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公冶菱,朱浩才對關德召父子講了開武戲之事。
關德召道:“東家,其實不急,您有事忙的話,只管忙您的。”
朱浩笑了笑。
以他打聽來的消息,雖然關德召父子在戲班上沒上過臺,但戲班的人本就客居異鄉,抱團取暖的理念明確,也看到關家父子的能耐,慢慢便當成自己人,讓二人在戲班中迅速找到歸屬感。
關家父子知道投奔戲班的時間不長,又沒簽賣身契,憑什么朱浩要傾囊相授?肯定要先隱忍和等待。
若是上來就求這求那,反而有失仁義。
“沒什么,該教還是要教,之前的《白蛇傳》是在安陸取得一些成績,但那只是民間小調,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戲劇…唱戲就要大開大合,不能僅僅用小調的風格來滿足票友,這樣吧,接下來給你們寫的戲本,就是關二爺的《戰長沙》。拿到戲本后,你要多練習唱腔,到時到角色演繹到位,爭取來個滿堂彩。”
編新戲,誰進主演位誰又來當替補,戲班中人人都要爭取。
進主演位意味著能學到更好的技術,同時在戲票、打賞分成上也將占據主動。
于三問道:“小東家,這《戰長沙》…需要女戲子上臺嗎?”
問題一針見血。
之前的《白蛇傳》,那是浪漫愛情故事,以女人為主,而唱《戰長沙》,根本就是男人戲,臺上最好一個女人都不要。
硬著關德召期待的目光,朱浩笑道:“選角的事回頭我會定下,各憑本事,不過主角就在這兒站著,沒必要再選旁人…關敬小小年紀登臺不妥,不如讓他跟在我身邊,我會給他安排點別的事情做,比如說讀書啥的,你看如何?”
“這…全憑東家做主。”
關德召很識相。
朱浩新戲讓他這個外人來當主演,擺明了是讓他挑大梁,而他兒子就算有點本事,但在戲班里想上臺還是太難了,最多是打打雜,跑跑腿。
如果能讓兒子跟著東家讀書,逃脫當戲子的命運,這對父親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既然你有此意,那明日我就把戲本送過來,戲班這幾日抓緊時間排練,看情況這次瘟疫已到尾聲,街面上已經慢慢開始熱鬧起來,爭取三月煙花時節,唱一出好戲,再震動一次本地梨園…”
戲班的事談完,朱浩本來要回王府。
但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讓于三做,之前他在上夼村搞的實驗室,如今他進了城,天天都要到興王府上課,實驗室必須得搬到城里來,至于上夼村和下夼村的孩子,則選拔優秀者進城來跟著他讀書,加上關敬,這些孩子吃住要在一塊兒。
同時朱浩還要興辦工坊,找成年的木工、泥瓦匠、手工匠等等來為他服務,并嘗試生產一些化工原料。
安陸本地,于三人脈很廣,讓他去辦應該不難。
同時朱浩讓于三帶上仲叔和其徒弟狗子一起幫他做事,這些都算自己人,至于之前曬鹽的事徹底放下,城外鹽灘就此廢弛。
安排好一切,朱浩面前只剩下個關敬。
“讓你讀書樂不樂意?”朱浩問道。
關敬問道:“我讀書…能怎樣?”
朱浩咧嘴笑道:“考科舉啊…我知道你手上功夫不賴,你可以應武舉,武舉需要考文試,難道你想一輩子唱戲?”
關敬想了想,不由點頭,算是同意了朱浩的說法。
戲子乃三教九流,社會上屬于下等人,難得有機會結束漂泊,生活安定下來,還能跟著東家讀書學手藝,干嘛不去,非要留在戲班“作踐”自己?
“可是…需要單獨請先生嗎?”關敬一臉憧憬。
朱浩道:“我就是你的先生…當然不是讓你現在就拜我為師,而是等學到技術后…”
“你!?”
