試…縣試三年兩考,你以后有的是機會。”
京泓翻了個白眼:“那意思是,咱倆一定不能同考咯?等我考縣試時,你至少都是生員…等我考到生員時,你已是舉人,甚至有可能已經是進士?”
“哈哈哈哈…”
朱三笑得很開心,“小京子,你總算有點覺悟,你的才學我們都看出來了,也就那么回事,你能跟朱先生比嗎?”
“姐,別這么說…”
朱四趕緊去拉姐姐的衣服,覺得姐姐的話太傷人了。
朱三直接把弟弟的手甩開。
本姑奶奶連在課堂讀書的機會都沒了,在這里消遣京泓幾句怎么了?要說心里不平衡,誰能比得上我?又有誰來安慰我?
朱浩道:“朱三說的不對,科舉這東西,不是誰有才學一定能通過,一篇文章的好壞,好似一出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見解,在科舉中寫出偏激文章來很容易翻船…這次我只是抱著嘗試的心態應縣試,不一定就能過,或許下次會跟京泓一道參加縣試也說不一定。”
京泓坐回自己座位上,無精打采把書本拿起來:“你別安慰我了,先生說你一定能過,那就沒有任何問題。我并非小肚雞腸之人,祝福你早點過…你過了再把經驗傳授給我就行。”
看起來很灑脫。
但朱浩知道,想治療京泓心靈創傷怕是沒那么容易。
朱四則帶著羨慕:“我一定要跟父王提請,怎么也得參加一次科舉,看看我學的到底行不行。”
幾個人都用古怪目光看向朱四。
這已不是朱四第一次表達出要以平常人的身份參加科舉的想法,以他的身份地位,卻對科舉如此向往,足以說明興王日常的教育有了效果。
朱四跟尋常人家的優秀孩子一道成長,就會不自覺把心態擺正,把自己看作普通人,追求的名利和榮耀也就跟普通人沒多少區別。
沒人會跟朱四說你將來要當皇帝,也沒人拿培養太子的一套流程來要求和教導他,讓身為皇家人甚至皇儲的朱四保持這樣輕松的心態,難能可貴,可說是興王府的成功。
第二天就要參加科舉,朱浩下午返回西院繼續讀書。
王府已安排好送考流程,來日清早會由陸松陪同朱浩、袁汝霖去城中貢院,今兒朱浩自然不會回家。
可此時朱浩家中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朱萬簡。
“…把話說明了吧,娘斟酌你兒子考科舉之事,覺得錦衣衛之家出來的孩子還是務實一點好,之前說剝奪你兒子軍職之事,不過是氣話,娘說了,把職位還給你們三房,讓你兒子斷了考科舉之心,將來老老實實當軍戶便可!”
朱萬簡語氣間頗不耐煩。
可惜的是,朱娘已不是當初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豈會不知這個二伯哥的心思?最覬覦我丈夫職位的,不就是你們二房?居然跑這里來說些義正詞嚴的話?
朱娘道:“小浩從小習文,沒有一天練過武,他的身子骨有些單薄,就不考慮從軍了,先夫的軍職…該是朱家的便還給朱家,我們不想爭。”
朱家越是想還回來,她越不能要。
這點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嘿,還執迷不悟!我看你家小子個頭長得挺快,就是缺乏鍛煉才瘦得跟高粱桿兒似的,這樣,娘說了,讓你兒子回朱家,找專人訓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個七八年,絕對是一條硬漢,承襲錦衣衛百戶職…有什么不好?
“目前家里,大房那邊沒個習武的孩子,二房也沒有稱心的…說不定到最后錦衣衛千戶職也由你兒子繼承…”
朱娘聽了直想吐。
朱家給人畫大餅居然上癮了?
她很想問朱萬簡,你說的話自己相信嗎?我們三房連在朱家當“人”的資格都沒有,你居然給我們規劃未來?
誰信誰傻逼!
“小浩考科舉之事,乃王府定下,我們無權改變,再說這些天他都留在王府備考,沒有回來…”
朱娘態度冷漠。
朱萬簡道:“那趕緊找人把他接回來,做那無用功作何?趁著年少,棄文從武,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朱娘一副你說什么都白搭的神色,根本不想聽朱萬簡的廢話。
朱萬簡怒道:“朱家子孫就沒有從文的!”
朱娘嗤之以鼻:“小浩他二伯,你是在言笑吧?莫說朱家下一代中,長房和二房都有孩子讀書,長房的孩子早就考過童生試,就說這一代中,四叔可是生員…”
朱萬簡有點無語。
怎么感覺跟一個女人辯論這么吃力呢?
“那錦衣衛百戶職,你們三房不要了對吧?不要了,我們二房可要拿走了!”朱萬簡威脅道。
朱娘閉上眼,頭斜向一邊,好似在說,不是早就拿走了?
劉管家一直都在后門門口那邊聽著,一看這邊談崩了,急忙走過來道:“三夫人,有關少爺習文還是從武之事,不如回去跟老夫人詳細商議,你看可好?”
朱娘道:“吾兒明日就要進考場,我們從未奢求他在讀書上能得到朱家人任何幫助,難道你們連他自己選擇前途的機會都不給嗎?在他讀書這件事上,我們可從未仰仗過朱家。”
“嘿…”
朱萬簡氣急敗壞,當即想抄起鞋底打人。
在家里對付自家婆娘,他從來都不會客氣。
結果還沒等他出手,一旁早就嚴陣以待的十多個護院立即圍了過來,那架勢是警告朱萬簡,這里可不是朱家的地盤,你敢在這兒撒野,讓你走不出這院子。
“等著吧,自不量力,還考文試呢,等著落榜后被興王府趕出來,當個販夫走卒吧!”
朱萬簡見勢不妙,發出威脅后不再停留,揚長而去。
反正老太太交托的差事他做了,成不成那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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