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氏思索良久,連她也想不出其中會有什么紕漏。
用別人的錢買東西,轉個手就能把銀子賺到,空手套白狼…
做生意是可以小心謹慎,對跟蘇熙貴有關系的人也應該小心提防,但若是連跟蘇熙貴手下一個掌柜做生意的勇氣都沒有的話,那朱家干脆別混了。
但仔細思量,危機還是有的。
如劉管家所言,事情透著一股邪氣,這錢未免也太好賺了點,越容易賺的錢越容易出幺蛾子…
天上可不會掉餡餅!
可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娘,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那我可就推了,大不了咱以后不跟蘇熙貴那廝做生意就是…唉,前怕狼后怕虎還想出來做買賣,干脆守著一畝三分地靠吃田租過活得了!”
朱萬簡不滿意了。
我辛辛苦苦為朱家找到輕松賺錢的門路,用別人的錢來生錢,功勞先不說了,還要找我麻煩?
“做!怎么不做?”
朱嘉氏目光中閃過一絲兇戾,咬牙道:“咱朱家乃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豈有臨陣退縮的道理?一切小心謹慎便是…劉管家,你隨老二一起去處理這件事…不要過多干涉老二,給我盯緊了,不出大差錯便好。”
朱萬簡很得意,馬上找人知會穆仁清,再由穆仁清引介,在客棧中見到歐陽女。
“朱二爺是吧?索性說開了,眼下我們暫時湊不出四百兩銀子…而且我認為你們提供的鏡子,品質不佳,十兩銀子一面定價未免虛高。我這里有三百二十兩銀子,一次先交付你一百六十兩…”
歐陽女之前進購不少琉璃器皿,如今手頭上的確拿不出太多銀子了。
朱萬簡趾高氣揚:“先前可不是這么說的,臨時降價,這可不成,一百六十兩銀子…那就賣你十六面…”
說完朱萬簡便要伸手去拿盛放銀子的包袱。
卻被旁邊的婆子一把按住。
婆子怒目而視:“我家小姐的話你沒聽到?你提供的鏡子品質不行,最多八兩銀子一面,價格已算相當公道了,你們得提供四十面鏡子才行!”
“憑什么說品質不好?”
朱萬簡氣沖沖地擼起袖子,擺出副隨時可能一拍兩散的架勢。
歐陽女搖搖頭,從懷里拿出一面鏡子,道:“看看我這面!”
朱萬簡想伸手去拿,但人家沒給他,只是讓他遠觀一下。
朱萬簡仔細看過,這才意識到人家那是真品,自己手上拿著的鏡子雖然做工什么還可以,但還是有瑕疵,主要是成像有些不協調。
穆仁清瞪著朱萬簡:“三百二十兩買你四十面鏡子,一口價,干脆些!”
朱萬簡一怔。
你這家伙敢跟我叫板?
誰給你的勇氣?
不怕我說出你背后的腌臜事?
稍微一琢磨便明白過來,穆仁清好不容易有機會一下子就把歐陽女身上的銀子消耗干凈,你朱萬簡臨時要說撂挑子,這是要鬧哪樣?
給你機會賺錢,少賺點不行?
“一百六十兩預付款…拿來吧。要過稱的。”
朱萬簡重新坐下來。
歐陽女讓婆子拿出一份契約:“白紙黑字,先寫清楚為好,不然出了問題,鬧到官府可不好說話。”
朱萬簡冷笑一聲,想到跟朱家作對的長壽知縣京鐘寬提前卸任歸鄉,知州鄺洋名也馬上要滾蛋,繼任者再怎么強勢,也不敢一來就跟本地錦衣衛千戶之家對著干吧?
就算出了事情,鬧到官府看看誰占理!
哼,到時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行,寫就寫,我還怕你們反悔呢…一百六十兩銀子預付款,買四十面鏡子,若是不能交付…這預繳的銀子退給你便是。”朱萬簡道。
歐陽女不解:“單純只是退銀子?”
朱萬簡板著臉:“不然怎樣?我給你介紹渠道,若是買不回來,你還要讓我自個兒搭銀子進去?穆掌柜,你說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朱萬簡瞪著一邊的穆仁清。
穆仁清一聽不由上火,咱倆暗地里是有來往,但你不能在我東家面前直接讓我力挺你吧?
你這不是讓東家懷疑我么?
“朱二爺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之前本地求購鏡子不得,何其艱難?此番有朱二爺幫忙從中斡旋,確實不宜苛責太多!”
穆仁清只得硬著頭皮給朱萬簡說了好話。
關鍵時刻,穆仁清也希望這筆生意能做成。
只要把歐陽女身上的銀子榨干,讓其破產,無力償還,就可以執行下一步計劃,讓成國公府的人趁虛而入。
“好,簽契吧。”
歐陽女看了穆掌柜一眼,終于不再堅持。
朱萬簡拿到一百六十兩銀子的預付款,心中得意非常。
出來后,劉管家道:“說好了二百兩,這樣…咱不是自個兒還要搭上四十兩銀子?”
朱萬簡皺眉:“墊資四十兩而已,咱賺的可是一百六十兩!”
劉管家聞言無語,出言糾正:“之前是能賺一倍,可從馬掌柜那兒購進四十面鏡子,本身就要二百兩,如此到頭來咱只能賺一百二十兩…這件事是不是應該請示一下老夫人?”
