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朱浩跟朱家姐弟又見了一面。
這次他有所準備,雖沒把兔子帶進王府,卻又做了冰激凌,還是兩小碗…不能一次讓兩個小孩吃夠,嘗嘗鮮,你們惦記著以后還會再來。
朱浩本想在朱三那份冰激凌中下點巴豆或別的什么藥,讓她不干擾來日計劃,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如果下回姐弟倆一起來,那就一起放倒。
朱浩特地跟朱四提了一嘴:“明日你想個辦法把你兄長支開,一個人來,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比走馬燈好看多了。”
朱四一聽,頓時兩眼冒光,但很快就被姐姐拉走。
到下午,朱浩便在跟陸松約定好的地方,用炭筆畫了十字符號,安靜等陸松前來赴約。
來日計劃,最好有陸松配合。
如果陸松不來,也不是不能實施,但對他這樣一個孩子來說未免有些太過復雜,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尖毛镢等人產生懷疑。
到了晚上,陸松終于來了。
“朱少爺,你的背景,我已打聽清楚…的確如你所言,你跟朱家關系不好,令尊為國捐軀,僅留下你這骨血,你真無須進王府來以身試險。”
陸松為人敦厚,了解到朱浩父親跟他一樣出身錦衣衛,還英勇殉國,自然產生同情和憐憫心。
朱浩道:“陸典仗你多慮了,我現在出王府,難道就有好日子過?朱家人把我抓回去的話,我父親留下的家產就會被家族侵吞。”
一個小孩子一本正經地講述家族內斗秘辛,陸松覺得對方太過早熟,也就無心評價朱家內部事務。
“陸典仗,這次特地請你來,是想讓你幫我個忙,明日請尖毛镢他們幾個匠人喝酒,拜托了。”朱浩道。
陸松本以為朱浩有什么要緊事,聽到這個請求,不由看向朱浩,一臉不解。
朱浩解釋道:“酒后吐真言…我想通過陸典仗幫我把尖毛镢等人灌醉,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想除掉我,又會如何施行…以陸典仗的身份,他們應該不會對你有所隱瞞…要是陸典仗覺得不方便出面,讓別人代勞也可,這是酒錢。”
說著,朱浩拿出二兩銀子。
這筆銀子雖然不多,卻可以買不少酒水珍肴。
對于一個小孩一次性拿出二兩銀子,陸松非常驚訝,正德朝南美白銀還沒有大量流入大明的情況下,白銀的價值很高,就實際購買力而言,跟后世二十一世紀初七八百元差不多,到萬歷年間幣值迅速下降,但一兩銀子差不多也折合兩百多元,著實不算少了。
陸松對朱浩的說法有所懷疑,仔細思索后卻不得要領,只得求證道:“把他們灌醉,只是想從他們那邊打探到針對你的不軌企圖?”
朱浩點了點頭:“陸典仗,當日他們商議要解決我,你親耳聽到了,我想知道他們是否真的起了殺心…如果面臨生死威脅,我想我會聽從你的建議,就此離開興王府,不再理會王府中事。”
朱浩的理由無懈可擊。
陸松認真想了想,為難道:“我請他們喝酒,他們未必會赴約,上次的事…”
朱浩笑道:“如果陸典仗說是賠罪而請他們喝酒,他們會不賞臉?我也知道這樣會讓陸典仗面子上過不去,若這錢買酒菜有剩下的,就當我請陸典仗喝酒了。”
以賠罪的方式請尖毛镢等人喝酒,聽起來倒是不錯,畢竟上次尖毛镢沒有挨棍子,王府儀衛司典仗跟王府匠人熟絡一下感情,一起喝酒,完全說得過去。
陸松本來就覺得,之前幫朱浩教訓那些有不軌企圖的工匠,朱浩算是欠了他人情,當下也就不再客氣,把二兩銀子收過去。
“請他們喝酒可以,但未必能打聽到太多消息,尖毛镢背后的侯春,跟袁長史關系密切,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這算是間接告訴朱浩,其實袁宗皋對他早有防備,乃是下面的人領會其意想把朱浩這個麻煩給解決了。
朱浩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能確定他們下手的輕重,就足夠了,勞煩陸典仗了。”
陸松本以為朱浩有涉及朱家乃至錦衣衛之要緊事轉告,誰知只是請他出面邀尖毛镢等人喝酒。
陸松回到家后反復推敲,認為這是朱家人想知道王府方面的真實態度。
由此他打定主意,就算尖毛镢等人無意對朱浩痛下殺手,他也要危言聳聽一番,把朱浩嚇走。
這么個對他知根知底同為臥底的小家伙留在王府,有事沒事還喜歡跟他聯絡,萬一被人發現…
總之是個危險人物,就算尖毛镢等人不動手,他也不能讓朱浩長久留在王府。
朱浩把陸松送走后,沒有休息,繼續跟以往那般爬上屋頂看星星。
朱浩沒告訴陸松的是,他請尖毛镢等人喝酒的原因,是這群人喝醉了就會無所顧忌地跑到外面夾道來撒尿,方便他執行下一步計劃。
“為了順利當上伴讀,只能冒險一試了,明天這把火,非放不可!”
