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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挺有門道

  朱浩和唐寅乘馬車來到一處河灣地帶。

  這條彎彎曲曲作為背景墻的河流,便是漢江支流敖水,前方平整的農田連成一片,阡陌縱橫,黑黝黝的泥土翻得很深,一看就是耕種多年的熟田。

  農莊位于小道邊,大概有五六十戶人家的模樣。

  馬車在村口停了下來,

  農莊里立即有人出來查看情況,隨后村老帶著四五個人迎了過來。

  唐寅略微有些擔心。

  很多地方交通閉塞,窮山惡水容易出刁民,搶劫外來人的事情時有發生,他自然會擔心,自己一世英名,不會葬送在這犄角旮旯吧?

  “小東家,

  您來了?”

  村老明顯認識朱浩。

  唐寅忍不住側頭打量朱浩,心想這算什么稱呼?

  朱浩對幾個村里人笑道:“我來這邊住幾天,

  提前已打過招呼…哦對了,我娘她們到了嗎?”

  當頭的村老有些迷惘:“沒有夫人的消息。”

  朱浩點點頭,算算日子,朱娘她們差不多應該也是這兩天抵達農莊,現在未至,應是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擱了。

  村老趕緊叫人幫忙卸馬車,隨后招呼朱浩進村。

  唐寅滿臉警惕,拉了拉朱浩袖子,意思是別著急進去。

  “根叔,你先帶人回村子,我跟先生有兩句話要說,說完就過去。”朱浩只能讓村里人先走,目送頻頻回望的幾人消失在村口,

  唐寅才一臉憂色道:“你不怕被引進村子,來個甕中捉鱉?”

  朱浩笑道:“唐先生,

  他們都是我家佃戶,

  就算把我們宰了,田地也變不成他們的,而且這里距離長壽縣城不遠,沒那么多殺人越貨的勾當…

  “之前我跟我娘來此地接收過土地,幾乎都認識,全是憨厚的農家人,你為什么要把他們往壞處想呢?”

  唐寅將信將疑。

  他剛從寧王府逃出來,對所有人都充滿戒心。

  不過想想也是,這里地勢平坦,前后都沒有遮掩,要形成土匪窩還真不容易。如果在這里行兇,被官府查到是早晚的事情。

  唐寅有些緊張地問道:“令堂何在?”

  朱浩一怔,隨即莞爾:“唐先生不會以為我娘被他們給囚禁甚至謀害了吧?不至于,不至于…從南昌到安陸,我們一直走水路,過了九江,每到晚上我們的船只幾乎都會靠岸休息,比預期晚了一兩天。

  “但就算如此,我們也比走陸路快許多…加上我娘她們路上遇到事情耽擱的話,

  遲個幾日很正常…走吧。”

  唐寅還是放心不下,但見那些人進村子后便沒了動靜,如果他們已經對朱娘下了毒手,

  先前就不會被朱浩一句話就說回村子去了,一群人上來直接把一老一少給按住,不什么事情都解決了?

  朱浩帶著惴惴不安的唐寅進入村子。

  根叔趕緊招呼村子各家各戶代表過來見東家,農家人一個個臉上熱情洋溢,讓唐寅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小東家,現在天氣漸漸暖和了,村里壯丁多在田里,沒什么好招待的,讓各家給您帶了些雞蛋,順帶殺幾只雞鴨過來…下午等屠戶回村,讓他殺只豬…”根叔殷勤備至,簡直把朱浩當成活菩薩。

  朱浩笑道:“不必那么麻煩,接下來我會在這兒暫住一段時間,大家把我當家里人,不用見外…這位是陸先生,乃是我的授業恩師,也會住進村子。”

  根叔趕緊向唐寅行禮:“見過陸老爺。”

  在根叔這樣的農人看來,讀過書的都是老爺,不是平常人,不客氣點怎么行?

  唐寅不解地問道:“你們全是…這小子的佃戶?為何會對我們如此熱情?”

  心中想不明白,他就直接問,想通過回答來判斷這群人是否有歹意,如果發現異常,那就及早開溜。

  根叔嘆道:“這兩年光景不好,北方鬧蝗災,時不時就有蝗蟲自南陽那邊飛來,禍害莊稼,原來的東家見收不上租子,索性把田地轉賣了。

  “我們村全是從北方逃難來的難民,許多人家至今已歷三代,全都靠佃田維持生計…新東家買了田土后,立即減了租子,聽說我們的困難,又免了一年田租,還幫我們繳納稅賦。

  “這邊上夼村,那邊下夼村,兩個村子上百號人,全都感念東家恩情,讓我們能過個安樂年。”

  聽到這里,唐寅心中的戒心減輕很多。

  難怪他們看上去比普通人熱情,感情是真的感念朱娘母子恩情,而不是因為生出歹心后故意裝出笑臉,伺機謀害。

  唐寅點頭道:“說起來…夫人母子真是心善。”

  根叔笑道:“陸老爺說得是…這就去給小東家把住處收拾好。”

  此時剛過正午,根叔本要安排一頓接風宴,被朱浩婉拒。

  之前唐寅腹中饑餓,已在馬車上吃過干糧,眼下就算是讓他吃村里提供的食物也不敢,起碼的戒心還是有的。

  根叔親自帶朱浩二人去住所。

  到了地頭,唐寅發現眼前不過是間普通的茅草屋,竹木結構,墻是泥磚墻,榻則是簡簡單單的木床,臨窗位置搭配了書桌和板凳,倒也似模似樣。

  根叔嘆道:“小地方,沒法好生招待。”

  朱浩笑呵呵道:“挺好的,有個地方棲身,比什么都強…陸先生你說是吧?”