“這頭能壓我們的價,我們就不能壓馬掌柜的價?到時我給他壓到三兩銀子一面…四十面才一百二十兩…嘿嘿…”
朱萬簡開始憧憬起來。
劉管家很無語。
你要做春秋大夢,能不能等到晚上落榻后再進行?
你說壓價就壓價?
人家馬掌柜有鏡子這好東西,根本就不愁賣,實在不行直接找到歐陽女,賺的不是更多?
漢水渡口邸店。
朱萬簡見到風塵仆仆從外進來的馬掌柜。
“老馬,你看我把銀子都帶來了,之前說好的鏡子,你可準備妥當?咱可把話說清楚,一次買你四十面,你怎么也要便宜一些,要不這樣吧,一百二十兩可好?”朱萬簡上來便以熟絡的口吻跟馬掌柜說道。
馬掌柜皺眉:“朱二爺,您是記性不好還是怎么著?這鏡子,有人直接以七兩銀子的批發價從我這里收,我都沒賣,只因為我先答應了你…你上來就給我壓到三兩,那干脆這生意別做了!”
說完馬掌柜起身就要走。
朱萬簡一看急了,氣惱道:“你這可是背叛你前東家和現東家,屬于吃里扒外,信不信我…”
馬掌柜不屑道:“我不跟你做買賣,你威脅得了我?隨便你去說!就算我不干這行了,這銀子我也不能白虧…而且要給你說明白,我手頭上有五十面鏡子,一口價二百五十兩,必須要一次全買。你不買我找別人去!”
“你…”
朱萬簡瞬間眼睛都瞪直了。
劉管家趕緊扯了朱萬簡一把。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之前在朱嘉氏那兒,是說空手套白狼賺二百兩,見了一趟歐陽家的人,凈賺降到一百二十兩…
這再見一趟馬掌柜,就算一切順利,也只能賺七十兩,當然還會余下十面鏡子。
可那東西只是據說值錢,要沒有歐陽家的人收購,本地人別說用十兩銀子去買,就算五兩銀子…也不現實。
“嘿,老馬,你這是不講規矩。你的鏡子,明顯品質很差,別說五兩,就算是三兩…我看也不值。”
朱萬簡氣呼呼說道。
但與此同時,朱萬簡將劉管家遞過來的手給一把甩開,顯然不想就此放棄這筆生意。
馬掌柜道:“朱二爺,你想怎么說怎么說,要不是看你誠心跟我做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份兒上,再者你是本地大戶,我根本就不想賣給你。
“這批鏡子要不是制作時品控出了問題,鏡面有點失真,你以為我會五兩銀子賣給你?正品鏡子的成交價可是十五兩一面…還沒有渠道買…那種市場上動輒幾十兩銀子的鏡子,可不會在安陸這小地方出手…”
說到這里,馬掌柜轉身往門口走去:“你們思量清楚,給我個準信,一旦談不成以后也不要再合作了。”
說完直接出去了。
朱萬簡很生氣。
但面子歸面子,生意歸生意,他不覺得自己會虧本,不耐煩地沖著劉管家道:“我寫個條子給你,你回城到鋪子上支取銀子…別讓我等太久,晚上我還有約會呢。”
劉管家急忙道:“二老爺,此事需從長計議。”
朱萬簡一瞪眼:“哪兒來那么多廢話?現在誰是掌柜?去拿銀子!”
“可是…”劉管家聽了很著急,“要不先請示老夫人?這兒才一百六十兩,還要從賬上支九十兩呢。”
朱萬簡從懷里拿出契約:“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就算只賺七十兩,那也是白得的,況且還剩下十面鏡子,可以帶到南京、蘇州、杭州等地銷售…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是東家,你要聽我的,不然我抽你…”
劉管家一陣無語,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朱萬簡冷笑連連:“有些人恃寵而驕,真不把我這個主人放眼里了…也罷,我自己回去拿。”
劉管家見狀無可奈何:“還是讓小的去拿吧,但若是出了事,可要朱二爺您一力承擔!”
銀子支取來。
一共二百五十兩。
朱萬簡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馬掌柜,一眨不眨。
馬掌柜熟視無睹,叫來手下,抬出盛放五十面鏡子的兩口木箱。
“朱二爺,您可看清楚了,好好的鏡子,可以先檢查,不過說好了,若是檢查過程中你給摔碎了…”
馬掌柜一來就把丑話說在前面。
朱萬簡不屑道:“算我的!”
說完信手拿起面鏡子,隨便看了幾眼就放下,然后又拿起一面看了看,見沒問題便要合上箱子。
劉管家急忙道:“還是看清楚為好。”
隨后劉管家逐一仔細看過,確定都是好鏡子,中間輕拿輕放,歸箱時用稻草和麻布隔好,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難道是我多慮了?
劉管家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雖然朱萬簡行事魯莽,但看情形這筆生意上該賺的銀子還是能順利賺到手的,跟歐陽家的契約在手,對方急于要以此來重振門楣,不可能花一百六十兩銀子預付款后,不交尾款…
若歐陽家違約,對朱家來說一面鏡子合成本二兩銀子都不到,要賣出去好似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