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汝霖的到來,并未讓學舍氛圍改變多少。
對朱浩的影響近乎于無。
課堂上,朱浩該睡照樣睡,不跟周公下棋就在悶頭寫寫畫畫,跟整個教室的學習氛圍不搭調。
袁汝霖對朱浩的舉動很好奇。
祖父還說這個孩子讀書有多用功,可為何看到他的都是懶散、不思進取的一面?而先生又對他不管不問呢?
這天朱浩又在睡。
下課后,幾個孩子跑出去玩,袁汝霖想把朱浩叫起來一起。
朱三右手食指豎在唇前,做出噤聲的手勢:“別打擾他,我們玩我們的。”
“可是…”
袁汝霖一臉不解,“他這樣,明年怎么參加縣試啊?”
旁邊朱四、京泓和陸炳都在笑。
朱三一臉不屑:“你比不了的,他這是在夢中學習呢,以他所說這叫什么來著…對,夢中學習法,還有一招叫…睡夢羅漢拳,非常厲害。”
袁汝霖聽了一臉懵逼。
京泓道:“朱浩課堂上不喜歡用功,但每天夜里都熬到很晚,可能要到夜深人靜時他才能把書讀進去吧。”
朱四也道:“是啊,你比不了的,別去比,不然你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袁汝霖聽明白了,反正朱浩不喜歡在課堂上學習,可能是在下課后獨自努力那種,至于先生為什么不管…大概是朱浩的學習進度很快,先生平時教導世子的學問,沒閑暇去兼顧朱浩…
想明白這一點,他的臉上浮現出笑容,整個人變得開朗許多。
又到休沐時。
這天朱浩起來得很早,當天雖然不用上課,可他的日程卻安排得滿滿的,既要去戲班查看情況,還要去城外為新工坊挑選地址。
另外就是跟蘇熙貴的人商談進購白砂事宜,最后還要帶公冶菱去新學堂,把招生前的準備工作做好。
“小浩,趕緊吃飯,昨日你祖母派人來,說你四叔今天上午進城來檢查你的學業。”
朱娘告之的消息,讓朱浩覺得自己的計劃白制定了。
朱浩蹙眉問道:“四叔為什么要來檢查我學業?娘居然同意了?”
朱娘面色拘謹,沒說什么,旁邊李姨娘道:“浩少爺,別怪你娘提前沒跟你說,你娘也是為爭一口氣…據說朱家人不支持你參加縣試,認為你一定考不過,但你娘覺得你可以…這不你四叔進城來幫家里甄別,你只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現一下,不就能讓朱家人閉嘴了么?”
道理是這么講,但朱萬泉突然跑來找麻煩,朱浩就怕事情沒那么簡單。
“娘,我不單獨去,找人陪著吧。”朱浩想了想道。
朱娘道:“我讓仲叔帶兩個人跟著…不過娘覺得朱家人應該不會亂來,現在你可是王府伴讀,你這邊被拿回去,要不了多久王府便會登門要人。”
朱浩聳聳肩,他可不這么認為。
朱家人做事不講規矩,有時候君子的行為可以通過推算得出結論,但對于小人的舉動…
誰知道小人瘋起來會干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小心為妙!
吃過早飯。
朱浩與仲叔、狗子以及兩名家里的護院,一起去約定好的茶樓見朱萬泉。
朱萬泉早早就進城在茶樓等候。
此時辰時還沒過去,茶樓剛開門不久,里面沒什么人,看起來異常冷清,朱浩上樓后直接到了窗口朱萬泉所在位置。
倒是真如朱娘所說,朱萬泉身邊一個下人都沒帶。
“四叔好。”
朱浩笑著打招呼。
朱萬泉手里拿著一把折扇,狀極悠閑。
他朝朱浩點點頭,伸手示意朱浩坐下。
朱浩也不客氣,直接與朱萬泉對桌而坐。
“朱浩,之前跟你娘提過,王府安排你去參加科舉,恐怕不懷好意,畢竟你開蒙不到兩年…不說別的,四書章句集注你背全了么?照理說,即便開蒙三年的孩子,也有很多字認不出也不會寫…”
朱萬泉上來就以他的認知,來推斷朱浩的學習進度。
朱浩露出一口潔白牙齒,笑著道:“我正式開蒙確實只有一年多,可我之前一直在跟我娘學識字…至于四書章句集注什么的,我早就背熟了,最近一直都在學著寫四書文和五經文,先生對我的進度很滿意。”
朱萬泉搖頭:“基礎不打牢就開始寫文章,未免操之過急了。”
朱浩道:“四叔不相信的話,便出題考考吧,完了我就離開,我那邊還有點事要處理…有關讀書的,我借了幾本書,今日要歸還。”
“借書?”
朱萬泉聽了覺得很荒唐。
一個孩子,開蒙一年多,就算提前學習那也只能是三、百、千這樣的啟蒙讀物,現在不好好學習揣摩四書五經還要借書看?