  唐寅沒回答。

  這種小地方,以往請自己都不會來,想自己在江南時,就算落魄了些,也不至于住這般寒酸的農舍吧?

  他不由打量朱浩一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不是因為被朱浩搭救,就非要跟著這小子吃苦,當世聞名的大才子,到哪兒不奉為上賓?從此之后真成了鄉野村夫?

  我唐某人真是一世英名掃地!

  “對了根叔,之前不是讓建個院子,在里面布置些東西嗎?”朱浩讓根叔把提前準備的被褥送來,簡單鋪設,才又問道。

  根叔點點頭,帶朱浩和唐寅往村子另一頭走去,路上解釋:“…之前東家留下錢,讓蓋新屋,過年前村里就組織壯勞力蓋房,里面擺設都是新添置的…”

  新屋?

  唐寅一聽來了精神。

  感情你小子早就有安排,蓋新房子等我來住,是吧?難怪剛才只放了伱自己的被褥,我住這邊?

  等到了地方,看到所謂的“新屋”,唐寅差點想罵娘。

  眼前就是另外一間茅草屋,要說新還真挺新的,卻依然不是磚石結構,屋頂是梳理得很整齊的秸稈,倒是不擔心下雨會漏水。

  但我來這兒,到底圖啥?

  唐寅瞪著朱浩,很想說,你被這群人坑了,他們拿了你的錢不干正事…

  朱浩則對眼前的建筑非常滿意:“根叔,跟我預想的一樣…走,進去看看吧!”

  唐寅心里琢磨,這小子機警,應該看出了端倪,只是知道在陌生地方不能發作,這下他總不會再相信這群鄉民“淳樸善良”了吧?

  可當進入籬笆墻圍繞的院子,唐寅怔住了。

  院內格局跟擺設,完全是城里民院規整的布局,連井臺都修葺好了,還用精鐵打了一個奇怪的東西杵在那兒,朱浩上去隨便提起放下,居然從另一頭管子里流出水來。

  對于沒見過壓水器的唐寅來說,這東西給他的震撼不小。

  進了屋子,里面完全不是什么泥皮墻,而是涂抹了石灰,看樣子就是用磚石砌成,只是外墻扒了一層泥,故意掩飾成灰不溜秋的樣子,再抬頭看,居然有天花板。

  這屋子住人沒有任何問題,唐寅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朱浩施展的障眼法。

  “這里為何沒有床榻,只有一排排桌椅?”唐寅看過后,覺得最遺憾的地方,莫過于屋子里沒有擺一張床供自己睡覺。

  朱浩道:“這里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唐寅被噎住了。

  感情你小子自己住個很差勁的茅草屋,在這里修個間寬大整潔的屋子當擺設?這是你家的祠堂?

  朱浩沒有給唐寅解釋具體用途,笑著對根叔道:“麻煩根叔幫忙打點,我帶了幾貫錢,未來一段時間會給你們添麻煩…這些錢分發下去,就當生活費吧。”

  根叔急忙道:“這怎么敢當?您已經免了村子一年田租,村子老少都盼著能給您做點事呢,小老兒先告退了,您有事只管知會便可。”

  根叔先到院子外等候。

  唐寅打量正在四處查看屋舍格局的朱浩,問道:“你這是要作何?拿這里當你家的祠堂?還是做學堂?”

  朱浩笑道:“都不是,我打算在這里搞點兒研究,這是我精心打造的實驗室。”

  “實驗室?”唐寅皺眉。

  你小子花樣挺多啊。

  大老遠把我唐某人帶到窮鄉僻壤,我看不是那些村民要害我,是你這小子處心積慮要害我!

  朱浩道:“很難跟唐先生解釋清楚…以后我還是稱呼你為陸先生吧,你身份特殊,在寧王府的事情徹底淡化前,叫陸先生比較好。”

  唐寅沒說什么,稱呼而已,他并不在意。

  人前人后稱呼一致,才不至于說漏嘴。

  “你家好不容易買了田地,為什么要對村民免一年租錢?你這樣亂了行情,可是要遭致周邊地主和佃戶圍攻的。”

  唐寅說出了他的擔憂。

  這年頭不是你隨便免租就能免的,你免了,別人家的佃戶聽說了作何感想?要不要跟自己的東家鬧?到時他們會不會糾結在一起到你這兒來生事?

  朱浩驚訝道:“沒想到陸先生還挺懂行…這么說吧,我是免了他們一年租錢,卻是以未來五年為基準,一年免兩成罷了,且提前定好了規矩…正常年景減免兩成,豐收年景不免,小災年免四成,大災年不但全免,還提供必要的生活物資…這樣一來十里八村還會有意見嗎?”

  唐寅又用古怪的眼神看過去,好似在說,你小子挺有門道啊。

  “另外我娘做生意賺了點錢,買田地不過是以末致財用本守之,年回報率連二厘都不到,怎么賺大錢?還是搞搞研究,招募點人手開工坊,賺別人賺不了的錢,那才是正途…陸先生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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