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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敞開心扉

  甲一停下腳步,將身子掩在門扉外,背對墻壁,默默地聽。

  書房里寂靜無聲。

  冬風過庭,樹葉細碎地搖動,如他一顆心,無端地跳得快了節奏。

  “陛下——”

  許久許久,聽得趙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臣不敢。”

  光啟帝重重地一聲嘆息,有些失望,又似有困惑。

  “阿,你可是怨著皇父?”

  “臣沒有。只如今單憑覺遠與臣的父親一面之辭,不足以證明臣的身份。”

  “覺遠大師的話,你可以不信,母舅的話,你也不信么?”

  “臣信。”趙聲音如碧柳輕拂,優雅卻也淡然,“但臣執掌五軍和錦衣衛,身負如此要職,應當以證物論,而非以人情論。”

  光啟帝啞然。

  身為帝王,當有人要講規矩的時候,總歸不能說規矩不必要了。

  “咚咚!”

  甲一適時敲門,打破書房里的僵執。

  “陛下,堂堂臣親沏的蒙頂石花。”

  光啟帝看一眼幾上冒著熱氣的茶湯,贊道:“其湯嫩綠,其色清亮,其香芬芳…”他輕泯一口,又抬眼,“其滋味兒,濃郁回甘。母舅府上果然藏了不少好東西,看來往后我要經常來叨擾才行。”

  甲一看了趙一眼,“阿孝敬臣下的。”

  光啟帝再次點頭不止,“琴里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蜀中仙山出好茶呀。阿往后得了好東西,也往宮里送送,讓我也沾沾光。”

  趙道:“陛下說笑了。宮中什么好物沒有,不缺臣這一口。”

  光啟帝淡淡一笑,“誰說不缺。換個對飲人,滋味大不同。”

  說罷又轉頭,對甲一道:“這么好的茶,不可浪費。母舅何不令人生起爐火,你我甥舅三人圍爐品茶?我當年也給師傅習得一手好茶道,從未展露過身手。母舅,阿,你們今兒有福氣了。”

  皇帝要親手給他們沏茶。

  甲一余光瞄了瞄趙,連忙起身拱手。

  “臣領命。”

  光啟帝突然拉下臉來。

  “今日沒君沒臣,只有甥舅。母舅若再要客套,當真是折煞我也。那我只能領云圳告辭自去了。”

  甲一心里嘆息一聲。

  “臣…我知了。”…

  甥舅三人在書房敘話,趙云圳卻隨了時雍去到趙的無乩院里。

  他以前常出宮在趙身邊學習生活,走到這里如同回家一樣,十分開心,甚至看到院里那個大黑的“黑煞府”,都想去鉆一鉆。

  “皮猴子。”

  時雍領著他的衣領,就往屋子里扯。

  “你再這樣,我就去稟明陛下,讓你去書房旁聽…”

  “別別別,阿拾,我聽話。聽話還不成嗎?”趙云圳掙扎幾下,聽時雍眉開眼笑的模樣,又拍開她的手,示意小丙為他理了理領子,負著小手,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當朝太子,不要臉面的么?拉拉扯扯!”

  時雍在后面笑不可止。

  其實,她心里清楚趙云圳為什么喜歡在無乩館里玩,不喜歡回宮。

  那個宮中他就是太子,人人看到他都噤若寒蟬,不敢大聲說話,整日里還要跟著老學究太傅學習詩書國論,除了小丙可以陪他,這孩子沒有半點童年的樂趣。但是在無乩館不同,他就像個普通孩子,招貓逗狗,沒有人會說三道四,即便他犯下些什么,也不會有流言蜚語傳出去。

  自由自在,誰不愛呢?

  趙云圳進了屋,鞋子不脫直接往趙的床上一躺。

  看到時雍跟著邁進來,不知想到什么,又骨碌碌爬起來,看著她問:

  “你如今住哪里?”

  時雍斜他一眼,努嘴指了指他屁股下的床。

  “這里。”

  趙云圳先是瞪眼睛,然后小臉又莫名地拉了下來。

  “阿叔真是禽獸。怎可如此強迫于你。”

  時雍笑了起來,“我沒有被強迫。”...

  迫。”

  趙云圳哦一聲,不高興,“你們大人就是虛偽。我可聽說,女子都不喜嫁人。”

  哪里來的理論?