借什么書?
貪多嚼不爛懂不懂?
“那你…”
朱萬泉眼神無意中往窗外瞄了一下,就見下邊街面上一個身著青色直裰的男子跟人打了聲招呼,被指點一番后往茶樓走來。
朱萬泉微微皺眉,看來對這個青衫男子頗為避忌。
“朱浩,你背幾段集注吧,《大學章句》中幾段…”
朱萬泉當即便要出題。
卻在此時,樓梯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起來來人很著急,不料出現在樓梯口后,此人腳步卻有意放緩,上來一臉堆笑地望著窗邊的朱萬泉,拱手道:“季禮兄,居然能在這兒碰上?真巧啊。”
朱萬泉起身相迎:“竟齡兄,久違了。”
說著拿起扇子遮住嘴,輕輕咳嗽兩聲。
“哎呀,今天天氣不錯,這不與人約好游園,路過這邊聽聞你在茶樓上…話說好長時間沒見你了…這位是?”
被稱之為竟齡的男子,望向朱浩。
一雙鷹眼看過來,挺有神采,只是一舉一動卻透出一股猥瑣。
朱浩笑道:“我叫朱浩,這是我四叔,我是朱家三房的孩子。”
“原來是朱家公子,真是少年英才,季禮兄…我看你這侄兒儀表堂堂,前途可期…你這是帶他作甚?”竟齡笑著問道。
朱浩道:“這位公子,我跟我四叔正在探討學問,正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不偏不巧,這時候你就上來了。”
竟齡一聽,笑容僵在當場,旋即瞪著朱浩喝問:“你什么意思?”
朱浩好奇地問道:“這位公子難道不是來找我四叔借錢的嗎?”
“咳咳咳…”
本來朱萬泉氣息就有點不順,聽到朱浩這話,咳嗽越發劇烈,似乎想阻止朱浩說下去。
叫竟齡的男子瞪著朱萬泉:“季禮兄,你這算幾個意思?我與你碰巧相遇,你居然這么對你侄兒評價我?還說什么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意思是…我是小人?”
朱萬泉急忙解釋:“不是如此…”
“還說不是…哦,你一定是因為之前我借了你五兩銀子沒歸還,便懷恨在心,一見面便向你侄兒埋汰我…你可真是斤斤計較…不行,我這就去告訴同窗,你是何等吝嗇之人…”
說完,竟怒不可遏,轉身往樓梯口去了,很快消失不見。
人走了。
茶樓恢復寧靜。
朱萬泉整理氣息,怒視朱浩:“我幾時跟你說過,他是來找我借錢的?什么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你這樣很不講規矩…你先生是如何教你禮數的?”
朱浩攤攤手:“那意思是,四叔準備借他錢?”
朱萬泉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叔侄二人重新坐下,朱萬泉往窗外看了看,沒見到青衫男子的身影,料想走遠了。
朱浩似笑非笑:“四叔若是覺得我壞了你們之間的友誼,我讓仲叔把人追回來。”
“不用了。”
朱萬泉嘴上對朱浩很不滿,但內心卻知道眼前這個侄兒替他化解了麻煩,冷靜過后,又重新審視朱浩一番,問道,“你怎知他是來找我借錢的?”
朱浩道:“猜的。”
“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他?”
朱萬泉只能往這方面去想。
朱浩搖搖頭:“我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不過剛才看他出現于下邊街道時,四叔就皺眉,料想認識卻不想見,他問過路人后便上來,說明是沖著你來的…急匆匆而至,分明是怕你跑了,上樓見到你后又故意放緩腳步,裝作偶遇…
“以我料想,要么是找你討要債務,要么是找你借錢…可我看他那窘迫樣,身上青衫補了好多補丁,怎么都不像是有錢人…只能認為他是來找四叔借錢的。”
朱萬泉:“…”
朱浩繼續問:“那四叔,他到底是不是來借錢的?”
朱萬泉沒好氣回道:“他話都沒說,我怎知是與不是?但被你這一鬧,我如何在同窗面前自處?”
朱浩道:“他這樣的人,想必是借錢不還還想再借,四處欠下債務,對旁人說你吝嗇,別人信他的才怪!估計別人也都躲著他吧!
“何況又不是四叔你親口拒絕的,如果在友人面前不好說話,四叔你就推搪說是你侄兒不懂規矩胡亂說話便是,這黑鍋我幫你背了。”
之前朱萬泉完全把這個侄兒當作小孩子看,聽了這番話,突然覺得哪里不對。
“朱浩,這些也是你從先生那兒學到的?”
朱萬泉只能重新審視朱浩。
朱浩嘆道:“四叔,你不知道我在王府過的是什么日子,差點兒被人放火燒死不說,還處處被針對,如果我不善于觀察的話,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請四叔幫我在祖母面前多美言幾句,我真的很想參加來年縣試,哪怕不成,我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