計劃順利進行。
上午,朱浩在自己屋里做了一番安排。
要放火,最重要的便是火苗不能太大,躥得太猛,先期需要把火勢控制在極小范圍內,不能迅速蔓延開,最好是煙霧大一些,這些需要提前布局。
臨近中午時,朱浩見陸松帶著兩名護衛,搬了兩大壇酒進廚房院子。
朱浩心想陸松太過實誠,給二兩銀子,稍微買點酒把尖毛镢幾個灌醉就行,這兩大壇子酒,莫非是要灌醉所有工匠?
一時間顧不上別的,朱浩回去把冰激凌和冰鎮酸梅湯調制好,走馬燈什么的全都掛了起來,還有他特地從市面上買回來的皮影戲雕工皮紙…經過手藝匠人精心制作的皮紙,上面的畫像都鏤空上色,活靈活現。
準備好一切,朱浩從院子出來。
他得先躲開,制造不在場證據,朱四來的時候雖然會撲空,但肯定會被他準備的小玩意兒吸引。
朱浩已在冰激凌和冰鎮酸梅湯中下了曼陀羅和草烏的混合粉末,劑量不大,但把人放倒個把時辰沒有任何問題。
朱浩到外面等了半晌,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朱四得來。
若是朱四和朱三一起來還好說,大不了一起放倒,但若是不來,那就前功盡棄,得等下次機會,到時再讓陸松去請那些工匠來喝酒?
陸松肯不肯干另說,自己還得再花錢…
長久下去,讓王府中人發現朱三和朱四老往他這里跑,阻斷來路…那之前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這也是為何朱浩要倉促下手的原因。
他正想著心事,便見朱四蹦蹦跳跳跑來,朱浩仔細看了一下,朱三和陸炳沒有跟在后面。
目送朱四進了院子,朱浩的計劃正式實施。
東跨院廚房院內,此時一場酒宴正在進行。
陸松特地宴請尖毛镢等人。
侯春沒來,但李順在,與宴的還有上次挨打的三人和今天值守的工匠。
經過幾天調養,被打三人身體好了些,陸松借故賠罪請喝酒,乃是表明舉報這件事跟他無關…他之前那番舉動純屬無奈,受上面指使行事。
要不是被林百戶抓了現行,陸松寧可忘卻家族使命,怎么都不會把父親的差事撿起來,更不用成天擔驚受怕。
他心知,若不遵從林百戶的吩咐調查王府情報,任其把他身份泄露出去,他將里外不是人,根本沒法在興王府立足。
酒宴上,陸松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尖毛镢本就是侯春頭馬,平時連李順都不放在眼里,酒桌上嚷嚷道:“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說,家里窗戶壞了,或是要修個門什么的,一準兒上門幫忙。庫房里材料齊備,想要多少有多少。”
間接算是承認了,王府庫房材料無故丟失,他也有份。
陸松暗地里扁了扁嘴,自己請他們喝酒,就是為了讓他們幫忙做木工活?
正要讓廚房再加個菜時,突然覺得哪里不對,想了半天陸松才恍悟,朱浩今天中午沒到廚房來吃飯。
陸松心說:“這邊口無遮攔,吆五喝六,你小子想知道他們是否要殺你,自己來偷聽不行嗎…難道是怕親自來,這幫人有所避諱不肯說?”
陸松正要詢問尖毛镢,他們對朱浩印象如何,接下來有何計劃時,卻見尖毛镢搖搖晃晃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他…”
陸松指了指,想親身追回來。
一旁的大喜拉了他一把:“老陸,你別管他,他就是出去撒個歡。”
“撒歡?”
陸松不明就里。
同桌跟著一起沾光喝酒的老宋醉醺醺道:“就是去撒尿。”
“撒尿不去茅廁,何以往外跑?喂…”陸松想把人叫回,但人已出門口,估計就算聽到他的話也不會回頭。
“陸典仗,繼續喝酒,這酒真不錯…”
陸松本來覺得事情有些怪異,但美酒當前他有些貪杯,再加上旁邊有人勸酒,便顧不得其他,決定還是等尖毛镢回來后再問問其要如何對付朱浩。
此時朱浩,已進了院子一次。
他怕朱四沒有吃冰激凌和酸梅湯,沒有昏迷過去。
確定朱四已倒下,目睹對方小腦袋瓜旁邊正在轉動的走馬燈時,朱浩點了點頭,這說明朱四來到后發現他不在,旁邊有好吃的東西,顧不上別的,就一邊吃冰激凌喝酸梅湯,一邊把走馬燈取下來,揭蓋將蠟燭點燃玩耍起來。
很快,小家伙就因為藥力發作而趴在八仙桌上昏睡過去。
一群匠人都在廚房那邊喝酒,自然沒人管庫房這邊,這也是朱浩讓陸松請那群人喝酒的又一原因…盡可能避免有人跑來倉庫,破壞他的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