關敬一臉迷惑。
“連你爹都不敢小看我,莫非你還不情愿?這么說吧,我不但能教你如何唱戲,還能教你讀書識字,長進學問,甚至兵書韜略,只是練武嘛…你得跟你爹學,如果你讀書實在沒有天賦,也可以考慮做學徒,到我的工坊學一門手藝,以后當個大師傅,不好嗎?”朱浩為關敬的人生做出規劃。
但關敬明顯不信。
他跟朱浩相處的時間不長,就算跟著戲班跑,朱浩卻不常待戲班,沒真正見識過朱浩的本事,只知道眼前這位是自己的少東家,說一不二的那種。
關敬道:“我跟我爹都跟著戲班混口飯吃,你是我的東家,一切都你說了算。”對他來說,這種事我爹做主,連我爹都聽你的,我沒得選擇,你說怎樣就怎樣。
對朱浩而言,不管你是主動答應,還是被迫答應,只要跟著我混就行。
“好,這兩天村里的孩子就會進城,到時你們將生活在一起,你就是他們的大師兄,有不聽話的你只管揍…他們來自兩個村子,到時我會告訴你哪些人可以分化瓦解…如果你一個人打不過,就叫你爹一起揍,再不聽話我直接把人趕回村…”
朱浩又有了新規劃。
他自己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盯著這些孩子,那就找個人幫忙看著,如今身邊人中就只有關敬合適。
首先是年歲相當,再就是關敬屬于外來戶,在這些村里孩子中間沒有小團體,再加上手上有功夫,打不過還能叫來爹一起打,再合適不過。
關敬聽了有些意外,心想這是要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把人叫進城里來,不聽話就打…可我什么也不會啊,我有什么理由打那些人?
興王府。
學舍院。
上課時間。
唐寅下午來得晚了一些,前面由公孫衣代班。
此時唐寅已把朱浩的教案仔細看過,成竹在胸。
他講的內容跟朱浩所講基本大同小異。
這也讓在場的公孫衣和幾個孩子覺得,之前朱浩講的東西,應該就是唐寅傳授的,幾乎是一脈相承。
只有朱浩知道,唐寅屬于臨時抱佛腳學一點皮毛,不過唐寅能在簡單看過教案后,就能脫稿宣講,看來還是有真本事的,至少在記憶力和理解能力上,不是隋公言和公孫衣可比。
一堂課時間不長,其實就連唐寅也不知每次應該講多久,教了《孟子》的幾段后,便停了下來。
朱三問道:“陸先生,我們現在應該背,還是默?”
京泓則關切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要根據《孟子章句集注》來寫出自己的理解?”
學生的問題都很簡單,但唐寅有些吃不消,講完了應該干什么,他沒教學經驗,哪里知道這些?
唐寅不愧是經歷過當眾撒尿、大街上裸奔等大場面的人物,這點麻煩對他來說不算什么,笑了笑道:“無須背默,也無須寫出理解,先把每一句每個字看上一遍,記住其內容和意義,再有不懂的,可問詢公孫先生,或者直接問我,再不行…問朱浩,他跟著我學得比較扎實。”
這話聽起來沒錯,但這種一推二六五的作派…朱浩很想說,唐伯虎你咋這樣呢?有點擔當好不好?
幾個孩子溫習功課。
唐寅又把朱浩單獨叫到院子,公孫衣則留在里邊看幾個孩子讀書。
唐寅問道:“晌午時王府有人通知我,接下來幾天就在這邊教書便可,回頭會把學舍安排到內院去。”
朱浩對于在哪兒讀書不太感冒,其實這里對他來說更加熟悉,而且距離宿舍近一些,現在他是走讀生,但王府依然留了床位,隨時可以留宿,被褥和行李什么的他都帶進了王府。
因為王府跟家里消息不對等,他甚至可以夜不歸宿,家里邊會以為他住在王府,而王府則以為他回了家…如此再好不過。
也不會有什么先生或是什么人非要去家訪,并探究他晚上到底去了哪兒。
“對了朱浩,你學那些東西,用了多久?是在認識我之前,還是之后?”
唐寅以前看朱浩的教案,基本是一目十行看個意思,今日詳細研究后,發現里面的內容相當豐富。
雖然只包含四書部分,但每一段注解,以及課堂上的說辭等等,都有詳盡的記錄,并做了一些應對學生提問的預案。
再加上字跡工整,筆鋒遒勁扎實,入木三分,唐寅覺得,教案應是朱浩背后的高人編寫。
朱浩搖頭:“不記得了。”
唐寅原本一臉期待,聽到這答案,不由苦笑一下。
唐寅看著遠處:“朱浩,你一個小孩子,非要守著那么多秘密作何?就不能實話實說?”
朱浩則不滿道:“陸先生,你說你一個成名的當代文壇大家,非要刨根問底,就算真有這么個人,他在教學方面有一定天分,但詩畫方面能比得過你?你認識我就夠了,為什么一定要刨根問底?”
“嗯?”
唐寅打量跟他針鋒相對的朱浩。
突然意識到,朱浩的心智絕對不是一個八歲孩子應該有的。
“那你告訴我,那個人現在就在安陸嗎?”
唐寅凝視朱浩問道。
朱浩起身,不顧唐寅異樣的目光,轉身便往教室走,甩下兩句:“在,就在你面前,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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