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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苦肉計

  朱浩乘坐馬車回到興王府。

  回來后,他馬上鉆進茅房,而后上吐下瀉,事情變化之快,讓陪同朱浩一起返回的張佐和陸松始料不及。

  張佐急忙派人通知袁宗皋。

  袁宗皋到來時,隨身帶著大夫,詳細為朱浩診脈。

  “袁長史,

  這孩子應該是…中毒了。”大夫沒有當著朱浩的面說及,跟袁宗皋出院子后,才低聲跟袁宗皋匯報。

  其實他的意思是想問,是不是王府給這孩子下的毒?

  袁宗皋轉頭詢問一旁的張佐:“張奉正,為何會如此?”

  張佐嘆道:“當時張忠將朱浩叫進食肆,不許王府中人入內一步,

  說是要單獨考校世子學問和見識…以朱浩出來轉述,說只在里面喝了一口茶,由于張忠盯著不敢吐掉,

  回來就這樣了…估摸著是茶水被人動了手腳。”

  袁宗皋眉頭緊皺。

  御馬監太監張忠到安陸,居然不顧這是興王府的地盤,直接向世子下毒?

  “會不會診斷有誤?”袁宗皋又看了眼大夫。

  大夫搖頭:“袁長史,您也懂醫術,那孩子的模樣你見到了,這是吃壞東西無疑…除非他還吃了旁的。”

  袁宗皋又打量張佐和陸松。

  張佐很確定:“絕無可能,離開那酒肆后,朱浩滴水未沾,更不要說吃東西了!其實回來的路上,他就說身體不舒服…唉!這次朱浩怕是又為世子擋了一劫。”

  陸松凝眉思索,以他對朱浩的了解,首先會考慮這是不是朱浩的陰謀詭計,但思來想去毫無頭緒,

  朱浩虛弱的樣子是不可能裝出來的,那就只能解釋這小子自己把自己身體整壞了…

  問題是朱浩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全力診治吧,此事要趕緊知會興王。”

  袁宗皋在確定朱浩中毒乃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后,

  不再多停留,急忙去跟朱祐杬匯報此事。

  張佐急追幾步:“那朱浩他…”

  袁宗皋頭都沒回,輕飄飄留下一句:“救治之事,不用老夫插手吧?”話里未盡之意,解毒的事交給你們,我又不是大夫,問我干嘛?

  目送袁宗皋的背影消失在巷道盡頭,張佐回過頭看向大夫,但大夫現在也非常為難。

  “不知中了何毒,若是劇毒的話會很危險…或要等些時候才好下診斷…”

  當下朱浩中毒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但問題是癥狀單一,只是上吐下瀉的話,很多毒都會表現出如此癥狀。

  陸松問道:“那該如何?不管了嗎?”

  大夫搖頭道:“倒也不是,先用馬錢子煮水服用,這幾個時辰多留心一點…此處人流往來復雜,治病怕是不合適,最好轉移他處…”

  張佐看看陸松:“陸典仗,你趕緊安排一下,不如這樣,就不挪病號了,先把里面知縣家的公子轉移他處,讓住在院里的侍衛重新找個地方歇腳,要治病就在這里治。”

  陸松點了點頭:“卑職這就去辦。”

  一行忙忙碌碌。

  朱浩的身體時好時壞,陸松安排人手照顧,他也不時來看看。

  張佐去了很久才回,大夫卻沒有跟著一起來。

  “怎么樣?好些了嗎?”張佐問道。

  陸松搖頭:“情況不妙,氣息斷斷續續,不時就陷入昏迷…張奉正,要不要把人送回他家?他就是本地人,由家人照顧的話…是不是更方便些?”

  張佐瞪了陸松一眼:“此等事豈能外傳?”

  陸松問道:“那要不要再去問問別的大夫,多抓一些解毒藥回來,挨個給他服用?”

  張佐皺皺眉,仔細思索后才道:“如你所言,去吧。”

  而后陸松從王府出門而去。

  一直到晚上,朱浩的情況才有所好轉,但仍舊面無血色,嘴唇干涸開裂,躺在那兒虛弱無比。

  榻旁點著一盞桐油燈,根本沒人留下來陪護,通常過個一兩刻鐘,才有一名王府的奴仆進來查看情況,見沒問題便出去。

  三更鼓敲響,四下萬籟俱寂,陸松無聲無息進到屋里。

  “院里沒人。”

  陸松說了一句。

  斜靠在床頭的朱浩瞥了他一眼,好似在問,你跟我說這個干嘛?

  覺得我是裝的?

  陸松道:“我去見過林百戶,他說你的茶水中并沒有下毒…難道你不該說明一下情況?”

  朱浩懶得搭理。

  “如果我將此事告知袁長史…”

  陸松進一步威脅。

  朱浩虛弱地道:“你覺得我給自己下毒,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目的何在?毒何在?”

  陸松一時無語。

  他的確去見過林百戶,林百戶也跟他說明茶水沒問題,但他其實也不能確定林百戶是否在騙自己,或者干脆是張忠下毒而林百戶全不知情。

  也有一種可能,朱浩是裝的,他自己給自己下毒。

  不像。

  給自己下毒,便如朱浩發自靈魂的拷問,毒從何來?

  朱浩一臉凄哀:“假扮興王世子見宮中執事,被人下毒在此等死,連把我送回家都不能,還覺得是我自戕?可笑啊可笑。”

  陸松被說得無地自容。

  他想了想自己的懷疑的確不那么合理,朱浩跟著張佐和自己去見張忠,本是王府方面設宴,說朱浩提前準備好毒藥…這是要誣賴王府?