  “你聽誰說的?”

  趙云圳小嘴巴一撇,認真臉道:“還用誰說么?女子出嫁哪個不是哭哭啼啼,肝腸寸斷,若是開心,有誰會哭?”

  時雍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

  “那殿下長大了,可千萬不要做禽獸。”

  趙云圳抱住后腦勺,倒下去又蹺起了二郎腿,一副“天大地大,本太子最大”的模樣,說得一本正經。

  “那不會,本太子娶妃的時候,定要好好哄我的太子妃,不讓她哭。”

  時雍眼都笑彎了。

  嫻衣端了零嘴果子進來,也是忍不住的笑意。

  “也不知哪家姑娘這么有福氣,能做大晏的太子妃。”

  “那是。只可惜,某些姑娘被禽獸拐帶,沒這福分等本宮長大嘍。”趙云圳眼望賬頂,見時雍來拉他,張開一張小嘴巴,要投喂,就是不肯起來。

  “懶得你。”時雍猛地用力,將趙云圳整個拎起,“坐好!躺著吃東西對胃不好。”

  趙云圳打個呵欠,張嘴做“啊”模樣。

  時雍哭笑不得,將一粒蜜餞塞入他的小嘴巴。

  “甜。”趙云圳滿意了,大眼睛又瞇了起來,“你說那幾個老頭兒會說些什么?”

  老頭兒?時雍差點笑出聲來。

  “不如你過去聽聽?”

  “不不不。”趙云圳往后縮,笑嘻嘻地道:“他們哪里有阿拾好看。”

  “小小年紀,哪里來得油嘴滑舌?”

  無乩院歡聲笑語,書房里的氣氛卻頗為古怪。

  在光啟帝“無君無臣”的命令下,甥舅三人聊了許多事情,也算是推心置腹,可仍然是光啟帝和甲一說得多,趙少有插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常讓皇帝產生錯覺——或許這便是父皇年輕時的模樣。

  “唉!”

  光啟帝看過無字血書,仔細摩挲著先帝留下的印鑒,一聲嘆息。

  “不瞞你們說,那日白馬楫拿來假的血經,我震憾之余,心里頭竟是相信的。多少年來,父皇對阿的所作所為,都曾令我疑惑。且不說父皇對阿如若親生的關愛。就說十天干,雖一直是母舅執掌,但到底隸屬父皇所有。如此強大的一支秘密護衛,父皇不曾想過要交予我。”

  正常來說,別人的孩子再好,都是別人的,當爹的哪個不為兒子籌謀。

  而永祿爺當時說:“你為君,阿為臣,他統領十天干全力助你,正如你母舅之于為父一般。君臣合力,才是大晏之福。”

  趙煥當年便覺得有點怪,可這個借口又十分完美,他找不出也不能反駁。

  如此想來,皆是唏噓。

  “父皇為你為我,都有考量。他老人家怕有一日,你我兄弟反目,我手握江山,欺壓于你…那你尚有十天干,不至禍及性命和家人。”

  十天干這支護衛軍組織,是完全只聽掌印者的話,只認掌印是誰,不管皇帝是誰的。

  趙煥笑嘆,手執茶盞,斜眼掃向趙。

  “皇帝愛幺子,果不其然。父皇偏心啦,將這么重的江山社稷交予我,把愛都給了你。”

  他這么說,當然不是當真這么想,更不是在心里埋怨永祿爺,只是為了讓趙感覺到父皇的不易和深沉的情感,不讓趙心有陰霾,一時看不開,怨懟老一輩的人。

  甲一隨聲附和,兩個人配合十分默契。

  趙卻似不愿意反復糾纏于身份,端起茶盞余一口。

  “陛下,你準備如何處理白馬楫?”

  光啟帝本想說今日不談國事,只談家事,又怕趙聽了覺得自己防著他,想了想,皺著眉頭,不得不被趙帶了話題走。

  “那日你說,不可輕易動他,朕深以為然,就眼下來看,白馬楫行的樁樁件件,并無出格之處,即便血經是假,也是被慧光所矇蔽,怪不得他。因而今晨白馬楫送來折子,就藥材案和謀逆案主諫言,朕便沒有駁他。只說眼下證據不足,已派人深查,囑他安心養病。”

  趙拱手道:“陛下英明。正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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