  張忠告知讓朱浩去旁處吃宴,事前王府都不知情,朱浩從何得知?而且朱浩回到府上便上吐下瀉他是親眼見到的,除非朱浩身上事先帶著毒藥,可朱浩被通知去見張忠后便沒離開王府一步,上哪兒弄毒藥去?

  一個孩子被安排假扮世子赴宴,居然自帶毒藥等著給自己下毒…

  陸松不想再琢磨下去了,這種情況還要懷疑的話,他覺得肯定是自己腦子有問題。

  “林百戶讓我想辦法,以王府中人的身份警告你,不得將你假扮世子之事告知朱家,此事就當你不知情。”

  陸松打消對朱浩的懷疑后,才把重要的事說出來。

  朱浩閉上眼:“我能問為什么嗎?”

  陸松道:“可能是…此事關系重大,加上你中毒…若真是御馬監太監張忠所為,又被他知曉你真實身份,定會責怪林百戶未提前知會。”

  朱浩冷聲道:“我告知的是朱家,又不是張忠,林百戶怕什么?”

  陸松不耐煩了:“此事越多人知曉,越容易外泄,我覺得你還是聽從吩咐比較好…你將此事告知家里,也會給你帶來災禍。”

  朱浩未置可否。

  陸松繼續道:“到現在,林百戶都不知其實你我已互知身份,不過你放寬心,之后他會往京師,暫且不會歸安陸。”

  朱浩道:“林百戶不在,應該放心的是你,而不是我。”

  陸松想了想,不由點頭。

  “好好養身子,此番你替世子擋災,可算是為王府立下大功,以后王府也會更加信任…說起來,我都沒料到堂堂御馬監太監,居然敢對世子下毒。”

  陸松起身將走,臨別所言,透露出其心中還有疑竇。

  朱浩稍稍撇嘴:“宮中執事提出要見興王世子時,恐怕全興王府都料到有人會對世子圖謀不軌,否則作何叫我冒充?考校學問和見識?荒天下之大謬…見一面,問上兩句話,讓喝口茶就走…呵呵,你陸典仗是故意裝糊涂,還是真糊涂?”

  陸松無言以對。

  朱浩的分析合情合理,張忠到安陸來,不見興王直接見世子,說不是別有用心鬼才信呢,所以袁宗皋才會找朱浩冒名頂替,為世子擋災,而他還執迷不悟相信林百戶,怕是林百戶也是張忠的幫兇。

  錦衣衛一直都在利用他,幾時將他當過自己人?

  “陸典仗,我想離開王府,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哪怕是坑我害我都行…我只是個孩子,王府這潭水太深,我沒能力自保,就當你大發慈悲,可好?”

  朱浩態度誠懇,向陸松發出請求。

  陸松什么話都沒說,輕嘆一聲后離開房間。

  陸松出去的一剎那,朱浩眼神突然有了光彩…

  苦肉計,關鍵時候還是管用的!

  中毒?

  自然是中毒的,不過是朱浩自己給自己下了點藥,很多東西都常備在身,納在鞋底,不虞被人發現,只是一點瀉藥裝出中毒的樣子,很難嗎?

  本來朱浩準備把這些瀉藥給那些覬覦自己的工匠嘗嘗,只是一直沒動手罷了,現在關鍵時候終于派上用場。

  “張忠、林百戶、朱家、陸松、興王府,幾方人各懷鬼胎,真真假假,連消息都不共通,我說自己中毒,你們如何證偽?你們互相間有信任可言?”

  朱浩氣定神閑,反正這次算是給朱四“擋災”,又讓朱四欠下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這都是自己未來晉升的政治資本。

  能撈一件是一件。

  第二天。

  朱浩身體看起來要好了一些,一早大夫就來診斷。

  “張奉正,看來朱浩中毒不深,經過藥水調理,已無大礙,但還需靜養幾日,以觀后效。”

  大夫對一旁等著消息回去通報的張佐道。

  張佐身后站著二人,一個是陸松,另外一個則是引朱浩進王府的蔣輪。

  蔣輪問道:“那到底是解毒了,還是沒解?”

  “這個…”

  大夫不敢輕易下定論。

  張佐道:“既然身體有好轉,咱家這就去通知王爺和袁長史,爾等不要在這里打擾朱公子休息。”

  隨后幾人一起出了屋子。

  過了許久,京泓回來,扶著朱浩上茅房。

  解手回來沒進屋,就見朱三、朱四和陸炳跑進院子,三個孩子都是一臉關切之色。

  “朱浩,聽說昨日你替我去見京城來的人,被下毒了?朱浩,真是對不起啊。”朱三一來就向朱浩道歉。

  朱四近前,跟京泓一起扶朱浩到了榻上。

  朱浩勉強擠出個笑容:“沒大礙。”

  朱三道:“還說無礙呢,看你這臉上都沒有血色了,京城來的人也太狠心了,居然要害我…我一定讓父王找他們算賬。哼!”

  要說感激,朱三發自由衷。

  倒不是說她是在替弟弟感謝朱浩擋災,而是她想到,如果昨天去的是自己,以自己的見識肯定不會防備人下毒,看到好吃的說不一定會大快朵頤,那現在躺在榻上的人就是她,或許情況會更糟糕,甚至有可能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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